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尾聲
景元四年的冬天,司馬昭做了一個夢。
夢裏一只雪白的仙鶴在洛陽上空翩翩起舞。他曳滿弓,追逐着白鶴,卻遲遲不忍松手,眼睜睜看着它消失在雲霓之間。
次日,阮籍病逝的消息傳到了大将軍府。司馬昭當時正在宴席上,與群臣慶賀伐蜀大捷。得知了消息,他心中一顫,手中杯盞裏的酒水撒了滿案。
他沒有聲張,很快便恢複常色,與群臣宴飲歡笑。
阮公生前恬淡寡欲,屬文作賦,有屈大夫之遺風。雖遺落世事,卻謹慎持重,實為朝臣表率——司馬昭默默聽禮官敘述阮籍的生平,心中很不是滋味。
“按爵位依禮制下葬,其餘皆由諸卿裁決。”
司馬昭撂下一句話,驅散了舍內的官員。
沒過多久便有人回來通報——阮公的家人要按其遺願,扶靈葬回陳留老家。
司馬昭點點頭,算是默許了。
洛陽分明是個好歸處——百年古都,神聖風光,繁榮昌盛,還有歷代王侯将相的靈魂守護這裏。前朝光武劉秀及其後裔,先武、文、明三帝,以及父親和兄長,都把陵墓設在此間。司馬昭想,等有一天自己死去,也會與先人一同葬在洛陽。
可嗣宗不是王侯,亦非凡俗之人。
嗣宗是客居在洛陽,抑或是客居在人間。
他是客人,孤竭盡賓主之誼,卻像束縛了他似的——也罷,是時候放客人回家了。
步兵校尉一職空缺下來。司馬昭想了想,讓次子司馬攸補了位置。
有一天司馬攸來看父親,司馬昭拉着兒子的手問,桃符,步兵營裏的美酒滋味如何?
司馬攸有些莫名其妙——哪兒來的什麽美酒,釀酒的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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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昭愣住,想起阮籍求任步兵校尉時的說辭,不禁嗤笑。
沒過多日,曹魏天子再次拜司馬昭為相國,封晉公,加九錫之禮。這一回,司馬昭沒再推辭。
來年春天,伐蜀功成。天子進司馬昭爵位為王,劃古晉國之地為其封邑。
使者恭敬地宣完黃素诏,晉王接過诏書,卻并未表現出一絲欣喜。
他沒有彈冠慶賀,卻突然帶人去了首陽山,說是要勘察災後民生的恢複情況。
路經采薇廟時,司馬昭令人停下車,進去在嵇康的旁邊添了一具靈牌。伯夷有叔齊為伴,嵇叔夜自然也需要朋友。
司馬昭走出祠廟,将漫山遍野景色盡收眼底。春風蕭瑟,吹花了他的頭發。
首陽山上有不少陵墓,譬如先文帝的,譬如父親司馬懿的……曾經在這片土地上談笑的人,最終都葬在了這片土地裏。
面朝這闌珊春意,他不禁淌下滄桑的淚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