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郭嘉的冠禮 荀爽,颍川颍陰人,荀彧的六叔,荀氏八龍之一。
他最初接到的任命是平原國相,正走在赴任的路上,又被拜為光祿勳。光祿勳才當了三天,升任司空。從被迫終結閑雲野鶴的隐士生活的一介布衣,到官至三公,僅僅用了三個月。
這個升官速度,天下震驚。一不小心成了董卓千金買馬骨的那副馬骨,荀爽很無奈:武力脅迫當官,董仲穎這是拉攏世家還是想和世家結怨呢?
為了籠絡人心,董卓任用韓馥、劉岱、孔融、張邈等名士,讓他們在地方上擔任州刺史等要職。就連和他有嫌隙的袁紹、鮑信等人也都被授予官職,以示不計前嫌。
不知道是不是洛陽城太繁華,腐蝕一個人的速度太快,年輕時以豪爽俠義著稱的董卓迅速得意忘形。
十一月一日,他自拜相國,封郿侯,入朝不趨,劍履上殿。放縱士兵在洛陽劫掠富戶,搜刮財物,強搶婦女。
給那些富得流油的富豪随便安一個罪名,沒收他們的財産,是董卓的親信最愛做的事情之一。
好好的一座繁華帝王都,被亦兵亦匪的西涼軍鬧得家家關門閉戶,街市蕭條。洛陽城中,無論貧富貴賤,皆朝不保夕,長得稍微周正一點的小娘子都不敢出門。
看上去好像百官懾服,從此擁重兵,挾天子,只手遮天。
但很快董卓就發現不對勁:他極力拉攏的那些名士上任以後,一個個在地方上招兵買馬,蠢蠢欲動,跟本不接受中央政府的管理。
不過這都是後話。
九月中旬,郭嘉回到颍川,在郭禧的主持下,預備成人儀式—冠禮。
這一準備就是兩個月,受到邀請前來觀禮的賓客不多,但郭嘉翻看一遍名帖,心情已經無法淡定了。
田豐、喬瑁、喬蕤、陳珪、陳登、胡昭、劉晔……
幾位書院的先生不算,郭嘉邀請的荀彧、戲璕、郭圖、辛評等友人也不算,光史書上留名的就有十來個。
糟老頭交游廣闊啊!
荀彧是第一個來的,他作為贊冠,要負責協助冠禮儀式,為郭嘉贊唱司儀。為了不出幺蛾子,他們提前十天把儀式演習了一遍。
除了郭嘉堅決不肯留胡須,看着太嫩,戴上發冠也不像成年男子之外,一切都十全十美。
荀彧坐在燈下,将贊辭又背了一遍。
郭嘉輕袍緩帶,一只手搭在門上,一頭黑亮柔順的長發披下來,只用一根發帶稍微固定,看上去散而不亂。他正隔着門和戲志才鬥嘴。
戲璕推門:“郭奉孝,憑什麽文若來了有佳釀,璕屋中只有茶水?”
郭嘉關門:“什麽時候左先生允許志才喝酒,再來找嘉。”
戲璕哀嚎一聲,用力抵住門板:“那算你先欠着,給我留好,我要一百壇梨花白。”
郭嘉淡淡地瞥他一眼:“你怎麽不去搶?趕緊把襦裙脫了,環佩摘掉,找個山寨去當強盜頭子,免得屈才。”
木頭門在他倆的力量角逐之中發出讓人牙酸的聲音。荀彧終于聽不下去,道:“進來好好說話,多大的人了,和門過不去。”
戲璕進屋,朝郭嘉抛了一個媚眼,舉袖半遮面,眼波流轉間,自有無限風光,幽幽地說:“紅顏未老,恩情中道絕,奉孝莫不是有了新歡?連一點酒水都要克扣。”
郭嘉一把勾住荀彧的肩,涼薄一笑:“沒錯,新人美如玉,但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志才是哪位?嘉不記得了。”
戲璕:“文若才是舊人,你們先認識的。”
郭嘉:“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就要偏心文若。”
荀彧的眸色深了一瞬,很快掩去,他合上竹簡,擋住想拽走郭嘉的戲璕,“別鬧,酒瘾再忍一忍,先養好身子,到時彧請志才暢飲,不醉不歸。”
為了一個與衆不同的冠禮,郭嘉還特意制作了折扇。折扇這玩意在東漢絕對屬于獨家發明。目前問世的團扇、羽扇、蒲扇等扇子都屬于屏扇,是不能折疊的種類。
雖說羽扇綸巾才符合時下的潮流,但若論裝逼神器,折扇才是首選。
衆人還是頭一回見到折扇,覺得有趣。
戲璕拿起一把折扇細看,紫竹撒金玉芯扇骨,紙質扇面,上面繪着一位手持團扇半遮面的美人。妙趣橫生的是:團扇中也繪着一位美人,在月亮門裏喂鹦鹉。
胡昭輕輕撫着柔韌、細膩、潔白的紙質扇面,喃喃自語:“這可比左伯紙精致多了。”
郭嘉把玩的折扇在他指間旋轉了三百六十度,唰地一聲展開。胡昭還沒看清他扇子上繪的什麽,郭嘉手指微動,折扇又倏地合上,遙遙指向一疊空白紙張,“孔明兄(胡昭字孔明),留些墨寶可好?”
三國時期的書法名家,以胡昭和鐘繇為首,胡肥鐘瘦,各擅其美。
胡昭欣然提筆。
郭嘉偷着樂:傳家寶到手。
三天後才是吉日,不過已經有很多賓客提前到來。這年頭出行不易,從江東到颍川能走一個多月,這還是有馬車或牛車代步的情況……
荀彧、戲璕、和郭嘉都站在第二道門迎賓,三人皆鮮衣華服,搖着折扇,招搖惹眼。
荀彧的扇子展開,鬥大的字映入眼簾:将戒酒,勿使此君竊飲。是郭嘉的字,介于隸書和草書之間,行雲流水,和字的主人一般潇灑從容。
折扇背面,寥寥數筆,勾勒出扁舟一葉,水波無垠。海天一色,無邊無際。
戲璕意味深長地挑眉,潇灑地輕輕一甩,折扇倏忽一展,“陌上人如玉……”,這扇子兩面都繪着蘭草,形态大小神韻各異,留有大片餘白。
郭嘉頓足:“你倆的扇子拿反了。”
荀彧微笑:“沒反,我和志才換了。”
郭嘉:我信你個鬼,志才非要和你換還差不多。
戲璕:“我一直想問,奉孝怕不是天生一顆七竅玲珑心,什麽新鮮玩意都難不倒他,還會畫扇面?”
“那是脩羽畫的。”
“多好一個人,居然和鳥重名,你起名的時候怎麽想的?”
郭嘉:“……”
喬蕤是帶着他的兩個女兒來的,一雙超級可愛的小蘿莉。這小模樣,将來妥妥的一對姊妹花,又剛好姓喬,會不會是孫策的大喬和周瑜的小喬?
可能是盯着小蘿莉發呆的時間有點長,郭嘉的後腦勺猛然一痛,他被人打了。
轉身,映入眼簾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方臉闊額,劍眉入鬓,一雙星目中泛着嚴厲的光,一看就特別正派。
“豎子好生無禮!”
郭嘉:嗯,聲音也很正。
就是剛正得有點過頭,在別人家作客,對主人使用“豎子”這種蔑稱?這可不是什麽好詞兒,先秦時期,宮裏的奴隸叫做“豎”。
郭禧笑得燦爛:“嘉兒,這位是冀州田豐田元皓,你這沒規沒矩的懶樣子,就該讓元皓多敲打幾次才好。”
原來是田豐,剛才那一下挨得不冤,人家連袁紹都正面剛的……
郭嘉行禮,引諸位貴客去廂房安頓,先被喬蕤防賊一樣使喚着去搬屏風,厚重的玉石屏風徹底隔絕了大喬和小喬的倩影。随後被田豐揪着對弈,折騰了半宿,最後把臉埋在棋盤上假裝睡着,被脩羽扛回正院暖閣才脫身。
脩羽:“別裝,知道你醒着。”
郭嘉一動不動,白天跑來跑去的迎客,晚上又被一位八杆子打不着的田先生強行矯正德操,言語間暗藏玄機,針鋒相對,鬥智鬥勇大半宿,現在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脩羽微微松了一下臂彎,任由郭嘉自然下滑,等懷中之人的下颌輕輕磕在肩頭,他的手臂瞬間收緊。
一步步走向胡床,脩羽一向清澈的眼眸中漸漸起了波紋,灼熱,且暗流洶湧。
不過,對着一個毫無防備、身心放松、閉着眼睛耍賴的人,脩羽背靠床頭坐下,替郭嘉攏了攏耳邊的散發,只是攬着這個人,他就前所未有的滿足。
從前還是烏鴉的時候,郭嘉常常抱他。那些親密無間的舉動,從他化形被發現的那一刻開始,就再也沒有過。
郭嘉踢掉鞋子,在脩羽胸口蹭了一個舒服的位置,故意鬧人:“我要聽故事,被硬灌了滿耳朵的非禮勿視、君子守節,急需治療。”
脩羽認識這個鬼靈精的壞家夥以前,日子過得很是清淨,少數幾樁值得追憶的人和事,已經翻來覆去給郭嘉講了好幾回。這人記性太好,書上有的、他會說的故事他大多都看過,聽起來興趣寥寥。
脩羽苦思冥想片刻,空靈清冷的嗓音緩緩響起:“伏羲和女娲是兄妹,伏羲鱗身,女娲蛇軀……”
講了個開頭,偷偷用小法術探聽郭嘉的心聲。
“女娲:伏羲哥哥來追我啊,追上了就做夫妻。”
“我脩潛力無限,講個神話還帶兄妹終成眷屬的。嘿嘿,甚合我意。”
脩羽一口氣堵在嗓子眼,終于自暴自棄,胡編了一出大亂鬥:妹喜、妲己、褒姒三美大戰西王母……他就不信這一出奉孝還能說中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