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三更】
周白在換了五匹馬, 連跑了三天三夜之後, 終于到了太華門。
太華門建在一處鐘靈毓秀的山頂上, 建得豪華又氣派, 是太華派那個落魄的樣子完全不能比的。而整個門派所處的位置是周圍最高的一座山上, 大有睥睨四方之意。
她翻身下馬,還未走進大門, 遠處就來了一行接應的年輕女子,衣着華麗且整齊劃一。
“恭迎少門主回門!”在五米之外, 那些女子便恭敬地跪在道路旁迎接。
“把馬牽去馬飼。”周白看也沒看她們一眼, 甩下一句話, 便徑直走進門去了。
後面的女子們起身,有的人面露不滿, 甚至有人表情不屑地小聲抱怨道:“還真當我們是養馬的了。拽什麽拽,不就仗着自己是門主的女兒嗎?”
另一人道:“呵, 人家可是天才, 況且門主之位不是說一向能者居之嗎?你們要是有本事,便去打敗她啊,到時候你不就能當少門主了。”
最開始說話抱怨的人冷哼一聲道:“你擱這裏拍什麽馬屁呢,人家又聽不到。你想要巴結人家, 也看人家搭不搭理你。你看她剛才路過有給你一個眼色了嗎?”
“你!”
……
這些争吵當然沒有被周白看見, 不過就算她看見了,想來也不會放在心上。因為這種事情對她來說,早已經是司空見慣了。
太華門是個等級分明的門派。所有人從入門開始,就不斷地經歷着各種比拼與試煉, 之後再給出成績,依照成績,再排出在門派的地位。
周白雖是門主的女兒,但這少門主之位卻是她靠着自己的實力掙到的。
門中有敬佩她的人,自然也就會有嫉妒她的人。而那些想取代她卻又無能的人,便只好在別的方面來想辦法對付她,各種明裏暗裏的陰謀詭計不少,不過卻沒有一個能真正撼動了她的地位。
道理來說,她作為少掌門,即便是個無能之人,也理應有自己的門主娘親的庇護,下面人至少無一個敢出來說不是。
但偏生這太華門的門主不一樣。在察覺到那些對自己女兒明裏暗裏的針對後,她不僅沒有出面阻止,反而還在暗地裏縱容這樣的存在。
用她的話來說,這是在歷練自己的女兒。
在面對刻意的針對時,周白的表現同她的娘親似的,同樣也出人意表。她半點都沒有将那些人的針對放在眼裏,遇到任何算計她的事,只要沒有觸碰到她的逆鱗,她的表現大度到甚至會令人會感到憤怒。
她那副樣子,雖然什麽也沒說,但是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凡是比她弱的人,她就不放在眼裏。甚至達到對方視她為死敵,她卻連對方的名字都記不住的程度。
這也不怪她從小到大從來就沒有過朋友。
走進大門後,她即刻就去了自己娘親,也就是掌門的住處,外面守着的人見她來,表現得有些意外:“少門主,您回來不是得先接風洗塵嗎,怎麽這副模樣就過來了?”
周白不在意地道:“我有要事要禀告掌門。勞煩通報一聲。”
那人進去了,沒多久就出來引着她進去。
周白先是跪下請安,恭敬的模樣仿佛是下屬在見上司,而不是女兒在見母親。
“先起來罷,聽說你有重要的事情禀告。希望你禀告的事情足夠重大,否則你帶着這副肮髒不堪的模樣來見我,是要受罰的。”周白的上方傳來了一個女子中氣十足的聲音。
“不知道太華派滿門被滅,算不算是件重要的事。”周白站起來,表情平靜地回道。
“什麽!”周言猛地站起來,表情嚴肅的要求她将所見所聞都說一遍。
“太華派一夜之間都被殺光了,兇手似乎就是一個叫魏渺的門徒,另外只活下來了一個掌門弟子,叫有心,現在她已經是太華派的掌門了。”
周白說完,看着她的神色陷入了沉思,便想告退,周言卻突然叫住了她:“周白,你對這件事怎麽看?”
“那個叫魏渺的肯定不簡單,但我們現在首先要調查清楚的是她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最後究竟會不會牽扯到我們太華門。”
周言點點頭:“你說的對,這件事我們應該注意防範。行了,一路趕來,你也累了,快去洗漱休息吧。”
“我想去看一看他。”周白道。
兩人都心知肚明,話語中的“他”是誰。
周言一揮手,扔出來了一塊令牌。周白知道,她是同意了。
她們母女就是這樣,相處時冷冷淡淡,若是不知內裏的人,壓根就猜不到她們竟然會是親母女。
周白回到自己的住處,洗完澡之後并沒有第一時間去睡覺,反而是拿着養魂香去了門中的禁地,這裏只允許掌門和周白進入,除了她們,沒人知道裏面究竟是什麽。
她走到禁地的結界前,守在這裏的人檢查了她全身,确認除了養魂香之後她什麽奇怪的東西都沒有,這才讓她過去。
周白過去正要解開封印,餘光便看到身後遠處有一個悄悄跟着她的人。總是有這樣想要打探她和禁地秘密的人在。只是她絕不會讓她們得逞。
她面上不動聲色,用了令牌解開結界,緊接着她飛快進入裏面,又用令牌解架起了結界。
總是有這樣好奇的人,但是裏面的東西她自己也知道,決不能讓別人知道,否則太華門恐怕會身敗名裂。現在想來,她當時竟然會将此事毫無顧忌地告訴孟柏,着實是有點神奇。
禁地裏面是一個大大的院子,院子中央有一座十分寬大的奇怪宅邸,這座宅邸只有一個房間。
她走到門前,用靈力解開了門口的靈力鎖,剛打開門就聽到了裏面傳來的鎖鏈的聲音。
周白動作一頓,推開門走進去,便看到了被七根鎖鏈鎖在中央的惡鬼。
他還是那副熟悉的模樣。
像一只完全沒有任何理智的野獸。無論看幾次,周白都會在心裏這樣想一遍。可這偏偏是她的親生爹爹。
她轉身關上門,随即緩緩走過去,到了一個位置便停下了腳步。那被鎖起的惡鬼龇着牙揮舞着尖銳的利爪攻擊過來,可一切正好就在接近周白的時候戛然而止。
他被鎖鏈死死地鎖住,半點也掙脫不出某個範圍。而周白,正好就在那個範圍的邊緣。她最是了解這個房間究竟有哪些地方是安全的。因為不安全的地方,已經全被她試過了。
“我來看你了,”頓了一會兒,她才開口道,“爹爹。”
開口後,她自嘲地笑了一下:“以前即便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我卻從來不敢這樣叫你。大概,我潛意識裏也是害怕自己有個惡鬼爹爹的事情被別人知道吧。不過,這回我出去外面,遇到了一個很特別的人,她有一個惡鬼夫郎,卻也從來不藏着掩着。我從她的身上學到很多東西。”
她從自己的懷裏拿出了一只養魂香,擡眼看着他的手臂道:“你又受傷了。不過幸好,我這裏的養魂香還夠你用,來,我給你點一只。這次的味道,我覺得你也許會喜歡。”
周白在說話的時候,絲毫不管面前的惡鬼是如何怨恨地叫嚣着想要攻擊自己。她自顧自地說着,點燃了香,看着面前的惡鬼短暫地安靜了下來,她的眼裏便随之露出了一絲滿足的神色。
她喜歡看到他安靜的模樣,仿佛他就是個正常人,而不是一個惡鬼。
因為他不能被外界看見,而鎖他的鏈子會對他的魂體造成一定的傷害,所以才需要養魂香來時常溫養他的靈魂。
現在長大的她已經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以為他不瘋了,便覺得他是安全的、可接近的了。
胸口差點被掏心的傷口還深深地烙在她的身上。她只能這樣遠遠地看着,也只有這樣遠遠的看着。
她說:“我再給你說說我的那個朋友吧。她的夫郎真的很特別,身為一個惡鬼,竟然也能有理智存在。我的朋友……我還沒有給你正式介紹她呢。她的名字叫孟柏,她對我說,從來不會在意自己的夫郎是惡鬼。我當時聽着,覺得很羞愧。不過,我很羨慕她。如果你也能像她夫郎那樣有神智的話,那該多好。”
對面的惡鬼只是癡癡地吸收着養魂香散發出去的香味,半點回應也沒有給面前這個自說自話的女孩。
周白看起來似乎也沒有想要得到回應,她語氣忽地變得低落起來:“有時候我在想,我是不是因為從來就沒有得到過,所以才會生出這般執念?也許,如果你是個普通的人類,日日同我相處的話,恐怕我也會像讨厭娘親那樣讨厭你。你也不過只是個普通人罷了。可……”
周白說着說着,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個傻子。
她閉上了嘴巴,走到牆邊,按下一個機關,裏面有一個木盒,她從木盒裏拿出了一張符紙,随即原樣收好了木盒,靠着牆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她抱着自己的膝蓋,将頭埋在大腿上,整個人呈蜷縮的姿勢,一手拿着燃燒的養魂香,一手拿着那張符紙,攜帶着趕路三個日夜的疲倦,很快便沉沉地睡去。
這是一個不知道已經看過了多少遍的夢境。
符紙雖是她自己創造出來的,但是每次當她自己親眼去看到那些曾經在現實裏真實存在的場景,還是會感到震撼。
她看到了那個讓她執念最深的人,她爹爹活着時候的樣子。
他活着的時候,似乎總是帶着一副憂郁的神情。
周白想,如果他有理智的話,她真的想親口問他許多問題,諸如“你是不是不快樂?”、“你為什麽很少抱我?”、“如果你不快樂的話,為什麽還要在這裏生活?”
不過,或許她這一生都沒有什麽機會去将這些問題問出口了吧。
裏面有許許多多他的場景,他的話不多,笑容也從來沒有。甚至于作為一個爹爹,在這麽多的場景中,他竟只抱過一次自己的孩子。
周白格外珍惜地看着面前幼小的自己被爹爹抱着的那一幕。
眼前的場景忽然突兀地一閃,等到再看清楚眼前,時間便已經到了好幾天之後。
總是這樣。她并未對此感到奇怪,因為她手上拿着的符紙是經過了特殊處理的符。拿着它,有些場景她便看不到了。
這是她的娘親親自監督着她弄出的符紙,并且上面嚴格地限制了她可以看的時間。凡是她不可以看的,在夢境中那些場景都會忽然跳過。
作為一個娘親,周言對她解釋的是:一個孩子對爹爹最基本的禮貌就是不去打探爹爹的隐私,有些娘親和爹爹的私生活的事情她絕對不可以看。爹爹小時候是過的很苦也很狼狽的日子,所以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兒看見。
她當初毫無疑惑地接受了這樣的說法,畢竟說的很有道理,她也不希望自己會唐突地看到爹爹換衣裳或者洗澡這樣的隐私的事情。而她也聽說過一次爹爹童年的經歷,據說是爹爹自己一輩子都不願意回想起來的經歷。
所以她從未對沒看見過的東西産生多餘的好奇,多年來一直如此。
可此時,周白忽然産生了一個疑問——她的娘親對她的出入管得這樣嚴格,是不是在對她隐藏着什麽秘密?
想到這些,周白猛地睜開眼睛清醒了過來。她側頭看了一眼已經燃燒盡了的香,愣怔了一瞬。
過了一會兒,她将香燃盡後留下的小竹簽放到一邊,打開了另一只手心的的符紙,上面改動的符文她最熟悉不過了,如果這裏能有一張幹淨的符紙,她就能寫出原始符文的樣子。
只是她帶不進任何符紙進來,娘親不允許。
娘親為什麽會管得這麽嚴格呢?她既然答應過了,那為何還要再次安排人防着她?除非,娘親真的隐瞞了什麽。
可是有必要嗎,她們是親生母女,究竟有什麽東西要瞞得這麽緊?
或許,其實根本就是自己想多了?畢竟,娘親看起來十分愛爹爹。
周白知道,娘親的痛苦不比自己的少。她曾無意間看見娘親對着爹爹哭泣的模樣。
算了,想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麽?
周白将符紙放了回去,随後撿起燃盡的竹簽走了出去。
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掌門房中,周言意外地看着下面恭恭敬敬的女兒,眉梢意外地挑起:“你說絮州的事你有新的頭緒了?”
“是的,我得知了一種新的方法,有六成的可能可以找到兇手。此番我想請命親自帶人去試試看新方法。若是有結果,必定馬上回來禀告掌門。”
周言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女兒:“也罷,門中核心的骨幹你可帶去一半。現在全門對外的防範都已經加強,你一個人出門在外,也要當心。”
她難得講這樣的話,周白聽後心口一暖:“是。”
周白帶了一路人馬,正要出發,就突然想起來還在趕來路上的孟柏她們,估計要不了幾天就到了,但到時候卻不一定能遇上自己。于是便留了個口信,并交代一定要用接待貴賓的禮儀來接待她們。
之後她帶領人馬,花了兩天兩夜的功夫到了鄰近的絮州境內,開始對那件事展開了調查。
所謂的那件事,已經由來已久。
絮州約莫在十年前發生過一件了不得的怪事——突然一夜之間,某個地區方圓千裏的孤魂野鬼突然毫無預兆地消失了。
在之後的數年間,人們都找不到那些孤魂野鬼的去向。因為這件事發生的地點距離太華門十分近,所以太華也花了不少功夫去調查,卻一直沒有得到一個準确的結果。
直到幾年前,一個據說在絮州修煉了多年的鬼修帶着一大筆錢找上門來,要求她們務必要查到令方圓千裏的鬼魂灰飛煙滅的兇手,将其繩之以法。
這個時候,她們才知道,原來絮州的孤魂野鬼不是消失了,而是被人消滅了。
據那個鬼修說,她是因為法力高深所以才勉強活了下來,卻不幸受了重傷,而她的許多下屬因此受了牽連而消亡。她不得已才找上了太華門請求幫助。
而她送上了幾樣對于玄門來說十分罕見的珍寶,說是作為一半的定金,若是她們最後能夠查出兇手,她将會付另一半更加豐厚的寶物作為報答。那些寶物就連太華門的掌門都為之行動。
當時的太華門十分在意這件事,便答應了下來。
如今周白此去,便是受了孟柏的啓發,打算去用孟柏曾經告訴過她的方法去試圖尋找那個兇手的蹤跡。
當她給所有人派出了任務後,腦海中忽然出現了一個詭異的想法:孟柏似乎可以在舉手之間就令數百只鬼魂湮滅,看起來并不費力。假設她要是使出全力的話,也許就可以做到令方圓千裏的鬼魂灰飛煙滅的程度?
不過轉瞬她就将這個想法抛之腦後,畢竟想想十年前的孟柏,不過才八歲而已,怎麽可能。就算她天賦再高,一個不過才八歲的孩子,是絕不可能做出這種驚世駭俗的事情。
說起來,孟柏恢複記憶之時,她忘了問一句對方是哪裏的人。
反正應該不會是絮州人吧。
要調查清楚曾經方圓千裏的具體位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畢竟那件事已經過去十年了。
她們太華主要是也通過找附近十年以上的鬼魂,然後再給她們好處,詢問到十年前鬼魂消滅的位置。
這一回她一共帶來了一百人,雖然不算少,但是在調查如此之廣闊的地界上,怎麽也不嫌多。
大概又花費了三天的功夫,周白終于根據調查到的大致範圍,在地圖上将當初鬼魂被消滅的地方給圈了起來,果真得到了一個并不标準的圓。
不過用這個圓來确定圓心,足夠了。
最終她們将目标确定在了圓心處五公裏以內的幾個村子。
周白帶着人前去,一家一戶地調查村子十年前可有發生過什麽怪事,或者是出現過什麽奇怪的高人。
這裏的不少老人都知道絮州靈魂消失的事件,她們有不少人祖先的靈魂都因此受到牽連。所以村子裏的人聽說她們是在調查這件事之後,便紛紛發動群衆,積極地參與進調查來。
只是她們雖然有心幫助,但是給的卻大多都是無用的信息。
正當周白覺得此行可能要白跑一趟的時候,忽然有人們提起了一件怪事,将她們調查的目光集中到了其中一個村子上來。
“其實十年前,我們村确實發生過一件怪事。也算是慘案。村裏的一戶姓周的人家,突然就死絕了。你們說的靈魂消失的事件,好像也是那之後發生過的事。”
另一個村民道:“沒有死絕吧,不是還活下來一個孩子嗎?當時有好幾個算命先生說那個孩子是天煞孤星,所以根本沒有人敢收留她。”
周白忽然想起孟柏的事情,心跳忽然加速。她表面鎮定地問道:“你們說的那個孩子,是男是女,當時有多大?有沒有人知道後來她去了哪裏?”
“那孩子,是個女孩,可能有五六歲大?沒人知道她去哪裏了,可能早就死在外面了吧。”
“不是不是,我記得當時有七八歲了。她家孩子與我家孩子是同一年生的,所以算起來,如果她還活着的話,估計也有十七八歲了。”
“不過那麽小個孩子,又沒人養,怎麽活得下來喲。”
“先生不是說了嘛,那孩子是天煞孤星。她家裏的人明顯就是被她克死了的。這樣的孩子,不死難道還要活着去禍害別人?肯定已經死了的嘛,不然誰敢養她?”
周白覺得自己恐怕已經接近了真相。但轉瞬她又想到,出事的那戶人家是姓周,而孟柏不是這個姓。
不過,姓名這種東西是可以随便改的。
“當時那家人究竟是怎麽死的?有沒有人調查過死因?”想了想周白還是十分謹慎地詢問。
如果能夠确定那些人是被惡鬼害死的話,那恐怕那個孩子就是孟柏,□□不離十了。
而且,之前那個池德真人似乎也說過孟柏是天煞孤星。
也許,這真的只是巧合。
“就是被那孩子克死的呗。”
“就算是克死,也得有導致他們死亡的直接原因。這裏有誰知道嗎?”周白提高嗓音,對着所有人大聲地問。
“我知道。”随着一聲蒼老的高聲回應,人群後方幾個女子攙扶着一個牙齒已經掉光了的老太太。她正顫顫巍巍地從人群外圍走進來。
人群中有人主動對疑惑的周白等人解釋道:“這位老太太是十裏八鄉有名的神婆,乞神仙抓鬼的事情大多都是由她負責的。”
原來是同行。
周白便對已經滿臉皺紋的老者行了個禮:“敢問老者,您知道周家當年的死,究竟是何原因?”
“是——是那個天煞的孩子,招來了不幸,害死了她的全家。我曾親眼看到的。”那老太太聲音雖然蒼老,但一字一句卻說得十分清楚。
周白手心出了汗,她掏出一塊手帕擦了,心裏莫名地慌了起來。她既想知道答案,又有些害怕得知答案就是她猜想的那個。
“什麽不幸?”她追問道。
老太太笑了笑道:“還能是什麽不幸,就是被她招來的惡鬼啊。那些死去的人,都是被惡鬼給生生咬死的。只不過那孩子命硬,當時活了下來,卻沒人敢養了。”
“是這樣啊,我知道了。”她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所有的信息,全都和孟柏對上了。現在,恐怕就只缺她一個親口承認了。
此時她的內心陷入了糾結之中:要不要将此事告訴那個鬼修?
那個鬼修曾經承諾的另一半寶物裏,有一個十分适合養魂的瓶子,她曾經想過,只要有那個瓶子,她便不用再去苦尋養魂香了。
只是……
周白腦海裏閃過鬼修提到兇手之時,眼神中閃過的陰毒正好叫還小的她看到了,那時她便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若是讓那個鬼修得知孟柏就是令她受傷的人,她定不會放過孟柏的。
想到此,她下定了決心要将此秘密守住,誰也不告訴。
回到太華門。
掌門房外還看守着的人,聽着裏面傳出來掌門憤怒的聲音,心想這下少掌門應該要被懲罰了。
畢竟,帶了門中大部分骨幹去大老遠跑了一次,最後卻一無所獲,掌門當然會感到憤怒了。
“滾出去!真是廢物,不是說有六成的機會可以成功找到?怎麽回來別說兇手了,連一點有用的信息都沒有帶回來?”
“掌門,我這回找回來的養魂香不夠,所以我自請出去繼續找尋更多養魂香。”
“滾。”
随着一聲呵斥,少掌門周白就面無表情地從裏面走了出來。
她回到自己房間,将所有養魂香放在桌子上,拿了一本太華手劄的手抄本,便随意收拾了幾件衣物,離開了太華門。
她一回來就得知孟柏她們居然還沒找過來,所以便打算自己出去找人,順便也讓她們不用來太華門了。
不過她完全沒想到,其實孟柏和有心兩人,就是因為走錯路了,結果一步錯,步步錯,現在她們自己都找不見自己在哪裏了。
她們兩個已經在山林中迷路兩天了。
雖然也偶爾遇到一些人問路,但走不了多久就又會重新迷路。
也幸好有什麽都懂些的湯秋曼在,不然她們可能要過上茹毛飲血的日子了。
雖然一路上挺倒黴的,但唯一的好處便是她們淋了幾次雨,卻半點也沒有生病。
這日傍晚,她們正癱軟在樹下等着湯秋曼做飯的時候,完全沒有注意到遠方有危險即将接近。
“準備好了嗎?”一個溫柔的女聲在千米之外對旁邊人低語。
“都準備好了。”
“那就上吧。記得我們的目标是什麽嗎?”
“兩個木盒。若是無法兩個都得手,那就先設計得其中一個。最重要的是,千萬不能傷害那個叫孟柏的女子半根汗毛。”
魏渺滿意地點了點頭,對着身後的數十人一招手,她們便帶着各自的東西潛伏了過去。
而統領着一切的魏渺,不僅沒有上前,反而還往後撤退了一段距離。
經過幾日的跟蹤與觀察,她已經發現,自己只要稍微接近一點他們,那個惡鬼就會察覺到她的存在。
如此,她便故意讓別人去試探,卻發現別人根本就不會引起那惡鬼的警惕。
她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麽,不過卻也不耽誤她想出一個計謀去從她們手上搶木盒。
孟柏和白玉正靠在樹上閉目養神,忽然白玉睜開眼睛看向某個方向。
孟柏好奇地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頓時驚喜的發現對方原來是個男子,身旁還帶着一個半大的孩子。
他說自己是帶吃的來給自己在山上勞作的妻主的。
孟柏心裏感覺有點不對勁,怎麽這麽晚了,還有人在山上勞作?不應該回家嗎?
不過她也沒多想,借着問路與對方搭了幾句話。
說了幾句對方就要道別。
“謝了,慢走啊。”
孟柏剛說完,正要坐下,就見那個男子和孩子忽然跑到放行李的地方,一個抱起一個木盒子便往後兵分兩路地跑了。
孟柏觸不及防,驚了一瞬後,看着兩人的背影,思索了一瞬。二話不說追上了那個跑得慢了些的孩子:“阿玉你去追另一個!”
就在這時,忽然沖出了一大群人和狼犬向着孟柏追了過去。湯秋曼和糖糖本想去幫孟柏,卻不知從哪裏跑出來了幾只鬼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白玉原本雙目通紅地想要追上那個偷他木盒的人,結果心忽然跳了一下,轉頭便看到孟柏所面臨的危險困境。立刻他什麽也不顧了,轉身就往孟柏的方向飛了過去。
遠處看着這一切的魏渺露出了一個笑:“計劃完成一半。”
只見那些攻向孟柏的人忽然出手,一招打暈了孟柏,拿着木盒就想要跑,卻被飛過來的白玉一招斃命。他重新将自己的木盒搶回了手裏。
其她人見狀,當機立斷地放棄這個木盒,帶着狼犬飛速撤退,整個行動整齊劃一,訓練有素。
白玉因着擔心孟柏的情況,雖是萬分憤怒,卻沒有去追那些人。
他抱着木盒,跪在孟柏身側,神色焦急地查探她的情況。
此時有些蒙圈的有心追了上來,而那些人撤退之後,阻擋湯秋曼和糖糖的鬼也不見了。
有心查探了一下孟柏的脈搏,這才一顆大石頭落地:“沒事沒事,孟柏姐只是被打暈了。別的都好好的,就連皮也沒破。”
得知她沒事之後,白玉的神色卻沒有完全放松下來。他有些焦急地看着有心,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磕磕絆絆地問道:“她,什麽時候,才能醒來?”
有心呆呆地看了一眼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又順着手臂的主人看過去,頓時瞪大了眼睛:“我、我怎麽突然能看見你了?”
白玉兀地用力了幾分,疼得有心叫了起來,立刻求饒道:“白白白……爺爺,您饒了我吧。疼。我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能醒來,不過她肯定不會有事的,您不要擔心。我想今天……不,頂多明天,她就可以醒來了。保準醒來還是那個孟柏,一根頭發絲兒都不會少……”
白玉聞言才放開了她的手臂。
而有心驚訝地發現自己又看不見他了。
湯秋曼神色凝重地蹲在孟柏身旁,道:“這定是有預謀的。很明顯她們不想傷害孟柏,她們的目标只是那兩個木盒。”
也不知白玉聽出他聲音中的責怪沒有。
他沉默着将木盒放在了孟柏的身上,随後她給抱了起來,一言不發地回到了野營地,将孟柏放到了之前準備好的、柔軟幹淨的墊子上。
跟在他身後的湯秋曼忍不住開口道:“你不去追那些人嗎?以你的速度,現在去追上她們把另一個木盒子搶回來應該不是問題吧。”
白玉目光沉沉地擡頭望着他:“無論是什麽,都沒有她重要。”如果他現在追出去,固然可以将東西搶回來,但是假如對方又回來傷害了毫無反擊之力的孟柏,那便不如一開始就不去追。
湯秋曼聽後心裏雖又萬分複雜,卻不得不承認了一個事實。
白玉即便是個鬼,也的确值得孟柏去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接近九千,這個算是三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