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兵權落處

瞿放,你想不想要兵權?

瑾太妃的聲音極輕,卻在寂靜的禦花園中掀起了軒然大波。所有人的呼吸一下子停滞,就連夏日的蟬鳴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悄然而至,只有微風穿過亭臺發出的嗚咽聲響,如同這巨大的宮闱裏吞噬着人心的怪物發出的悲鳴。

許多事情所有人知道是一回事,真的放到明面上來卻是另外一回事。兵權一事是整個朝野都關注着的事情,可是沒有人敢把它這樣講出來。

除了瑾太妃。

她悠悠起身到了瞿放身旁,低下頭去柔聲道:“你想要兵權嗎,瞿放?”

瞿放沉默。

阮語的眼裏已經有了焦慮的神色。

楚鳳宸呆呆看着這不可思議的一幕,良久才反應過來匆匆來到了瑾太妃身旁,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被瑾太妃輕輕拉住了手稍稍按了按。于是,她住了口,靜靜地注視着瞿放低垂的腦袋,等候瑾太妃的下文。

瞿放的臉上寫着複雜的神色,他似乎是在踟蹰,皺起的眉峰快要擰成了山川,深邃而又沉重的目光落在了楚鳳宸的身上,最終卻又緩緩移向地面。

他說:“臣,定不負所托。”

言下之意,是他要兵權。

瑾太妃神色暗了暗,輕道:“燕晗還有五成兵權,在你父親之手,如今陛下還未親政,并沒有權利把這五成兵權給你。不過,”她輕笑,“先皇卻可以。”

什麽?!

楚鳳宸呆滞了神色,卻看到瑾太妃稍稍走遠了幾步,從袖中取出了一卷錦布,微笑着招呼她上前。她上前茫然接過了,緩緩展開,卻發現那上頭赫然是先帝的筆記——這是一道遺旨,上書着魏賢與瞿元帥駕鶴之後兵權之歸屬,魏賢手中兵權歸于裴毓,瞿放承其祖父兵權而掌之。

“這是……”

難怪瑾太妃要做出這樣的舉動來羞辱阮語與瞿放,她是在試探他,看看他是否是燕晗最忠誠的将軍,楚家最忠誠的護衛,看看當這世上最大的恥辱落在他身上的時候,他會不會有一點點憤怒,會不會有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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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瞿放已經通過了她的測驗。

瑾太妃不着痕跡地笑了笑,眼裏卻是冷峭一片。她在她的耳邊輕道:“謝則容那種人我雖然不屑,可是卻也不得不佩服他,明明已經死了五年了,卻能在死前把事事都想到極致。他怕燕晗局勢有變,而你未親政無權,所以留下這道旨意,助你匡扶朝綱一臂之力。”

楚鳳宸吓得趕緊捂住了瑾太妃的口,緊張四顧,發現身周并沒有其他人才稍稍松了口氣。

瑾太妃低笑:“機關算盡,死不瞑目。很奇怪的人,是不是?”

“瑾太妃!”

謝則容就是先帝。

先帝并不姓楚,他本來是燕晗的将軍,後來做了驸馬都尉,娶了那時候燕晗唯一的公主,終于登上了帝王寶座。人人都以為瑾太妃與先帝是一對神仙眷侶,沒有人知道他們彼此憎惡,卻為這燕晗江山而不得不相互扶持,走過了六年時光。六年後,先帝駕崩,還政于楚家後人楚鳳宸,瑾太妃承着他的遺旨一直陪在她身旁,陪着她長大成人。

瑾太妃終于稍稍收斂了情緒,又恢複成妖嬈美麗的模樣。

楚鳳宸拿着那一卷錦布來到瞿放面前,輕聲道:“瞿放,兵權是你的了,先帝為你留下了遺旨,朝中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與你争奪兵權,你放心吧。”

瞿放沉默,眉宇間居然沒有太大的驚訝,只是之前籠蓋着的陰霾更甚。倒是跪在他身旁的阮語的眼睛悄悄亮了亮,整張臉生機勃勃起來。只是她的歡欣像是昙花一現,還未揚起的笑意馬上就被她壓下,不露痕跡地消失了。

“你不高興嗎?”楚鳳宸忍了忍,終于還是沒能忍下疑問。他明明想要的兵權,怎麽如今卻并不十分開心?

瞿放沉默。

“你不想要兵權?”

瞿放緩緩閉了眼睛,低啞的聲音響起。他說:“臣……想要。”

“那為什麽你看起來……”并不高興。

瞿放睜開了眼,低聲道:“多謝陛下。”

楚鳳宸有些頭痛,她看不懂瞿放,摸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麽,只能默默攥緊了錦布盯着他的眼睛,到後來卻被他眼底的暗沉凍得連靈魂都要顫栗起來。這是為什麽?他想要賜婚,她給了;他想要兵權,先帝也留了遺旨;他不想她多做糾纏,她也……并沒有打算再強求,可是為什麽他還是不高興?他究竟還想要什麽?

僵持間,瑾太妃柔媚的聲音輕輕淺淺地響起。

她說:“瞿放,你接了旨意,就再也沒有退路。楚家千秋基業盡數壓在你的肩頭,而這一切皆是你自己的選擇,你可明白?”

“臣明白。”

瑾太妃低低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什麽也沒有說,離開了涼亭。

楚鳳宸猶豫片刻跟上她的步伐,走出了十幾步又回頭看了看涼亭裏還跪着的兩個人,終究沒有再停歇。

自然,她也沒有瞧見,就在她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花徑深處的時候,一直低垂着眼的瞿放忽然擡起頭來貪婪地望了她最後一眼,蒼白的唇微微翻動了下,無聲地做了個口型。

宸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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