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無事獻殷勤, 非奸即盜。緋歌對黛玉那态度就像失散多年的親姐妹似的, 別說雪雁起疑了,就是鴛鴦和小紅都發現不對勁了。
再怎麽得她眼緣,也不會不知道疏不間親的道理呀。
于是轉天一大早, 鴛鴦便主動跑過來叫緋歌起床了。等人起來,開始小聲詢問這個林姑娘為什麽讓她另眼相待。
兩人自小長大,情同姐妹。鴛鴦會這麽問也不足為奇。只緋歌卻不知道要怎麽跟鴛鴦說。
說那是林妹妹, 後世萬千人的女神?
不對她好, 對誰好呀。
說對林妹妹好在她看來是天經地義的事, 別人坐着神七都未必能求得來的機會?她不珍惜會被罵成渣藍?
說她感覺自己賺大發了?心裏正遺憾沒有氪金打榜的任務呢。
呵呵, 怕是這話一說出來, 鴛鴦連郎中都不會給她請, 直接請神婆驅邪了。
若是林妹妹能專門為她哭一場, 那真是此生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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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心神, 緋歌垂下眼眸,長嘆了一口氣,聲音如泣如訴:“我不過是物傷其類罷了。”
“老太太那裏, 我也不好說什麽, 左不過是為了府裏籌謀罷了。”鴛鴦一聽這話, 抿了下唇, 有些擔心的問緋歌,“你這性子看着和軟, 卻最不是受人擺布的。一年大, 兩年小的, 要有什麽打算還是趁早決斷才是。你們蘇家到底是江南這邊的,你那位姓甄的舅舅仿佛就在揚州,若是……不妨就留下來。只是說句你不愛聽的話,到底不是親的。心裏怎麽想的,誰又知道呢。”何況你又長成這般模樣,一般人家也未必護得了你。
老太太眼瞧着就是起了大用緋歌的心思,否則也不會叫什麽堂姑娘。甄家那位雖然叫一聲舅舅,到底也沒甚血緣,不過是蘇母的師兄罷了。若也起了旁的心思……那還不如老太太這邊看着靠譜呢。
後面那些話鴛鴦沒說出來,也不用說出來,緋歌也明白她的意思。
沒有哪個女人不喜歡自己長的漂亮,可漂亮到一定程度絕對是個麻煩事。
甜蜜的負擔說的就是緋歌。
若不是元春在宮裏還沒紮好根,以賈母的心思,保不齊也會将緋歌送到宮裏去。
當然,如今的賈母也不是沒那個心思。若不是想送她進宮,賈母在準備大用緋歌的前提下,為什麽不教緋歌一些內宅手段呢?
一邊展示祖孫情深,一邊提高最緋歌在府裏的地位,讓緋歌對榮國府更有歸屬感。可偏偏一點內宅手段都不教不說,還任由緋歌整天吃喝玩樂,帶着一幫小屁孩混日子。你說說,人家立志要将緋歌養成個草包美人,剩下的事情還有什麽想不明白的。
這些算計心思,哪怕一日看不明白,兩日三日,一年半載的只要有心總能看清楚賈母的算計。
鹦哥兒那邊有賴家幫着分析,小紅那裏還有她那對面上不顯心裏有譜的父母幫着思考,只鴛鴦這裏就只能通過平日裏緋歌在她面前那毫不掩飾的态度和鹦哥兒擔憂的只言片語,一點一點琢磨了。
“好啦,別想了。車到山前必有路,沒路砸車賣轱辘。我也不是那吃虧的性子,總不會叫自己受委屈的。”頓了頓,緋歌對鴛鴦呲牙一笑,“誰吃虧還不一定呢,真将我惹急了,我就抱着寶玉跳井去。”不能瓦全,那就一起玉碎好了。
鴛鴦:“……”出息。
虧了寶玉天天姐姐長,姐姐短的喚你,你竟然就只想着抱他跳井?
瞧把你能的。
搖頭,用手指隔空點了點緋歌的額頭,鴛鴦都被緋歌這話氣笑了。
也是呀,這麽多年了。這丫頭看似不着調沒心機,可最後又哪次吃過虧了呢。
“林姑娘到底是表姑娘,你還是注意些才好。”人家到底比你這個堂姑娘親。
面對林妹妹,她就是忍不住嘛。
吐了吐小舌頭,拉着長聲回道:“知道啦,金嬷嬷~”
“好呀,我好心勸你,你,你誠心找打是不是?”
被緋歌那聲長調的金嬷嬷刺激到了,鴛鴦抓起一旁的披肩就朝緋歌抽去,緋歌見了則是大笑着往外跑。
一邊跑還一邊回頭氣鴛鴦:‘打不着,打不着。’
只剛跑出來,緋歌就跟雪雁撞上了。
當然了,人家雪雁是能躲開了,只是為什麽沒躲開就不知道了。
雪雁這個級別的暗衛是不可能知道太多內部消息,再加之緋歌哪怕出來吊唁也習慣性的掩飾手腕上的胎記。因此,到了今天,能立時認出緋歌是誰的人屈指可數。
說起手腕上的胎記,緋歌喜歡用紅色的珠子纏成極長的珠串一圈圈的繞着手腕。這次來揚州,下船的時候,緋歌特意換了條藍玉珠子串成的珠串。顏色不是大紅,也算那麽個意思了。
此時雪雁對緋歌的懷疑絕對不小,自然更希望有機會進距離觀察緋歌。
剛剛撞的那麽一下,雪雁就可以肯定這個堂姑娘應該是沒學過功夫的。
下盤不穩,身嬌體軟易推倒。
嗯,決定了,真敢作妖就直接掐死她。
雪雁來了,自然不能再玩鬧了。緋歌一邊整理衣裙,一邊問雪雁怎麽過來了。雪雁說黛玉早上要抄經不能過來。特意打發雪雁過來看看緋歌這邊有什麽需要沒有。
又有早膳剛剛已經派人過來問了茜雪,盡量做到讓緋歌吃的滿意順口。又替黛玉傳話,說了一些請緋歌不要客氣一類的客氣話。
“妹妹可用過早膳?”緋歌笑着聽完,問雪雁。
“我們姑娘一般都是先給太太抄卷經,于堂前燒祭後才會用早膳。”
“那我等她一道用吧。”說完轉頭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小紅,“我昨日也給姑母抄了卷經,就放在書案上,你去取來。”
小紅彎了下膝蓋,轉身進屋去取經書。鴛鴦這會兒也走過來,将披肩搭在緋歌肩上。
少時,緋歌親自捧着經書去了黛玉的院子。
黛玉的院子可比她客居的這處客院大多了,聽雪雁說前面是正常的院子,後面還有一座兩層小繡樓。
聽到這裏的時候,緋歌腳下有些微頓,腦子裏全都是榮慶堂那間狹窄的碧紗櫥。
碧紗櫥是用屏風和隔斷隔出來的屋子,雖然也有窗和門,但到底不是獨立的屋子,更別提獨立的院子了。
哦,對了,寶玉現在住的是整間的碧紗櫥。等林妹妹去的時候,住的只是碧紗櫥的一半。
按書裏的隔斷方法,好像……還是沒有窗戶的最裏面。
卧嘞個去,這生活質量迅速下降,隔緋歌這裏都得嚎啕大哭一場不可了。
人家小姑娘在家都是一個人住大別墅,到了你家就給人住鴿子籠。
還是合租的那種。
╮(╯▽╰)╭
掃了一回黛玉的院子,緋歌不得不說黛玉這獨生女的待遇真是一點都不摻水。
知道黛玉還沒抄完經,緋歌也沒進屋子,而就在院子裏站了一回。看着院中那顆極高的桂花樹,想的都是昨天晚上喝的那個桂花蜜。
雖然知道未必是這顆樹上的功勞,但緋歌還是覺得這樹沒白種。
一說起這個,緋歌便不由想到榮國府那座玻璃樹房。吃果子是真的方便呢。
在院子裏轉了一會兒,緋歌便等到了黛玉。行了一個姐妹間的家常禮,二人便相攜朝供了賈敏靈位的院子走去。
各自将手中的經書獻上,又上了香磕了頭這才離開此處。
早膳是在黛玉院子裏吃的,仍舊是以清淡有主的淮揚風味。
膳畢,緋歌又提起了許颢。因是昨日便說好的,此時黛玉也沒改主意,派人去外院将小和尚請來。
一時許颢入了院子,因其是出家人的身份,到不需要講究男女大防。
許颢給黛玉把了一回脈,半晌給了一個地球人都知道的結論,這到沒讓緋歌意外。不過接下來下的那一句倒是叫緋歌詫異了。
“林施主的身體本就是弱症,虛不受補,過猶不及。人參養榮丸這類的丸藥如今可以停了。”
“停藥?現在就停?”緋歌可是記得林妹妹吃了很多年的人參養榮丸呢。
對于緋歌的質疑,許颢并未着惱,只是用着他一慣清冷的聲音解釋道,“貧僧觀林施主的脈相,人身養榮丸應該已經服用了一陣子。林施主雖有不足之症,但如今脈相已經趨近平穩,此藥于施主來說會引起心火燥熱,夜不能眠……”
“小師傅說的沒錯,我家太太剛去時,姑娘傷心過度,一病不起,險些保不住。請了揚州城的名醫,叫配了這藥,每日吃一丸,已經吃了……”侍候黛玉的一個大丫頭聽許颢這麽說,看了黛玉一眼,見黛玉沒反對便将服藥的事說了。
“可以停了,之後可以用食補代替藥補。”許颢說完又提筆寫了一道食補方子和黛玉飲食禁忌。
方子寫好,許颢下意識的将方子遞給緋歌。而緋歌這個時候還在自己的思緒裏跑馬,雙眼發直的看着許颢的臉,半天回不過神來。
許颢:……
微微在心裏吐出一口長氣,許颢轉手将方子遞給緋歌身後的小紅,複又重新坐下。
緋歌還在發呆,小紅抽了抽嘴角,伸出手戳了戳緋歌。緋歌被戳了一下,還下意識的扭了扭肩膀,然後繼續發自己的呆。
一副就算天崩地裂,也別想叫醒她的樣子。
許颢眼底閃過一抹笑意,嘴角都不自覺得微微向上揚了揚。
話說緋歌此時在想什麽呢?
通過剛剛的談話,緋歌又發現了一個槽點。
那就是這個人參養榮丸不是維生素和鈣片。
緋歌是知道這個藥的,用于心脾不足,氣血兩虧。具有溫補氣血等功效。
賈母就一直在吃這個。
不過也不是天天吃,隔三差五的來一丸。
緋歌身體好,每個季度還給自己安排體檢,自然也問過給她看診的郎中,她要不要也補起來?
那郎中也說這藥補氣血是極好的,不過緋歌就不用了。
如今許颢二人的對話,緋歌是聽明白了。
就是黛玉當初病得要死,郎中才開了這配人參養榮丸。等身體調養過來了,這藥其實就應該換了。
然而林家這邊賈敏沒了,林如海又沒注意到,最後怕是誰都沒想到要給黛玉來個複診,所以黛玉按着原著劇情一路上京後,提起這個人參養榮丸時,賈母便以為這是黛玉家常吃的藥,也沒想着要先給黛玉請個太醫就理所當然的又給黛玉配上這藥了。
再虛弱的人也架不住天天吃人參呀,更何況是黛玉這樣的小孩。最後可不就虛不受補了嗎。
想到此,緋歌又覺得這思路不對。
就算是當初進府的時候沒想到,可後來黛玉經常生病,難道那些太醫就診不出來嗎?
這個世界真是奇奇怪怪噠。
╮(╯▽╰)╭
是你比較奇怪吧。
回過神來,緋歌發現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哦,除了許颢。緋歌不由泛巴幾下眼睛,在心裏狠狠的批評了自己一回。
她不能因為林家人少是非少就這麽放松自己,這麽下去,回府還怎麽過日子呀。
其實在來揚州的船上,緋歌整個人就極為放松。随着船行的日子越久,她整個人又都恢複了早年又皮又欠的性子。
随着她的年紀增長,榮國府歷劫人士的歸位和成長,緋歌看着嘻嘻哈哈,其實心裏一直繃了一根弦。
她心裏裝了不少事。
關于自己何去何從的,關于睿親王和那位被她送人的小皇子的,還有關于九星旗的……
心裏裝的事越多,她繃的就越緊。如今暫時離開榮國府,到叫緋歌松了一口氣。
時間長了,緋歌無法再忽視古人和現代人各種思想和行為上的差異。
遠的不多說,只說現代人對白事的作法放在這古代那是會被打成大不孝的。
現代出殡火化後,主家會在酒店擺酒席宴請那些參加葬禮的賓客。吃肉喝酒兩不誤。
但在古代,主家也管親戚茶飯,但絕對不會像現代那樣操作。
再一個,現代人家裏出了白事,除了一些固定的日子要祭拜掃幕,其他時候還是該幹什麽幹什麽。而古代卻是按着遠近親疏開始守孝。
孝期從三年到三個月不等,其間菇素,禁酒,禁房事,禁一切聲色歌舞。
說遠了,緋歌想說的是,既然成了古人,就應該按着古人的思維方式去做事。
比如說,替睿親王報仇。以及替睿親王平反,讓他這一支遭難的親眷都重享皇家祭祀。
修墓,立碑,重入宗碟,不做孤魂野鬼,不做無根浮萍。
因腦子裏想的再不是單純的報仇後,緋歌肩上的壓力不知不覺間便越壓越重。
話說,早前她就只想報仇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