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緋歌很早以前就發現了個事, 那就是大戶人家的姑娘為什麽大多都要學習一些才藝。
以前緋歌還會想是不是為了嫁得更好才會去學這些才藝的, 後來緋歌明白了,這就是為了打發時間的。
嫁的好不好, 看的是家世和那飄渺的運氣。這些學的好不好, 則跟出嫁後的生活品質有極大的關系。
不是所有人一出嫁就能當管家奶奶, 也不是所有人一出嫁就嫁的長房嫡子。手裏沒有管家的差事, 應酬也不是天天都有。
男人要麽在外面忙, 要麽在別的女人房裏忙。長日漫漫, 不自己找點營生做消遣, 那得多難熬呀。再加上身份所限, 總不能像普通人家那樣織布,繡花, 箍瓷吧。
所以琴棋書畫的走起來, 真是一件高大上又非常有必要的事情。
哪怕旁的不行,多認識幾個字,也能讀幾本話本游記打發時間。
話說回來,得了這麽一個鯉魚埙,緋歌一時間還真找到了打發時間的新鮮玩法。學着人家泡紫砂壺的方法, 又叫小丫頭将他們出門帶出來的一個紅泥小火爐拿來。
點上碳,将泡着鯉魚埙的白瓷盆放到上面煮茶湯,沒多一會兒就已經滿室的茉莉茶香了。
這麽糟踏好東西……也是沒誰了。
懂行的心疼埙, 不懂行的敗家妹紙還在心疼她大老遠帶出來的那點極品茉莉花茶。
并且還一心期盼着泡了茉莉花茶的埙可以在吹奏的過程中散發迷人的茶香……
埙這類樂器其實不難學, 可以歸到所有吹奏樂器中最簡單的一欄裏。緋歌拿着小勺子一勺一勺的舀着茶水淋埙的時候, 還想着回頭叫人去買兩本入門和埙譜書回來。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就當打發時間了。
……
下晌,緋歌決定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盡一個娘家好侄女的本份,給賈敏抄抄經書。
剛抄了一大段黛玉便帶人過來了,緋歌擡頭看了她一眼,叫她随意,自己低頭繼續将未抄完的那一部分抄完。
有些人比較講究,抄佛經必須完整抄完才會停筆。緋歌倒沒那個講究,而且她也沒那個虔誠,只是想着林家是不是有這樣的講究,這才決定抄完再說話。
一時事畢,緋歌親自整理了書案上的佛經後這才就着丫頭打來的水洗了手,又抹了香脂手油。
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對手的保養也不能輕忽了。
這還是和元春在一起學琴的時候養成的習慣,畢竟一雙好看的手落在琴弦上的美感絕對比一雙糙爪子好看。
黛玉雖小,也是一肚子詩情畫意。她來找緋歌用晚膳,晚膳就擺在林家花園臨水的亭子裏。
此時雖已入秋,但揚州這邊的溫度卻是正好宜人。
臨水而建的亭子,四周還挂了輕紗和風鈴,随吹而動,應風而響,本就是一幅極美的畫面。
若亭子裏和水池上都或挂,或停飄了幾贊造形精巧別致的蓮花燈,那置身此間絕對如夢如幻。
黛玉新近喪母本沒有多少心思如此待客,這裏其實都是賈敏在時的布置。
一路走來,聽黛玉娓娓道來,緋歌必須承認若論行為藝術,這娘倆絕對是走在此道頂端的人。
忒會玩了。
跟這娘倆相比,緋歌突然發現自己活得太糙了。
忒沒有靈魂和自我了。
于是緋歌準備心疼自己一小會兒,然後也朝這條損財的大道邁進。
吃喝玩樂,她是認真噠。
(→_→)
晚膳多是淮揚菜,也有兩道京菜,不過都是素菜。
孝女吃素,這是此時孝道。緋歌自是不會挑什麽。雖然她更喜歡吃肉。
食不言寝不語,有的時候需要徹底的貫徹,有的時候則會被擱淺,不然也就不會衍生出一個千古名詞——酒桌文化。
到底是第一回 見面,黛玉生疏客氣多些。緋歌是個自來熟的,但凡黛玉說話都能接上,再說上幾句勾着黛玉交談。
其實這會兒黛玉仍是不知道緋歌這個堂姑娘到是堂的那一房。
有些想問,又不好啓齒。緋歌見此,到是沒隐瞞,一五一十的跟黛玉講了。
緋歌明面上的身世沒什麽不能說的,說了還能順便黑賈家兒郎一把。
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所以哪怕緋歌這麽說了,也不會對榮國府的兒郎有什麽實質影響。
尤其是賈琏還頂着個情聖的名義離家千裏療傷。
木有錯,就是情聖。
賈母在給賈敏的信裏言及賈琏和鳳姐兒是自小在她身邊長大,青梅竹馬的感覺,不想水道渠成,花開并蒂了,卻偏偏剛成親就得了急症沒了,怎不叫人傷心落淚。
大喜大悲之下,賈琏接受不了現實就離家出走了。
緋歌在與黛玉交談後,隐約套了一回她的話,這才知道真相被賈母和賈敏這對娘倆糟踏成什麽樣了。
看着還挺感動賈琏如此深情的黛玉,緋歌那是一頭黑線都将臉蓋住了。
伸手在揉了揉太陽穴,緋歌覺得她非常有必要将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黛玉。無論黛玉最終會不會跟自己上京城,這些事情說與黛玉知曉,也免得她将來踩雷,得罪人而不自知。
擡頭看了一眼侍候在涼亭裏的丫頭,小紅和茜雪立時恭敬的彎腰行禮退了出去。
小紅退出去的時候,還猶豫的看了一眼緋歌。
跟了緋歌這麽久,她自認對緋歌有些了解。緋歌此時打發她們出去,怕是想要将榮寧兩府的底曬一曬。
……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視線從緋歌身上轉到黛玉那裏,小紅和鴛鴦都産生了同一種想法。
林家這個表姑娘……難道就是自家姑娘嘴裏常說的‘奇貨’?
林家的丫頭,包括雪雁見此先将目光看向黛玉。黛玉雖然不解仍是給林家的丫頭點了下頭,讓人退到涼亭外候着。
緋歌等所有下人都退出去後,這才小聲的将賈琏成親當日發生的事情和榮寧府與王家的交易都告訴了黛玉。
黛玉聽得目瞪口呆,看向緋歌的眼神都帶着震撼我全家的神情。
“……老太太有意接你進京撫養,洽巧府裏的寶玉只比你大一歲,如今也養在老太太的榮慶堂。”緋歌點了這麽一句,又将桌上的桂花蜜端起來輕輕抿了一口,開始東一句,西一句的跟黛玉‘扯閑’。
“我也是來的路上才聽說姑父即将有庶子出世,老太太那裏想必還不知曉。明兒給老太太報平安時,總要給老太太報回喜。說來也是巧了,我路上病了一場,在碼頭那裏遇到京城觀音廟的悟空師傅。哦,就是跟我進府的那位。出家人心思還算清澈明淨,不看重利益得失。再有小師傅的醫術極好,我觀妹妹有不足之相,明日請他為你診一回脈吧。若方便,也給那位姨娘也診一回可好。到底是老太太的外孫,老太太想必知道了也會時刻挂懷。”
黛玉聰慧,自是聽出緋歌話裏有話,只一時還想不到這些話裏都是什麽意思。對于緋歌提出來的診脈一事,微怔了一下便應了下來。
又用了幾筷子小菜,一碗粥,緋歌才又問林如海何時會在府裏的話。
“來時老太太寫了封信叫當面交給姑父。”見黛玉吃的極少,緋歌用公筷給黛玉夾了一筷子脆筍,“想來信裏多是接妹妹進京撫養的事。妹妹可想進京城嗎?”
緋歌這話可将黛玉問住了,按說她是極不想進京的。母親沒了,她不在家守着父親跑到親戚家裏做什麽?
再有弟弟再過幾個月就要出生了,她留在家裏才是最好的選擇。不然她走了,将父親和弟弟留在家裏,她豈能安心。
只父親這些日子的勞累她也看在眼裏,若不是這兩日身子好些了,說不定還得叫父親跟着一塊操心。
去,可以減父親顧盼之憂。不去,留在家裏學習管家理事,照顧老父幼弟也是她為人女,為人長姐不可懈怠的責任。
但當初母親臨去前也曾交待過她,若外祖母派人來接……
好煩哦~,要是母親還活着就好了。
眼圈微微泛紅,黛玉不由又想哭兩聲。
緋歌見此一怔,下意識的伸長了脖子去看黛玉。
半個身子都向傾,隔着一張石桌的去看黛玉,姿态着實不雅觀。
黛玉被緋歌的動作吓了一跳,身體本能的往後退。緋歌見此一臉讪讪的坐好了。
“妹妹這是……想哭了?”眼睛亮亮的,看向黛玉時還微微帶着某種讓人無法理解的期待,“那就哭吧。想哭就痛快的哭,誰還沒點小愛好呀,想怎麽哭就怎麽哭,千萬不用憋着。”
能看到現場版的黛玉落淚,真是太幸運了。
唉,她就是目光太短淺了,在知道這裏是紅樓的時候,沒有相機她也應該去學畫畫的。
林妹妹坐在那裏哭,她就在這裏給她畫畫,多好。
黛玉:“……”長這麽大,還從來沒人這麽要求過她。
對于哭,黛玉自認她從來沒憋着過,只是如今被人這麽期待的看過來,剛剛湧上來的那點眼淚瞬間吓回去了。
想說哭,她也是認真的。可看着面前似乎正等着自己哭的人,黛玉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
就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下,晚膳在緋歌的遺憾中結束了。
膳畢,天還未黑透。緋歌看着點了不少燈籠的花園,便想要夜下走一回。
白天的花園雖美,但若要論浪漫,便只有夜影能讓緋歌動心了。
緋歌想要飯後散步,黛玉自是陪着緋歌在園子裏随意走動。
園子裏有燈籠,還有不少丫頭陪着,小姐倆一路上走走停停,說說這朵花,說說那株柳,走到微微出汗,這才各自回房歇息。
泡了一回澡,又在帶出來的一套鵝卵石石板小路上走了兩刻鐘,緋歌這才跑回床上呼呼大睡。
運動量比往日多許多的黛玉,雖然心裏裝了不少事,不過倒在床上後,也沒像往日那少翻來覆去睡不着,沒兩刻鐘便睡得極香甜。
今日雪雁守夜,見黛玉這麽快就睡着了,嘴角勾了勾,心忖了一句,看來那些失眠少覺就是閑出來的。
不過黛玉睡下了,雪雁卻一時半會兒的睡不着了。
今日賈家那位堂姑娘……怎麽感覺是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呢。
世人都知道家醜不可外揚,那位堂姑娘到是毫無負擔的吐了個幹淨。
這是養不熟的白眼狼還是另有所圖?
在值夜的小榻上輕輕的翻了個身,臉朝黛玉所在的大床看了一眼。
這小丫頭片子雖然能哭了些,但人挺招人稀罕的。那堂姑娘要是真有什麽不軌之心,就別怪她手下沒個輕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