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殺手、女屍和木雕
【他】七
她看起來很喜歡他的房子,優美又安靜,院子裏種着藍色勿忘我,一只神氣的狗蹲在門邊。
“這是我的朋友匕首。”他說,“是個好孩子。”
她不太喜歡狗,但是這只狗看起來乖巧聽話。她想,他一定不會養一只兇猛的惡犬。
他的前廳也很讨人喜歡,沙發下有一張灰色的仿真皮毛毯子。
他說他不喜歡真的皮毛,那很殘忍。
他的善良溫和讓她怦然心動。他想必也會喜歡她的孩子,他們會不會變成一家人,他會不會成為一個好丈夫,一個好父親?她的心中充滿甜蜜,為自己的幸運開心不已。
他請她在沙發上坐一會兒,問她想喝點什麽?
她不想喝酒,也不想喝咖啡,于是他自己拿主意為她沖了一杯熱可可。
他們又聊了起來,好像有說不盡的話題。
氣氛好得令人吃驚,這樣的環境下,還有什麽不會發生呢?
她放下杯子,他輕輕地吻了她。
她的嘴上有一股甜味。
——
殺手、女屍和木雕
星期三殺手沉寂了很久,瑪格麗特的失蹤也成了定局,歸入到永遠不見蹤影的失蹤人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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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蘭每周都會到警局來一次,坐在弗恩的辦公桌對面。他拒絕了其他遠房親戚的收養,寧願在社區福利院生活,弗恩也總是去看望他。可對于找回他的母親瑪格麗特,弗恩心中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憂慮。他和亞歷克斯都明白,這位母親和其他失蹤的單身女性一樣,恐怕早已遭遇了不幸。
“盡管沒有人希望悲劇重現,但可惜的是似乎只有等待,等着他再次犯案才能有新線索。”
他沒有犯罪記錄,是個守法公民,弗恩和亞歷克斯也僅僅只是依靠直覺對他有所懷疑。在那次簡短的見面之後,他像只警覺的鹿一樣消失在巨大而茂密的樹林裏。
亞歷克斯給雜志社和報社分發了照片,要求有女性來刊登征友啓事時告知,一旦照片上的人和她們聯系就立刻報警。
半年後,有個名叫茉莉的女性打來電話,聲稱自己收到一張照片,看起來很像警方要找的那個人。
“他難道不是一個小心謹慎的人嗎?”
“他是的。”弗恩說,“如果前一次我們還在憑直覺懷疑,這一次幾乎能感覺到他是故意的,他接受挑戰。”
“挑戰?”
“他自信不會露出任何破綻,在精心準備了半年之後,重新回到了他的舞臺。”
這次他留下一個地址。
弗恩按照地址在車輛登記局的記錄中查到他的駕照信息,他的名字叫查德·哈裏斯。
“我們調查了他的全部。”弗恩說,“他有一份體面的高學歷,不到二十歲時就繼承了大筆遺産,一直投身于公益事業。和我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他不是一個內心陰暗扭曲、生活落拓的變态殺人狂,相反,他樂觀、開朗,不管到哪兒都喜歡參與社區活動,常常去當義工,照顧沒有父母的孩子和沒有孩子的老人。他有很多錢可花,因此總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他還是個英俊有魅力的男人,四十出頭,正是有過一次遺憾婚姻的年輕女性鐘愛的對象。”
他在自己的身份之上沒有設置任何障礙,坦蕩地展露在警方面前。弗恩說:“他甚至還上過一次電視,為一個兒童節目捐贈了許多木雕玩具。”
“木雕?”
“他是個非常出色的木工工藝愛好者。不,說他是個藝術家也不為過。那次與女警官的見面之後,他換了一個住處,搬到了離失蹤的瑪格麗特很近的社區,理由無懈可擊,因為附近有個伐木工廠,他能從那裏挑選到最好的木料。”
“你們去見他了嗎?”
“是的。”
“因為什麽?”
如果什麽都沒有發生,他們沒有去見他的理由。
“因為就在我們查找他的信息時,那個叫茉莉的女性也失蹤了。”
他竟然有這麽大的膽子,又有這麽大的能耐,讓受害者在早有警覺的情形下仍然着迷不已趨之若鹜。
茉莉·佩吉特的屍體在小鎮山上的樹林裏被找到了。這是警方第一次找到失蹤者的屍體。終于,這個案子變成了兇殺案。
茉莉·佩吉特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模特,曾有個地下拳擊手丈夫,總是在酗酒宿醉之後對她拳打腳踢。直到這個狂暴的男人死于一場深夜拳賽之後,她才得以逃脫噩夢般的婚姻。可是她接下去的遭遇比那場婚姻更可怕,當發現給她發來電子郵件的人和報社牆上貼的照片很像時,她很快聯系了警方。出于好奇,她閱讀了來信,那個溫柔而善解人意的男人讓她産生了強烈的傾訴欲。他們聊了一會兒,他了解她的痛苦,同情她的遭遇。也許只聊了幾分鐘,她就非常後悔打電話給警方,雖然他看起來不可能是通緝犯,但不知道這會給他帶來什麽麻煩。
“伐木工發現她的時候,她渾身赤裸,被剃光了所有毛發,跪在一棵巨大的紅杉樹下。”
沐浴在樹林的晨光之中,她看起來聖潔美麗,沒有絲毫瑕疵,像一件完美而詭異的藝術品。
“我們在她的身體裏找到一只木雕小狗。”弗恩沉默了片刻,這個膽大妄為的舉動一直讓他感到惡心,兇手似乎在說,就是我,可你又能怎麽辦?
由于幾十個伐木工目睹了屍體現場,消息不胫而走,報紙和電視上很快出現了木場兇殺案的報道。神通廣大的記者們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了連環殺人案的內幕,星期三殺手立刻成了街知巷聞的名字。
“也許是他自己透露的。他既然接受挑戰,也不介意給你們施加一點壓力。”
“可星期三殺手和查德·哈裏斯之間沒有絲毫關聯。在和瑪格麗特通信時,我們無法确定署名星期三的人是誰,而在查德·哈裏斯和女警官會面的那一次,他沒有留下星期三的名字,這一回也沒有。當他知道警方開始懷疑他時,星期三就已經消失了。”
弗恩和亞歷克斯造訪了查德·哈裏斯的家。他也友好地接待了他們。
“他的房子不算很大,對一個百萬富翁來說絲毫不見奢華。他本人看起來非常友善,親切地微笑着,讓你感覺不到敵意,大方地讓我們參觀他的家。”弗恩說,“他還養了一只狗。”
“什麽樣的狗?”
“大約一歲多的中型犬。”弗恩忽然皺了皺眉,“那只狗……”
“怎麽了?”路克斯問。
弗恩停頓了片刻,似乎在回憶什麽重要的事,可最後還是搖了搖頭說:“總之他沒有隐瞞,敞開了每一道門,甚至讓我們參觀他的工作間。”
查德·哈裏斯有一個很大的地下室,裏面擺滿了工作臺,各種工具,和他的作品。
弗恩知道他們不會在這裏找到任何可疑的東西,這是他的新家,搬家之後他還沒有過新作品。為了和警方玩游戲,他改變了自己的習慣,把屍體放在衆目睽睽之下。盡管這讓他少了些隐秘的快感,但也使他嘗到了新鮮的樂趣。
“我們給他看了那只木雕小狗,他承認是他做的。但他在一個月前已經把包括這只小狗在內的十幾個木雕玩具送給了社區福利院的孩子。”
他給他們看了捐贈單上每一個木雕作品的照片。
那都是些很小巧的木雕玩具,即使在送出去後偷偷拿回一個也沒有人會發現,福利院的負責人說,他們收到之後很快就分給了孩子們。
沒有人能證明他拿回了小狗放在死去的茉莉·佩吉特體內,更沒有人能證明他殺害了她。
“雖然他承認自己給茉莉·佩吉特發過郵件,也承認他們聊天後在一個小餐廳見面,但後來就分開了。他認為有人在陷害他,這是個完美無缺的陷阱,因為他曾給當地的孤兒院捐過一筆巨款,也許別人覺得他很富有,有錢人總是會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煩。”
他說得合乎情理,但也無法免除他見過茉莉·佩吉特之後對方死于非命的嫌疑。屍體就在離他的新家不到五英裏的樹林裏,體內有他親手制作的木雕。
于是他們向他宣讀了權利,問他需不需要請個律師。
他說不用,他可以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負責。
他們在警局裏熬了整個通宵,他毫不回避地回答所有問題。就像那次對付假扮成單身女性赴約的女警官一樣,他的态度從容自信,坦蕩磊落。他們試圖用只有兇手知道的細節引誘他露出破綻,可他的回答總是無懈可擊,永遠只說公開的部分。他說他看了電視和報紙,但是電視上沒有放出屍體的模樣,報紙上的照片也為了不引起閱讀者的不适而選擇了模糊。不過偶爾他會提到一些被記者們忽略的事情,比如女屍除了被剃光頭發之外還沒有眉毛。而當弗恩和亞歷克斯認為他落入自設的圈套時,他又會非常自然地解釋說因為發現屍體的伐木工是他的朋友,他總是去那裏挑選木料,所以就聽來一些別人不知道的秘密。伐木工證實了他的話。他的笑容看起來意味深長。
“他為自己交了一筆保釋金,輕輕松松地離開了。”
“你們沒有足夠的證據。”
“沒有。”弗恩說,“但這一次的交手讓我們彼此都明白了對方。我和亞歷克斯四處搜集證據,去他曾經住過的地方搜查,希望能夠找到些蛛絲馬跡,可是一無所獲。”
弗恩沉默了一會兒,路克斯也沒有說話。幾分鐘後他發現弗恩的眉間緊皺起來,似乎為什麽事情困惑,又好像在努力回憶。
“我越來越好奇。”路克斯說,“你們到底是怎麽抓到他的,他露出破綻了嗎?”
弗恩遲疑着說:“是的,當然。這世上沒有一幹二淨的兇手,他總會露出破綻。抱歉,我覺得有點……”
“混亂?”
“是的,有一點。”
“這很正常,外面世界發生的事在這裏容易被混淆。我想主宰恐怕是故意要讓人産生混亂,這樣我們會越來越覺得小鎮才是真實世界,外面的一切都只是似曾相識的夢。”路克斯說,“不如把這個懸念留到下次再說,別太傷腦筋。我有點餓了,想不想吃東西?”
弗恩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淩晨了。
“現在會有餐廳開着嗎?”
“當然不會有。”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也只是招牌上寫的而已。
路克斯說:“我有一塊巧克力,可以分你一半。”
他從口袋裏摸出那塊巧克力,從包裝上看中間已經斷開了。
弗恩不知不覺地笑了起來:“我要多的那一半。”
路克斯撕開錫紙,拿走了少的半塊,把多的留給他。
“謝謝。”弗恩說,“你真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