第80章 【雙更】
與池德真人分別後, 孟柏和有心按照之前周白給的地圖, 跟着上面的指示往太華門的方向趕路。
走了幾天, 她們才發現自己是路癡。沒了周白之後, 她們連路都找不到。
之前和周白在一起的時候, 她們從來沒有走錯過路。而現在,兩人已經不知道是走錯第幾回了。
也幸好, 孟柏随身還帶着三個會做飯打獵的鬼,不然的話, 她們在迷路的同時, 恐怕還會遭遇饑餓。
她們就這麽迷迷糊糊的走了三天, 明明按照地圖上的應該早就到下一個城市了,但實際上她們依舊還停留在深山野林中, 目光茫然地看着四周。
沒辦法,只好又往前走。幸運的是, 到了傍晚她們終于看到了一戶人家。
那是一座單獨建在半山腰的木房子, 從她家院子裏挂的肉幹便能猜到,這戶人家應該是獵戶。
孟柏和有心禮貌地敲門,給她們開門的是這家的女主人。她看起來身材高大,肌肉結實, 不笑的時候很是給人壓迫感, 這讓她們兩個都不由得有點發憷。
孟柏喉喉結動了一下,小心地對這家的主人解釋,她們兩個是游歷的抓鬼師,只是路過, 不過天色晚了,所以希望能夠借住一晚上。如果覺得忌諱的話,那給她們一點喝的水就可以了,反正她們在野外也住慣了。
那女獵戶上下打量了她們兩人一眼,看她們兩個面容年輕、身形消瘦的模樣,有幾分不屑地道:“就你們這樣幹瘦的人還能抓鬼?”
“我們還年輕,出師沒多久,這不,正好出來歷練。”孟柏尴尬地笑着解釋,同時伸手抓緊了有幾分生氣的白玉,不讓他因為對方言語上的輕視而做出什麽沖動的事情。
有心也往孟柏的身後躲了半步。看似,她也被這個看起來很兇的女人給吓到了。
“誰呀?”她身後傳來了一個男子的聲音。
很快,那女獵戶後面走出來了一個男子,看他的打扮和年紀,應該是這個女獵戶的夫郎。看起來約莫有三十歲的模樣。
女獵戶随意地回答道:“兩個趕路的,想要來咱們家借住,還說是抓鬼師。我覺得她們在撒謊,指不定是城裏哪個大戶人家逃跑的小厮。”
男子看向她們,頓時驚訝道:“還是兩個半大的孩子呢,怎地會跑到這深山老林中,這裏有可多的豺狼虎豹了,很危險的。哎,天也快黑了,這附近也就我們這一家了。你們快進來喝口水罷。不過我家只有一間柴房,沒有正經客房招待你們。你們要是不介意的話……”
孟柏聽到今晚可以住有屋頂的房子,當即樂意地道:“不介意,不介意。謝謝您了,我們雖然沒什麽錢,但也不會白住你們的,這個就充當我們的房費吧,給你們。”說着她掏出了十幾個銅板,之後又讓有心拿出了幾張可以驅鬼的符紙送給了這家人。
畢竟雨季也到了,今日的天色看起來就不好,晚上定會下大雨。這家人願意暫時收留她們,也算是恩情了。其實孟柏手上有不少錢,但是出門在外,她也知道財不外露的道理。所以才故意裝成自己很貧窮的模樣。
有白玉和她的三只鬼晚上給她們守夜,所以就算是對方不安好心,她們也沒什麽好怕。
對方接受了她們的心意,男主人熱情地招待她們進門。進去後孟柏便發現這家還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看起來是生活得十分安康的一家四口。
她們兩個坐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水喝,缺水了半天的兩人生生喝了兩大碗水才緩過來。
這家男主人見着她和有心還有幾分稚嫩的臉龐,便問道:“你們都多大了?叫什麽?家裏人呢?”
孟柏規矩地放下碗,先說了謝謝,然後才道:“我十八了,名字叫孟柏,家裏人很早就死了。”
有心放下碗,也學着孟柏的樣子,略帶幾分局促地道:“我叫有心,今年十五了。很小的時候就被娘親送到山上學抓鬼去了。”
男主人聽聞她們的遭遇,目光憐憫地看着她們兩個:“可憐的孩子,不過你娘親肯定也是為你好,不然這世上那有父母舍得與自己的骨肉分離呢。不過你們師尊呢?怎麽讓你們這兩個半大的孩子出來闖蕩。她們難道就放心麽?”
“師尊她們都死了。”一說起這個,有心再次忍不住哭鼻子了。
孟柏已經見慣了,知道有心是個心腸軟得不行的孩子。她不好意思地對這家女主人笑了笑:“她就是這樣的性格,失禮了,還望不要介意。”
這家男主人看向她們兩個的目光更加憐惜,起身安慰着有心的同時,又叫自家的女人去殺雞,說今天晚上要好好招待她們。
孟柏想要拒絕,但對方顯然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給她。女主人看起來面冷,但實際卻并不是個冷漠的人。男子叫他殺雞她便去了。三兩下就燒好了水,将雞給殺好了拔毛。
遇到的陌生人這樣熱心,孟柏出來混了多年,心中難免有點警惕,便暗中讓白玉去盯着做菜的這家人,看他們有沒有下藥什麽的。
結果卻并未發現什麽異常。到了吃飯的時候,她也是十分謹慎地等人家先動筷子了自己才動手。
不過最後一切都平平安安的,想來或許真的是她多心了。
吃了飯之後沒多久,外面就下起了瓢潑大雨,同時還伴随着電閃雷鳴。孟柏莫名地就是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天色也越發暗淡。女獵戶在屋子裏點上了照明的油燈,幾人圍坐在火堆邊,随意搭了幾句話後,竟也慢慢地聊了起來。孟柏也有幾分意外的發現,雖然女獵戶看起來冷冷的,但實際上卻只是對不熟的人這樣。只要是熟了的人,她便表現得十分健談。
她們互相聊自己一路上的所見所聞、鬼怪八卦,而獵戶則聊自己在山中遇見的老虎野狼,倒也十分起興趣。
期間孟柏出去解手,那時外面的陣雨已經停了。夜間的空氣格外清涼。她将葫蘆中的三個鬼給放了出來,讓他們先去外面轉轉。等晚上睡覺的時候回來,幫她們守夜。
這種事情他們以前做的多了,經常就是他們幫孟柏守夜,偶爾也幫孟柏抓鬼。而孟柏給他們庇護的地方、教他們修煉的方法,同時還幫助他們積累功德。只是這樣的合作在白玉來之後就再也沒有過。此時她突然提請求,沈致和湯秋曼便有些激動,當即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不過你們一定要注意不要沖撞了那家的兩個孩子。”
“放心吧,這件事就包在我們身上了。”沈致拍着胸脯說道。
孟柏也就放下心來。雖然一切都安排好了,這家人看起來也不像是壞人,但她還是不明白自己莫名的心慌究竟是從哪裏來。
晚上她和有心兩個睡在了柴房,雖然只是用木柴堆的一個簡單的床,男主人給她們找來了兩床被褥,一床鋪在柴上,一床用作被子,倒也讓她們有了一個正經睡覺的地方。
一直到睡着之前,都是無事發生。孟柏心想或許是自己想多了。
白玉堅決不同讨厭的女人睡在一張床上,所以最後他要求坐在一邊的柴堆上守着孟柏就可以了。
孟柏總覺得不忍心讓他熬夜,可白玉道:“我是鬼,八百多年來從不睡覺。即便現在偶爾會睡着,但對我來說,夜裏不睡覺,才是常态。”
他這樣說,孟柏也就釋然了。心想也是,況且就算他真的需要睡覺,也可以明天在趕路的時候在自己的懷裏睡。
就這樣,孟柏和有心相安無事地睡着了。
夜間。
白玉在裏面守夜,而三只鬼在外面守夜。
沈致呆得有些無聊,左右看了看,便飄到那邊的主廳,想要觀察一下裏面的樣子。
湯秋曼警告道:“孟柏說過了,要小心,別亂跑,免得沖撞了這家的孩子。”
“哎呀,我知道了,只是我實在好奇這家是什麽模樣。你知道的,我差一點就成婚了,所以我很想看看,正常的夫妻家裏是什麽模樣。如果我同我的妻主能夠成婚的話,會不會也是他們家這種樣子。哥,你就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我會小心的,一定會避開這家人和孩子。”
見他撒嬌的樣子,湯秋曼無奈地道:“好吧,不過說好的,只許看,不許亂動,也絕不許碰人。我感覺今天的孟柏有些不安,可能與這家有關。你別惹麻煩。”
沈致随意地揮手道:“是了是了,我知道了,就是看看而已。”說着他穿過牆飄到了主廳裏面,好奇地看着這戶人家家裏的擺設。
桌子,椅子,再進去是卧室。
雖然看起來并不奢華,但十分有生活氣息,幹淨的屋子裏也彰顯了男主人的能幹。
沈致看完後發出了一聲滿足地嘆息,當他正打算離開時,擡頭忽然看到了正前方供桌上某個牌位的名字,轉頭打算出去,又猛地回頭,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牌位上的名字看,頓時猶如雷擊一般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
穆磊。
穆磊。
他想起來了。
是她……是她的名字。
旁邊放着另外一個男子的名字。以夫妻的方式被供在一起。
沈致踉跄着往後,徑直穿過牆退到了外面。
湯秋曼擡頭看到他狼狽的模樣,便趕緊過去扶住了他的靈魂,皺眉問道:“你怎麽了?”
沈致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樣猛地抓緊了湯秋曼的雙手:“是她,我看到她的名字了。我……我還看到她夫郎的名字了。”他看起來欲哭,卻無淚。普通的鬼是哭不出眼淚的。
湯秋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拉着他問道:“她是誰?你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
沈致有些手足無措地道:“她,我的未婚妻主啊,我敢肯定那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她和別的男人成婚了。也是,畢竟我死了,連屍骨都沒找到。她會另娶,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湯秋曼明白了,他一下子抱緊了他,安慰道:“見到了不就好了,你難過什麽,難不成還希望她為你孤獨一輩子不成?”
“你說的對……我看起來很難過嗎?我分明是在為她感到高興。”沈致擡頭望着他。
湯秋曼堅定地點了點頭。眼神一瞥,忽然瞧見他身上不對勁的地方,他一把抓緊了沈致的左手,不可置信地道:“你這是怎麽了?”
“怎麽了?”沈致也随着他的視線低下頭,就看到自己的身體有一部分開始十分緩慢地變作熒光消散,他便也開始跟着驚恐起來,有些不敢相信地道:“我這是,要去地府報道了嗎?”
鬼之所以會變成惡鬼,是因為有執念。若是執念消除,他們的怨念也就會消散,等到徹底消散,那就會有人帶着他們去地府報道。或是去地獄,或是投胎。
湯秋曼知道,是他的願望已經實現了,又或者說,快要實現了。
“別難過,你該高興才是,你又沒什麽孽債,變成水鬼之後又從未害過人,去了地府便可以直接等着投胎了,你該高興啊。”
沈致死死抓着他,哽咽着道:“可是哥,我不想走,我不走,我想繼續跟你們,和孟柏在一起。”
湯秋曼也難過的道:“我也不想和你分開,可是你的時候到了,傻孩子,既然你想見未婚妻的心願已經達成了,那便去吧。看樣子,你應該還有五六個時辰才離開。最後,你還有什麽想做的事情嗎?”
沈致捂着臉蹲在地上,螢火蟲般的光芒一絲絲從他身上飄了出去。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站起來說道:“我想再看看孟柏,想在最後一次在她身邊守着她醒來,然後請她忙我一個忙,最後,我想問她一個問題。”
“好。”
白玉看着進來的沈致和湯秋曼,目光很快露出敵意。
湯秋曼連忙悄聲解釋道:“我們不是來和你搶孟柏。你看到了嗎,沈致他的願望已經實現,就要離開了。他現在只是想在旁邊守着孟柏,只是站在旁邊而已,別的什麽也不會做。一定不會打擾你的,讓他今夜留在這裏吧。求你了。”
白玉不說話,看着似乎是在猶豫的模樣,湯秋曼加了砝碼道:“我可以和你講一些別的你不知道的孟柏的事情。”
果然說起孟柏來,他就動搖了。
白玉同意了,只是他果真就只讓沈致在旁邊看着,半點也不讓他接近孟柏半步。
若是以往的沈致,定要和他較真。但在這最後關頭,他顯然已經不想将自己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種事情上了。
原本他以為自己喜歡上孟柏就是有新的心願了。但卻沒想到,那個尋找未婚妻的心願,始終是他心中最深的執念。
原本刻意想要避開找到未婚妻的下落,但卻沒想到,在這般陰差陽錯之下,他還是遇見了。
這,大概就是命吧。
一聲幽幽的嘆息在孟柏的耳邊飄過,并未引起她的注意。
而在睡夢中的孟柏,似乎受什麽的影響,看起來睡得并不安穩。
第二天,距離太陽升起大概還有兩個時辰的時候,孟柏就詭異地早早醒了過來。她感覺自己心口的不安越來越濃烈了。
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旁邊守着他的白玉,孟柏拉着他的手,皺着眉說道:“不知道為什麽,阿玉,我總覺得心裏不安,好像要有什麽事情發生。”
說完坐直起來,餘光便看到白玉後方不遠處的沈致,剛要開口說早,便看到他身上的熒光和已經淡了一半的靈魂。
孟柏呼吸頓了一下,心下竟有一種“果然來了”的感覺。
她起身鎮定地穿好衣裳鞋子,走到他面前,頓了一會兒才道:“你要離開了?”
沈致點了點頭。
孟柏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為了不吵醒有心,便故意小聲道:“這是件好事。我們出去說吧。阿玉,你要一起嗎?”
白玉立刻到她身邊拉住了她的手。他當然要跟她在一起。
看着他們兩個十指相扣的模樣,沈致的心忍不住開始酸澀。
走到院子中,看着黎明前漆黑的夜色,孟柏感到自己心中有一股抹不去的惆悵。
“這家人,是你未婚妻的後代嗎?”話一說出來,看到湯秋曼意外的樣子,孟柏道:“這很正常,他的願望就是知道自己未婚妻的下落。這裏也只有我們和這家人。既然他的願望已經實現了,那麽答案就已經很明确了。”
沈致看着孟柏鎮定的樣子,有些悶悶不樂地道:“你說的沒錯。昨天我在這家,無意間看到了我妻主的牌位。她成婚了,和別的男人。”
“與其在這裏猜測,不如就直接問問她的後代好了。沈致,這對你來說是件好事,你該高興。”
“是啊,我該高興的。”沈致說完便蹲下身小聲地抽泣起來。
這讓孟柏頓時有些無措,她蹲到他面前,伸手放在他的肩上,小聲詢問道:“怎麽了,這是你的好日子,你為什麽這麽難過?”
沈致緩緩将埋着的頭擡了起來,看着孟柏的眼睛許久,才移開視線道:“難道我不該難過嗎?難道要與我分別,你就沒有一點不舍嗎?”
孟柏頓了一下道:“我們自然舍不得你,但也決不能因為這種事情耽擱了你。我這裏,終究不是你的歸宿。”
“難道就是白玉的歸屬了嗎?”沈致終是忍不住問出了這句話。
孟柏的臉色忽然變的很難看。
白玉惡狠狠地瞪着沈致。
察覺到自己失言了的沈致立刻換了一個話題道:“對不起,我只是很難過,我的未婚妻是不是一點也沒有在乎過我?為什麽,我在水裏泡了兩百多年,從沒有人來找我?她不僅沒有找我,還和別人成婚了。”說完他又埋頭啜泣。
孟柏掩藏起了方才內心的震動,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道:“我相信她不是故意不找你的。你忘啦,你死去的地方是多麽難找,我如果不是有你帶路的話,就算讓我在那裏找一輩子恐怕也找不到你的屍骨。不過現在我們為什麽要在這裏猜呢,她的後代都在這裏。也許她們還記得什麽,等會兒這家主人醒過來,我們問問看不就知道了嗎?”
沈致擡頭看着孟柏,緩緩地點了點頭。
之後孟柏帶着白玉在檐下的小板凳上坐下,安安靜靜地等待着女獵戶醒來。
沈致一直不安地轉頭看孟柏,總是欲言又止。孟柏以為他只是單純的不安,便不時出聲安慰他:“沒事的,你應該還能再停留一段時間的。我記得,要所有的心願都實現之後,靈魂才能放心的離去。”
沈致卻只是抿了抿唇,沒有再說話。
也幸好,獵戶家的作息非常早。她們才等了兩刻鐘,女獵戶就推開門走了出來。看到她已經起了,便意外地打招呼:“有心小妹妹還沒起呢?”
孟柏笑了笑道:“是啊,她還小,得多睡睡。我昨天就想,在你家這個位置,定适合看日出,反正也睡不着,索性就早早起來準備看日出。”
“日出有啥好看的。”獵戶吐槽了一句,就去旁邊拿了斧頭和柴火開始劈柴。兩人也就這麽有一搭沒搭地聊了起來。
話題不經意間就轉到了牌位上:“我看到你家供奉的先人裏面有一個叫穆磊的名字。冒犯了,因為我認識的一個朋友,她也認識一個和這個同名同姓的人。”
“你說這個啊,她是我的奶奶的奶奶,反正就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人了。說起來,我這個老祖宗還有一段特別的故事,我也是無意間聽我娘親說過的。據說我這位祖先,在年輕的時候是有過一位未婚夫的。本來都要成親的了,結果對方忽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獵戶絮絮叨叨地道:“有的人說他是和別人私奔了,有的人說他是死了。反正那之後誰也沒有見過。我那位祖先一開始一直不願意娶別的人,等了十多年,也算是癡情了。不過始終沒有等來她想等的人。後來才娶了另一個男子。後來也安安穩穩地過了一輩子。這人吶,就是這樣呗,沒誰離了誰會過不下去。”獵戶說完正好今日需要用到的柴也砍出來了,便過去竈房點火煮豬食。
“等了十多年,确實是癡情了。”孟柏說着,餘光瞥向了沈致。
沈致的神情中帶上了幾分釋然:“我知道了,謝謝。最後,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請你不要因為我是快要離開的鬼,就欺騙我。一定要告訴我你的實話。”
孟柏點了點頭。
沈致用力地握緊拳頭,終于才鼓起勇氣問:“我想問問你,你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一點?”
白玉抓着孟柏的手猛地用力了幾分。對方問了這個問題後,他便轉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孟柏。
孟柏有些意外他會問這樣的問題,但還是十分誠實地回答道:“抱歉,沒有。”
沈致有些不接受這樣的答案,他先是傷心,餘光看到白玉,便伸手指了白玉:“是不是因為白玉在旁邊,你才不敢說實話?”
孟柏失笑搖了搖頭:“即便阿玉不在我旁邊,我也依舊會這樣回答。我一直将你當做弟弟來看待,沈致。”
沈致有些生氣地吼道:“誰是你的弟弟,你的歲數還沒有我活的零頭多!”過了一會兒,他終是不甘心,又問道:“為什麽?為什麽一點也不喜歡我呢?我哪裏比他差?”
“因為你是鬼,所以在一開始,我就不會考慮。”對她來說,鬼,是她的仇人。可她這一生,卻因為各種陰差陽錯,始終無法和鬼徹底劃清界限,甚至于她和鬼更加親近。
沈致想過千萬種理由,卻也萬萬沒想到會是這個。他搖着頭,踉跄着後退,眼中滿是不信:“可白玉也是鬼啊,他與我有什麽不同?你這樣回答,分明就是在敷衍我。”
孟柏用冷靜到冷酷的語調說道:“我愛上白玉,只是因為他是白玉而已。與他的模樣、身份,一概無關。”
白玉猛地轉頭去看她,眼睛閃爍着眨了眨,像是驚喜,又像是不敢相信她居然就這樣說了。
沈致不甘心地抱着自己的頭大叫一聲,身上飛走的光芒越來越多,靈魂也越來越淡。
過了一會兒,他似乎冷靜了下來,心平氣和地看着孟柏,再次開口問道:“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好了,這回你也要誠實地告訴我。”
“你問。我不會騙你。”
“如果,來世。我沒有死,而你也只是普通人,我們相遇相處很久,或許也是很親密的朋友,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生與死的阻隔……那樣的話,你會有可能喜歡上我嗎?”
孟柏認真地思考了一瞬,微笑着回答道:“這是來世的事情,我不知道。”
得到這個回答,沈致露出了滿意的神情。他朝着白玉得意地笑了一下,靈魂便化作熒光,去了他該去的地方。
白玉還沒開心多久,便因為孟柏這個回答生起悶氣來。
孟柏看着他消失的地方,臉上的笑容也消失。
此刻她終于想明白了昨天為何如此心神不寧,原來是這件事,或許之前她就隐隐約約感覺到了。
沈致啊……
她不禁回想起來他們相遇的時候。
那時她帶着湯秋曼和糖糖路過那裏,便見了一只笨手笨腳的鬼想要将她往水裏拖去,如果不是他當時一邊把自己往水裏拽一邊說着對不起的話,孟柏早就動手除掉他了。
等她反應過來,反手便将沈致從水裏抓了出來,痛揍了他一頓才叫他老實了,靈魂一邊流着水,一邊哭哭啼啼地将自己的來歷說了出來。
原來他只是來這裏洗衣服的時候被一只水鬼給盯上了,最後被拽下去做了那只水鬼的替死鬼。
他也變成了水鬼,想要解脫,要麽就像以前的那只鬼一樣找個替死鬼,要麽就只有實現心願去投胎。
可他兩樣都沒辦法做到。變成了水鬼之後,他既不能做什麽,也離不開淹死的地方。兩百多年來他又下不了狠心害人,所以就只能永遠被鎖在這裏。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想抓一個替死鬼了,結果卻遇上了自己。
真是一只倒黴得不能再倒黴的鬼了。
當時她看着這個一邊淌水一邊哭着喊冷的鬼生出了同情心,畢竟他看起來也只有十幾歲大,她索性答應幫他一把。
先是費盡心力下水找到了他的屍骨,給他重新選了個好地點埋葬了,這才讓他不再時時刻刻喊冷,靈魂也不會再往下淌水。孟柏答應會幫他實現心願,不過作為報答,他也要幫她做一些事情賺盤纏。
就這樣,她帶着的兩個鬼,增加到了三個。
沒想到,似乎在不久之前才發生的事情,一轉眼其實已經過去五年了啊。
他曾經送走了不少鬼,但是卻從沒送走過身邊親近的鬼魂。果然,與送走素不相識的鬼相比,送走熟悉的鬼的滋味,并不好受。
在白玉的注視下,孟柏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看到白玉的模樣,她便想到若是哪天他實現了自己的願望,便也會像沈致那樣離開。
孟柏心口一陣刺痛。
她猛地起身用力地拉着白玉走進房間,叫醒了有心,收拾了東西,拿着獵戶家送的幹糧便出發了。
她不願再留在這個叫人心慌的地方,也更加不願意去面對自己或許在不久之後就會送走白玉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