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洗好澡,郝靓換了件白色長款襯衫,她很少穿這種明亮色的衣服。濕着頭發,坐在書桌前,在太陽底下曬。
經常曬曬太陽也會使人心情變好。郝靓記得從哪裏看到過這句話。她覺得自己的頭頂現在一定在冒着她看不見的熱氣,像植物一樣,做着光合作用。
太任性了,自己是不是太任性了?郝靓平靜下來又開始自責。
這就像坐公交車,人與人之間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舒适區,當其他人越過這個區域,比如有人突然抱緊自己,把臉貼到自己臉上,那麽之前的禮貌客氣友好就會蕩然無存,轉而會變成激烈的反抗和教訓。
武逸凡如果僅僅只是一個顏好有錢的粉絲,偶爾來看望她,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離,那麽也許她慢慢會把他當成朋友,跟他開開玩笑,維持着表面的客套。可他偏偏不是,他在極短的時間內就靠近她了那麽多,迅速進入她的生活,出入她的房間,管她的每一件事。
所以他很快就會發現她不多的熱情底下是深厚的黑暗。
是不是該搬走了……郝靓回頭看了眼塞得滿滿當當的書架,牆角堆積成山的畫稿,頓時渾身無力。如果真決定要走的話,就要舍棄很多東西,因為她帶不走那麽多。
打開電腦,音箱裏飄出音樂,略帶沙啞壓抑的歌聲:“等不到天黑,煙火不會太完美,回憶燒成灰,還是等不到結尾 。她曾說的無所謂 ,我怕一天一天被摧毀 。等不到天黑 ,不敢凋謝的花蕾 ,綠葉在跟随 ,放開刺痛的滋味 。今後不再怕天明 ,我想只是害怕清醒。 他靜悄悄地來過 ,他慢慢帶走沉默 ,只是最後的承諾,還是沒有帶走了寂寞……”
刷了會兒微博,看了部宮崎駿的動畫電影,郝靓又恢複正常,她感覺到餓了。走出卧室,她準備下樓買早餐吃,沒到門口,她回頭望了眼,茶幾上擺着一個扣起來的瓷碗和一個裝滿水的玻璃杯。
郝靓看了會兒,慢慢挪過去,撿起瓷碗上的鐵勺,把扣在上面的瓷碗蓋拿下來,放在一旁。裏面是熱騰騰的紅豆薏米粥,她嘗了一勺,味道有點清甜。
有多久沒這樣過了……像是家人一樣感覺。
“好吃嗎?”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武逸凡笑得很陽光,就像他們已經認識了很久很久一樣。
郝靓站在他家門口,抿了下嘴唇,低聲說:“對不起。”
“沒關系,大大不開心,可以盡管表現出來,不用壓抑在心裏。有心事想說的話,也可以跟我說說,我很樂意傾聽。”
郝靓心裏酸苦,轉身回屋:“謝謝。”
“兔兔……”武逸凡握住她的手腕,“為什麽要這樣?你的人生真的沒有什麽邁不過去的坎,為什麽要這樣消沉?”
Advertisement
被握着手,感受到明顯與自己不同的體溫,郝靓心裏的孤苦感竟然少了些。她缺乏跟人的肢體接觸,因為害怕和不習慣,但她知道武逸凡沒有惡意,所以不會覺得很難受。
“你管得太多了。”郝靓推開他的手,語氣很冷漠。
“對不起,我知道我這樣可能太過唐突,但我真的沒有那麽多時間慢慢讓你了解我,相信我。可是我可以跟你保證,在你問題解決之前,我都不會離開你,不會放棄你。無論你現在懷疑也好,害怕也好,怎麽樣的心情都好……我都希望你明白,我是一個可以無條件傾聽你所有苦衷跟過去的人,我想幫你。”
郝靓深深吸了一口氣,沖他笑了下,然後關上了門。
“大大!”武逸凡貼在門上。
亂了,生活被打亂了,心也亂了,郝靓覺得心跳得很不規律。她想他一定不知道相信一個人要付出多少代價。
她窩在被子裏難過了會兒。
刷了些綜藝節目,公開課,電影,看會書,郝靓又起來找吃的。她心情不好的時候,一般都是選擇在腦海裏按暫停鍵,不去想那麽不開心的事,然後像往常一樣吃飯學習工作。在家呆膩了就會到家附近的公園和商場走走。
“忘記武逸凡,忘記他……”郝靓對着鏡子自我催眠,假裝自己還是個調皮的小女孩,可以對鏡子施魔法。
“你終于出來啦!我還擔心你會不會在裏面做什麽傻事呢。”武逸凡伸手在她臉上捏了下,俨然一副小男朋友的架勢。
郝靓看着他,腦袋一抽,忽然捧着他的臉,湊上去。武逸凡驚了下,往後一退。似乎早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郝靓面無表情地說:“怕,就離我遠點。”她側過身,回頭又補充一句:“我不正常。”
“你有什麽不正常?”武逸凡按住她肩膀,目光很急切,“如果你這樣算不正常,那每個人都多多少少有些不正常。為什麽你不能勇敢面對過去,面對自己,克服這些負面情緒呢?就算有人像我一樣願意不遺餘力的去幫你,你也不敢,是不是?”
他加重語氣:“你就這麽自暴自棄嗎!”
郝靓反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慢慢轉過身,直視着他的雙眼:“我沒有自暴自棄,如果我自暴自棄就不會從家裏出來,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你只是覺得我有病,把我當成一個病人,一個心理不健康,精神有問題,需要別人可憐的廢物而已!”
“因為我覺得你不正常,所以你就故意表現的更不正常,是嗎?”武逸凡說完就攔腰把人抱起。
郝靓做夢也沒想到武逸凡會這樣,直到她被他扔到沙發上,跟他面對面。她心裏頓時有一萬頭羊駝狂奔而過,卧槽,這家夥以為自己是誰啊!
“你幹嘛?”她難以置信的瞪着他。但因為兩個人的距離太近,這句話說得反而有些暧昧。
武逸凡摁住她的腦袋,跟她額頭抵着額頭,呼吸的熱氣噴到彼此臉上。他擡起眼睫毛濃密的眼簾,聲音動聽:“乖……”
片刻失神後,郝靓開始使勁推他。無奈武逸凡力氣比她大太多,她最多只能倔強的把眼神移開,不去看他。
“……不要這樣,小媛。”武逸凡忽然把她抱進懷裏,哽咽:“對不起,是我不夠關心你,哥哥錯了,你聽話好不好?”
郝靓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在發抖,那種深沉到骨子裏的悲傷。他是在為妹妹的死而自責嗎?他是想通過幫助她而彌補什麽嗎?
武逸凡濕着眼睛,下巴抵着她頭頂,平靜地說:“郝靓,給你自己一次機會,重新選擇生活方式,好不好?”
離開他的懷抱,郝靓苦笑着,點了點頭。
這個世界上,總會有這麽樣一種男孩或者男人,讓你不忍心去傷害他,讓你願意為了他做任何事,任何犧牲。即使你知道,你們也許永遠不會有未來,他可能不會屬于你。
大概這就是花癡顏控的命吧……郝靓灌下一大杯涼開水,摸了摸自己發燙的兩頰。
武逸凡也終于松了一口氣。他拉着她出門,開車到市中心的購物廣場。從停車庫出來,郝靓還有些茫然,但她沒問,她想随便他怎麽弄吧。于是武逸凡牽着她的手,把她帶進了一家頗為高級的私人美容會所。
郝靓第一反應是皺眉頭。
“歡迎光臨,請問有預約嗎?”會所前臺站着紫色制服的女孩問。
她剛問完,另一名穿着黑色襯衫,帶着燙金胸牌的男人走了過來,笑臉相迎,對武逸凡點頭:“您來了。”
“Peter,這是我女朋友,換個合适她的發型,交給你了。”武逸凡扶着郝靓的背,将她輕輕往前一送。
聽到他說這話,Peter才把目光轉到郝靓身上,他露出職業性的微笑:“很漂亮啊。像一塊璞玉。做過造型肯定更美了!”
郝靓扯着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這種一點都不走心,一聽就很違心的贊美,真是不能再假。她跟着Peter踩着造型優美的樓梯上了二樓。洗過頭後,坐在由Peter助理拉開的真皮旋轉椅裏,郝靓默默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有什麽特殊要求嗎?”Peter邊挑揀工具,邊問她。
郝靓回頭看了眼站在他們身後的武逸凡。Peter立刻會意,笑着轉向武逸凡:“您女朋友很在意您的意見啊。”
武逸凡笑了笑,“陽光些就行了,不要太長,也不要太短。”
郝靓對着鏡子裏的他翻白眼,終于出聲:“給我剪短發,越短越好!”她就納悶了,什麽叫陽光些就行?她看起來很不陽光嗎?像吸血鬼還是像棄婦?憑什麽她非得按他的喜好來剪!
Peter為難的看了看武逸凡。
“短發就短發吧。”武逸凡用手指在脖子那比了比,Peter點頭會意。
“好,我的小公主說什麽就是什麽,短發也是美美的。”Peter先讓助理幫她吹吹頭發,然後拿起剪刀和梳子開始修剪。
“這一刀下去就是短發啦,剪了就不許後悔了。”Peter看着鏡子裏的郝靓。
郝靓不耐煩道:“嗯。”
耳邊卡擦幾聲,郝靓兩三年沒剪的長發瞬間成了短發,随着這一斷,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也跟着剪斷了。
她,真的能跟過去一刀兩斷嗎?
作者有話要說: 後面都是往明朗的方向發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