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留下
半小時後,急救室的燈滅了,護士推着病房車往VIP病房走,江雪寸步不離的跟在一旁,緊緊盯着昏迷中的蒼白男人,整顆心都被揪起來了。
留在後面的李端正在詳細詢問醫生,一旁的謝孟猶豫的望了望江雪遠去的背影,遲疑的追了兩步,又轉過身怯怯的看着李端。
醫生也随之離開後,李端漫不經心的看了他一眼。
“過來。”
謝孟抿抿唇,溫順的走到他面前,鼓足了勇氣小聲問。
“學長他一個人過去了,我能過去看看他麽?”
李端捏了捏他柔膩的下巴,嘲諷一笑。
“你乖乖跟着我就好了,別亂跑。”
一句話直斷絕了謝孟的念想,他眼裏的神采暗了下來,低垂的頭露出一小截白淨的脖頸,殘留着深深淺淺的痕跡。
李端頓了頓,不鹹不淡的說。
“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謝孟乖巧的點了點頭。
一切都安置好後,VIP病房裏只剩下了病床上的男人和守在床邊的江雪。
江雪凝視着尚且昏迷不醒的男人,沉默的輕輕摩挲着他淩亂的鬓角,毫無焦距的視線落在虛無的空氣中,宛如一塊慢慢融化的冰,化成滴滴答答的,柔軟的水。
掌心忽然被輕輕撓了撓,力道小的幾乎無所察覺。
江雪愣了愣,下意識望過去的目光撞進一雙含笑的漆黑眼眸,深沉的情意滿滿的溢了出來,比光更能戳進人的心裏。
“怎麽哭了?”
臉頰被粗糙的指腹擦了擦,江雪後知後覺的摸了摸,才發現一手濕潤。
他狼狽的別過臉胡亂蹭了蹭,悶悶的說。
“誰哭了,我才沒哭。”
李正的聲音還有些虛弱,精神奕奕的卻像從沒受過傷一樣,反而安慰江雪。
“怎麽,還以為我不行了?跟你說過我皮糙肉厚的,這點傷算什麽。”
江雪的臉上浮出些怒意,像是在責備他這般不愛惜自己,忍了忍才皺眉道。
“你總是這樣什麽都不在乎,你以為自己是鐵打的麽?”
李正聽出他語氣裏的怨氣,忙讨好的拉着他的手揉揉捏捏,立馬主動認錯。
“我錯了我錯了,媳婦兒你別生氣,我以後保證老老實實做人,絕對不會再受傷了。”
江雪看着他沒說話,眉頭卻一點點展開了些,手背輕輕貼在他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頰上,低低的呢喃開口。
“別讓我為你擔心了。”
李正錯愕的看着他微微動容的神色,心髒像是被猛地重擊了一下,發出的沉悶響聲震的整個胸腔都塞滿了令人眼熱心化的滾燙洪流,一直填滿四肢百骸。
他抓住江雪細白的手指,吻了吻手背,猶如忠誠的騎士在對他心愛的公主許下用靈魂作注的鄭重誓言,喉頭微哽。
“不會了,以後不會讓你擔心了。”
病房的門被人推開了,嚴歌擔憂的大步走了進來。
“江雪...”
江雪動了動手,卻沒縮回來,反而将李正的手反握住,擡眸道。
“謝謝你送我過來,他已經沒事了。”
發現來人是嚴歌後,李正不高興的嘟囔道。
“他怎麽也來了,趕緊叫他滾。”
剛說完,他忽然猛地反應過來,充滿獨占欲的将江雪拉的更近了,敵意的瞪着嚴歌。
“什麽意思?你為什麽送我媳婦兒過來?你們什麽時候遇見的?”
江雪不想讓他知道關于嚴聲的事情,便不露聲色的瞥了嚴歌一眼,搶先輕描淡寫的說。
“只是在路上偶然碰到了而已,他幫忙聯系到了你大哥,我才能找得到你。”
聽後,李正連忙一拍腦袋,懊惱道。
“對了,我還讓他們不要告訴你來着,就是怕你擔心。”
說到這裏,他忽然想起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着急的便要掀開被子起身。
江雪連忙按住他,蹙眉厲聲道。
“你幹什麽!快躺下!”
雖然傷到的不是要害之處,但失血過多的李正仍然無法一時自如的活動,他的臉色也因為大幅度動作而愈加難看,只好又不甘心的躺下來,急急的握着江雪的手問。
“幾點了?現在幾點了?”
江雪不明所以,卻聽嚴歌已經快速的說。
“淩晨六點半了,怎麽了?”
對時間的敏感令江雪頓時就明白了,臉色也不禁凝滞了起來,蹙眉輕聲道。
“...六點半了,我要趕八點的列車去參加下午的複試。”
嚴歌愣住了,為難的看着他和病床上受傷的李正,想了想後,遲疑的提出一個建議。
“既然如此,不如我先送江雪你去坐車,李正這裏就由我來照顧。”
李端公務繁忙,必然是無法親自來病房的,而謝孟又被他一起帶走了。雖說李正的傷不是很嚴重,到底還是需要人陪護,而不明不白的陌生人江雪又不放心,嚴歌的提議已然算是最合适的了,但江雪仍是遲遲無法輕易答應。
李正怕他憂慮着誤了複試,便壓下心裏的遺憾,笑着勸他。
“這次沒辦法了,我下次再帶你去玩。你趕快回家收拾,我讓王宇跟着你去。”
江雪也明白這次原定的計劃無法實現,心中不免失落,悶不作聲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時間緊張,李正又唠唠叨叨的叮囑了他一會兒就戀戀不舍的催他走,雖然他對嚴聲極其厭惡,但嚴歌還算是個靠譜的人,便讓嚴歌趕快送江雪離開。
到了醫院門口,江雪忽然停下腳步,神色微妙的盯着嚴歌問。
“我不在的時候,嚴聲會出現麽?”
嚴歌搖搖頭。
“我不知道,但是每次看到李正的時候,我的情緒都會有所波動,有時候他就會出現。”
他猜到江雪顧慮的事情,嘆了口氣繼續說。
“我會派人照顧李正,以免嚴聲壞事,我盡量不出現在他面前。”
江雪一動不動的等他說完後,微微垂着眸,眉心微蹙,神色漫上躊躇的掙紮,仿佛在某件極為重要的事情面前即将痛下決心。
“怎麽了?都快七點了,再不走真的來不及了。”
嚴歌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回頭催他上車。
江雪望着他,俊秀的面孔瑩白如玉,輪廓被陽光蒙上一層毛茸茸的金光,連一向清冷的眼眸也仿佛盈滿了暖洋洋的溫度。
“我不去了。”
“...你說什麽?”
嚴歌以為自己聽錯了。
江雪微微笑了一下,沉靜的眼眸流光溢彩,連溫和的聲音似乎都裹着暢然的笑意。
“我說,我不去了。”
嚴歌錯愕的愣住了。
“你不去了?那你的考試怎麽辦?”
江雪避開了他的問題,漫不經心的姿态宛如放下了心中積壓多時的重石,整個人也随之豁然閑适許多。
“謝謝,這裏不必再麻煩你了。”
嚴歌望着江雪轉身朝醫院裏走的背影,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因為擔心嚴聲會不擇手段的搶走李正,所以幹脆就不給他任何機會。
竟這般情深,果然自己還是該早早死心吧。
嚴歌眷戀的望着江雪消失的背影,失笑的搖了搖頭。
在江雪走後就迫不及待艱難挪到窗邊的李正愣愣的看着樓下,等江雪推門而入時立刻不解的問。
“怎麽了?忘記帶什麽東西了麽?”
“你怎麽下床了。”
江雪看到他後臉色微變,快步走過去扶他重新躺下,語氣責備。
李正沒動,抓着他的手臂又急促問了一遍。
“怎麽還不走,你快遲到了。”
江雪擡頭看着他,幾秒後又淡淡垂下眸。
“我不去了。”
李正錯愕的看着他,手上不自覺攥緊,眉頭也緊緊蹙起,嚴肅的沉聲道。
“怎麽了,到底出了什麽事?”
江雪輕輕笑了笑,臉上的神情堪稱柔和。
“我想了想,其實這裏的學校也很好。”
足足緩了好幾分鐘,李正才猝然回過神來,受寵若驚的緊緊盯着他,甚至有幾分不敢置信的不知所措。
“你...你不是很想去那個學校麽?”
那麽久的努力,那麽久的準備,就這樣輕易放棄卻只是因為擔心自己。
因為擔心自己。
江雪的臉上沒有絲毫遺憾與惋惜,他擰緊眉頭攙扶着怔忪的李正坐回到病床上後,表情才緩和了些,邊倒水邊漫不經心的說。
“也沒有很想,只是那個城市沒有去過就有點好奇,以後再去也可以。”
他将水杯塞進李正手裏,漂亮的眼眸光輝流轉,沉澱着不自知的令人沉醉的溫柔。
輕輕的話語迅速融入透明的空氣裏,猶如水滴彙海,自然而然的令人一時間無法反駁。
水杯被猛地放到床頭櫃上,濺出來的水漬聚成一小堆,李正驟然抱緊他,盡管腹部的傷口似乎裂開洇出濕濡的血跡,但他的雙手猶如鎖鏈将清瘦的青年狠狠勒緊一身溫熱的骨血裏,黏重的吻斷斷續續的落在江雪的額上、眉間、唇角。
他親昵的眷戀蹭着江雪的鼻翼,兩人額頭相抵,肌膚觸碰,呼吸交纏,仿若難舍難分的衷情愛人。
臉頰上的肌膚微微發燙,江雪羞赧的垂下眼睫,察覺到李正病號服上淺淺的血跡時頓時驚住,焦急又小心翼翼的推着他躺回去,伸手要去按鈴。
“你的傷口裂開...”
未完的話被堵在渴念的深吻裏,李正虔誠的捧着他的臉頰,極盡缱绻的舔舐吮吸,恨不得以心交互,水乳相融。
江雪的睫毛像扇羽掙紮的忽閃忽閃,半晌後仿佛終于落下般,在專心致志的親吻中安靜的閉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