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去年正月,一等子爵上書為睿親王鳴不平,認為睿親王身負不世之功。大權在握并未自立為皇。輔助幼主登基,厥功至偉。行事不羁,卻功多罪少,請求為其平反,複爵,修墓,乞賜昭雪。

此話一出,便遭到了泰半朝臣的強烈反對。朝臣們不僅再次将死了好多年的睿親王拉出來大肆讨伐彰顯立場,還建議當今将‘亂臣附逆’的一等子爵處以極刑,抄滅家産,發配妻兒老小。

當今剛愎自用,今兒也不知道是心虛了還是突然心慈手軟了,只将上書的一等子爵流放,又命其長子承世襲爵位。

可惜端午過後沒幾日,這位襲爵的許家嫡長子便失足落水,等救上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泡發了。

随後許氏族人和許家二叔無視了長房已經十二歲的庶子,更拒絕了許家太太要将庶子放到膝下記成嫡子的想法。直接上書當今,言長房以無人,請以前先一等子爵之次子,前一等子爵之弟,之親叔父即許家嫡出二房繼承一等子爵位。

許家太太連接遭遇丈夫流放,兒子莫名夭折,纏綿病榻數月後,又聽說男人死在流放路上了。這不,人生沒了半點指望的許家太太到底是沒挺過去,一口氣沒上來就這麽一家團圓了。

王夫人手上的這份訃帖正是那位僥幸未發配的許家太太的,而送訃帖的人則是那位十二歲的許家長房庶子。

京城就屁大點地方,又都是混一個圈子的,許家那點破事早就傳得人盡皆知了。尤其是許家太太還‘無力’阻攔謠言擴散的時候。

所以如今就是許家二房雖然得了爵位,卻也丢了不少臉面,讓不少世家看得齒冷心寒。

不過這世道從來都是各人自掃門清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若許家二房能給大家帶來利益,又官運享通一騎絕塵,今天的事,衆人還得贊一句許氏一族有眼光,有魄力呢。

不過以當今那浮躁易怒、任性放縱又心性狹隘的涼薄性子,許家想要有些作為,可比旁人難多了。

畢竟是那個與睿親王有私的許家呀。

當利益蓋過恐懼的時候,人們便會下意識的做出對自己有利的選擇。許氏宗族也有私心,再加上爵位的誘惑,上意人心,所以長房長子死的蹊跷時,所有人都選擇了視而不見。

為了宗族的長久,他們不會允許失了上意的許家長房再繼承這個爵位了,也不會同意長房的庶子記嫡。他們故意無視那個庶子的存在,想要徹底抹殺許家長房對整個許氏一族的影響。其實最好的辦法和選擇是許氏一族徹底放棄這個爵位,可惜……

也因此許家二房欺負孤兒寡母的榮譽勳章怕是一時半會兒的摘不下來了,除非……長房皆死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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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王夫人的呼吸就微微頓了一剎那。

許家,賈家。許家,賈家……

說起來那許家太太也是個果斷的狠人。襲爵聖旨下來的那天,不等許二老爺派人過來,人家直接将自家府邸的那塊‘一等子爵府’的匾額摘下來敲鑼打鼓的送到了許二府上。

一同送過去的,還有定在一塊木板上的宗族祭田地契。

長房庶子一身孝服走在牌匾前,于是半數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許家二房截的胡。

當天許家二房門前的熱鬧,至今還有人時不時的提起呢。

因府邸不是朝.廷賞下來的,所以許家太太将牌匾送走,許二老爺也沒辦法再以此為由住進長房,統管長房所有産業了。

再加上他侄子招搖過市擡過去的祭田地契,一時到叫許二老爺沒敢直接上門讨要其他財産。

畢竟一個明顯有些瘋的女人,她能做出什麽事情來,誰也不知道。許二房還記得多年前這位長嫂剛開始管家時,一口氣杖斃了七.八個大大小小的管事的事呢。

所以後來父母過世分家的時候,他帶着妻兒才走的那麽利落……

如果光這麽一件小事,還不會讓人驚嘆。因為随後這位許家太太就幹脆利落的将許家老宅改造成了觀音廟,又将許家明面上的所有産業都轉到觀音廟的名下。

請了不少僧人入駐,不過幾日的功夫,就已經像模像樣了。

許家太太沒有搬出去,而是在觀音廟裏挑了兩個相近的院子帶着庶子一道住着,正好她人也是在那裏咽的氣。

訃帖上的葬禮地點就是那座觀音廟。

這訃帖若是許家二房送來的,王夫人也不會猶豫。只是一個被宗族無視的庶子……王夫人本能不想摻和到許家那檔子破事裏。

唉,許家早年跟榮國府也是交情非淺,他們榮國府是武将出身,先皇早逝,當今年幼之時,也同在睿親王麾下效力。後來……現在說那些也沒什麽意思。還是拿着訃帖去問問老太太要如何弄吧。

他們這些人家,真應了句‘成也睿親王,敗也睿親王。’

當初睿親王出事時,榮國府并未落井下石,也未曾像其他世家那般占出來指控睿親王如何如何。

但這并非是良心之舉,而是當時的榮國府……王夫人搖了搖頭,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長子和長女身上。

榮國府蟄伏的時間真的太久了。

拿着訃帖去了榮慶堂,此時榮慶堂的正房老太太正帶着寶玉在那裏逗弄。

寶玉又大了不少,長的白淨可愛,不怎麽愛哭,誰逗都能笑一回。只瞧着便是個機靈聰慧的樣子。

“你來的正好,給揚州那邊送的年禮可走了?”王夫人進來行禮,待禮畢,賈母才問她。

王夫人想了一下自家這位不知人間疾苦的老太太多偏疼閨女,垂眸應道,“好叫老太太知道,今兒一早就出發了。”

所以別再想着給你閨女添私房了。

賈母聞言,淡淡的點了下頭,有些掃興的問王夫人此時過來做什麽。

王夫人早就習慣了賈母這種态度,只将許家送訃帖的事說了。

不去吧,顯得榮國府太涼薄。去吧,許家長房什麽都沒了,又叫得了爵位的許家二房怎麽看呢。

“備份禮,派個管事過去也就是了。”賈母不認為這事有什麽好為難的,于是話題再次被賈母繞了回來,“前兒敏兒來信,說是有了身子,算着日子就是明年二三月的事……”

賈母交待一句,王夫人便應下一句。面上不顯一點不滿,可心裏卻厭煩極了。

老娘懷胎的時候,你心疼兒子,滿府的挑丫頭開臉。怎麽到了你閨女身上,你就又心疼你閨女有了身子,擔心女婿被小妖精迷住了呢?

真親婆婆矣~

多年的媳婦熬成了婆,對于賈母的雙标,王夫人心中縱有再多不滿,也是自來都憋着,然後一邊想着将來不能像這缺德老婆子一樣對待自己的兒媳婦,一邊又覺得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她也得對自已兒媳婦一視同仁。

可能是感應到了王夫人的心思,賈母終于在關心一回女兒後,便将心思轉到了賈珠和李纨這門親事上了。

“珠哥兒還在國子監讀書,李家那邊千萬不要怠慢。”

“老太太放心,媳婦省得。”事關兒子的前程,王夫人可比賈母上心多了。“前兒我妹妹來信,說是得了一對極好的珊瑚盆景。東西也罷了,只寓意卻是極好。回頭和年禮一道送上京,添給珠哥兒媳婦。”

“你妹妹有心了。”借着鴛鴦的手輕輕的喝了口茶,心裏對這個新提上來的丫頭挺滿意,是個有眼力見的。“我聽說你妹妹家正為她家的姐兒尋宮裏出來的嬷嬷,可是也要往宮裏送?”

王夫人愣了一下,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不過是個想頭。寶丫頭比咱家二丫頭大不了幾天,我妹妹的意思是跟着學個規矩,也是咱們這樣人家的體統。”

賈母聞言看了王夫人一眼,“我不過是心疼元姐兒罷了。”你自己心裏有數就行。“咱們幾家都是老親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凡事只有盡力幫襯的,哪有拆臺的道理。”

有錢能使鬼推磨,榮國府有爵位不假,但卻沒薛家有銀子。十歲上下的年紀在宮裏可沒什麽差距。

別到時候叫咱們家的姑娘成了他薛家的開路先鋒。

這話猶如醍醐灌頂一般砸在王夫人頭上,王夫人瞬間警醒起來。

早先她還真的沒往這方面想,總覺得差了小十歲,沒什麽好防備的。所以當薛家來信說想要元春身邊的宮裏嬷嬷去薛家的時候,她還一口就應了下來。

心忖着将人送給自己的親外甥女總比教養府裏那些侄女庶女順心。如今看來倒要另做打算了。

是她想左了,那位呂嬷嬷留在府裏多年,又極熟悉元春,這樣的人如何能放出府去。

“老太太,太太,晚膳得了。可要擺飯?”見晚膳的時辰到了,倚秀放下手裏正在給老太太繡的抹額輕聲請示。

“去請姑娘們過來。”賈母點了一回王夫人,便将此事撂開手去,“再讓人将琏小子叫回來。”

“是。”倚秀應下後,看了一眼一旁的鴛鴦,鴛鴦輕手輕腳的退出去吩咐不提。

另一邊提前用過晚膳的緋歌,一邊朝着榮慶堂晃悠,一邊想着剛剛聽到的消息。

緋歌想,許爵爺是個好人,許家太太也真是人美心善。為了保住長房最後的血脈……也是蠻拼噠。

這事在緋歌心裏轉了一遍後,她一邊往回走,一邊還哼起了歌:“小和尚下山去化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見了千萬要躲開……”

“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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