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獵人、野獸

有兩個選擇。

如果發出動靜的是守衛,應該關掉所有手電筒,熄滅一切光源來避免成為被偷襲的目标。而如果蟄伏在黑暗中伺機而動的是成群結隊的怪物,那就該讓人們集中起來,把手電光調到最亮,好阻止它們接近。

做出正确選擇的前提是必須先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弗恩打算回到隊伍末尾确認一下。

守衛一定會跟着他們進入濃霧,這一點毋庸置疑。喬迪不會允許他颠覆這個小鎮世界,至少不會袖手旁觀讓他輕易得逞。只要喬迪堅持這一點,守衛們就會前赴後繼地阻撓他們往濃霧深處前進。

弗恩正要往回走,比爾叫住他。

“嘿。”他說,“你去哪?”

“去後面看看。”

“守衛們追來了嗎?”

“我不确定。”

“他們遲早會追來,就像被這些燈光吸引的飛蛾。”

弗恩很快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我差點忘了你有更好的辦法對付這片濃霧。”

“只要你願意相信我。”

“沒有你,現在我恐怕已經成了喬迪的玩物。”

“說不定這是為了把你們一網打盡的詭計。”

“好了,我們沒什麽時間在這裏讨論更多可能性,我可以讓他們把手電筒都關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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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

“你來領隊,盡量避免遇到怪物。”

“是的,盡量。”盡量是個不太确定的答複。比爾甚至有點期待弗恩對他不放心,這是正常人都會有的情緒,可弗恩聽完後立刻就把這個決定告訴羅傑,接着又用對講機通知了所有人。倒是羅傑對此非常憂心,他知道比爾原本是守衛的一員,而且還是個神秘莫測的家夥。

“放心吧。”弗恩安慰他,“如果出了意外,我會負起責任。”

燈光熄滅了,随之而來的絕對黑暗讓更多人陷入無法形容的恐慌。

“別害怕,拉住你身邊的人的手,這樣你們會更安全。”

弗恩說完,順手握住路克斯的手掌。

“你在想什麽?”現在他終于可以把路克斯從領隊的位置替換下來了。

“我什麽都沒想。”

“路克。”弗恩沒有指責他對自己撒謊,他的演技實在不怎麽高明。

“什麽事?”

“你會和我一起離開小鎮嗎?”

“我會的。”

“能向我保證嗎?”

“我向你保證。”

弗恩的心落了下來,這是他想要的回答,路克斯給了他承諾,那麽不管他隐瞞了什麽秘密都沒關系。

“每次走進這片濃霧,我總有一種按耐不住的心情,心髒像要跳出來似的。”

弗恩的手指在他手心摩挲。這種細微的接觸讓他倍感安心,在沒有任何參照的環境下多了幾分真實感。

“我也有這樣的感覺。”路克斯說,“好像這個世界的秘密都化成了實體,和你擦肩而過,可是你想伸手去抓,它們又穿過你揚長而去。”

“那會是什麽秘密呢?”弗恩自言自語。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內心深處回蕩着一個怪聲,但他很難分辨那是什麽聲音,只覺得毛骨悚然。

他和路克斯已經漸漸接近隊末,這時,一聲輕微的響聲打破了死寂。

不知道哪個人的慘叫應聲而起。

“奎克中槍了。”

弗恩沒有聽到槍聲,這鎮上只有一支槍,就在他手裏。不過有人可以不靠手槍就射出不存在的子彈。

威利·史蒂文。

“趴下。”弗恩對人群喊。

無聲的濃霧中立刻一片混亂。

旅人們不是訓練有素的士兵,遇到偷襲誰也沒能保持鎮定。尖叫聲此起彼伏,還沒有完,第二聲慘叫又響起來。

威利的“子彈”是無限的,只要他能夠憋住氣,就可以永遠躲在黑暗中放冷槍。這是個令人頭痛的家夥,他打了個頭陣,不需要瞄準,所有在他前面的人都是射殺目标。

人群倒了一片,有些是自己倒下的,有些是被身邊的人拉扯着。弗恩把路克斯按倒在地,拔出手槍。這是槍手的對決,從有槍以來大家都這麽幹。但在開槍之前,他還得先确認每個人都乖乖趴在地上才能避免無辜的傷亡。

從剛才兩下來判斷,槍手威利的距離不太遠。

幾乎所有黑暗中的較量都是獵人和野獸的游戲,誰先暴露,誰就完蛋。

弗恩站起來,小心翼翼地走到印象中的空地,快速打開手電筒,幾乎同時,一發“子彈”朝他射來,險些擊中他的身體。他關上燈,往黑暗中躲閃。槍手的大概位置有了,雖然威利不會在原地等他,但他可以聽到移動的聲音。弗恩沒有忘記自己在一些偏愛的課程上學到的東西。隐藏自己,找到對方。

威利·史蒂文按耐不住了,他覺得自己穩操勝券。他的能力不過需要幾秒鐘閉氣凝神的代價,永遠不會耗盡,而對手幾乎是個普通人。威利受傷的手臂尚未痊愈,因此仇恨還是深深駐紮在心裏,有那麽一段時間,他視弗恩為最大的仇敵。不過報仇依然沒有想象中那麽容易,他躲在黑暗中不敢輕舉妄動,四周這麽安靜,只要移動一下都有可能被狡猾的對手發現。

威利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忽然間害怕,是因為上次弗恩打斷他手臂的冷酷模樣還深印在腦海嗎?他總覺得這家夥在醞釀什麽殘酷的陰謀,剛才打亮手電筒就是為了确定他所在的位置。現在他是不是了解得更清楚了,怎麽辦?

威利不敢動,但弗恩在移動,而且故意發出些聲響。他為什麽要發出聲音?是不是什麽引誘他上鈎的圈套。他是不是希望他往發出聲音的方向射擊?如果他真這麽幹了,會有什麽結果?威利越來越擔心,忘了自己只要不斷移動随意掃射就能解開這個疑神疑鬼的困局。他想到的是不能讓弗恩如願,如果弗恩·克拉克希望他射擊,他就得按兵不動。

接着,他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

輕輕的咔嗒一聲。

那是什麽?

接着又是一下,不算很有節奏。

威利努力回想,試圖想起那是什麽可怕的武器發出的怪聲,手雷的引信?炸彈的遙控按鈕?還是子彈上膛的聲音?

都不是。

威利終于發現這種絕對的黑暗有多可怕,讓他産生了多少毫無邏輯的聯想,吓得一身冷汗。恐懼和緊張終于讓他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挪動了位置,奇怪的咔嗒聲停止了,緊接着一個冰冷的家夥打在他的額頭上。他被這一下打得頭暈目眩,似乎看到黑暗中亮起了光。

這光芒居然不是錯覺。一擊之下,弗恩的手電筒自己亮了,光照進威利難以睜開的眼睛。威利沒發出什麽聲音,光芒立刻又消失了。黑暗中一個人捂住他的嘴巴,另一個人在瞬息間用什麽東西綁住他的手腳。威利還想使用能力,但這時他的雙手除了傷害自己已經沒法對準敵人。

“喜歡我的圓珠筆嗎?”弗恩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送給你,沒準你能靠它解開眼下的危機。”說完他又按動了圓珠筆,威利聽到咔嗒兩聲,他竟然被這東西吓破了膽。

弗恩揮拳打暈他。

路克斯放開已經失去意識的威利·史蒂文。

“繼續往前走,保持安靜。”弗恩用對講機通知隊伍中的其他人,有比爾帶路,他們可以在黑暗中更安全地前行。弗恩決定留下來挨個解決剩下的守衛,收拾完威利,他和路克斯又換了個地方藏身。

他相信在這片噩夢般的濃霧中,捉迷藏游戲會讓守衛更容易對付。

看得見才能起作用,這對超能力者來說是個嚴峻的考驗,而對不用能力的人反而有了無上便利。

弗恩把路克斯拉到身邊,低聲在他耳邊說了些話。

路克斯看他一眼,弗恩朝他做個小聲的手勢。他把手電筒綁在附近的小樹枝上,輕手輕腳回到路克斯身邊。

他們對付威利·史蒂文時其他守衛沒有上來幫忙,但弗恩知道這些家夥一定就在周圍。不能準确地使用能力讓他們對黑暗望而卻步,變得更加謹慎小心。弗恩在路克斯耳邊輕數着“一二三”,路克斯望着黑暗中樹枝所在的位置,弗恩數到三時,手電筒驟亮起來。它在一片漆黑中像個燈塔,成了所有暗中的眼睛注視的焦點。與此同時,弗恩感到手臂傳來一陣小小的刺痛,皮膚因為代價而裂開了一道血口。他把傷口給路克斯看,路克斯無奈地替他擦掉血,并在上面親了一下。

這時一個握着鐵棍的身影冒出來。羅賓斯的突然現身總讓人措手不及,但他擊中的只是一截綁着手電筒的樹枝。弗恩上前勒住羅賓斯的脖子,如果不以最快速度讓他失去意識,他就有可能瞬間消失。

幸運女神幫了把手,羅賓斯沒來得及掙紮就在弗恩的雙手間昏厥過去。路克斯照樣把他綁起來,然後他們繼續像剛才一樣轉移、躲藏、尋找新獵物。

弗恩覺得和路克斯合作很合拍。怎麽會這樣,他不認為路克斯具備和他一樣的專業能力,但就是合作無間,仿佛他們之間經常這樣玩游戲。這種感覺連和搭檔亞歷克斯都不曾有過。他忍不住嘆了口氣,亞歷克斯,現在離他多麽遙遠,仿佛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他再也沒有那種生死搭檔的懷念了,甚至可能因為主宰的幹擾,他也不覺得失去這樣一段友情有多遺憾。

突然,一陣莫名的顫栗襲擊了他。弗恩立刻轉身緊盯身後的黑暗,手指停留在手槍扳機上,腦子裏迅速仔細地搜索着最有可能出現的敵人。

這種看不見的環境對誰最有利?

哈羅德。

弗恩必須感謝這片濃霧,也必須感謝主宰和鐵則。

濃霧讓群體化整為零,不再有周密的集體計劃,惡劣的可視環境讓毫無準備的守衛一進入其中立刻四處分散,給了弗恩伏擊落單者的機會。而鐵則,制約着能力者,即使哈羅德可以在黑暗中看清一切,也不會沒有節制地使用能力。

只要他還有看不見的時候,哪怕幾分鐘也是好機會。

哈羅德可能以為弗恩會盡量躲着他,但事實上弗恩的躲藏只是為了迷惑對方。他不在意被發現,因為即使被“看到”,哈羅德也無法準确地通知他那些不知身在何處的同夥。他在這裏。在哪?前面,後面,還是左右兩邊,這裏壓根沒有東南西北可分,更何況他自己又在哪呢?無法描述具體位置,就沒法找來幫手,哈羅德本人是個毫無戰鬥力的家夥。

弗恩覺得有人看到他了。當然,他也不能完全肯定這個留意到他的人就是哈羅德,說不定有人天生就是夜眼,可以在黑暗中看清東西。

弗恩只有幾秒鐘可以做判斷,找出對手的正确位置。他聞到一點血腥味,很快鎖定了目标。

不是哈羅德,出乎意料,竟然是凱勒。

弗恩沒想到這家夥如此執着,他的傷勢不輕,卻還是追來了。

凱勒打破了捉迷藏的游戲,用的方法簡單粗暴,突然間猛撲過來,抓住弗恩的肩膀,像個瘋狂的醉漢一樣對他拳腳相加。

“抓到你了,狗娘養的雜種。”凱勒怒吼着,似乎要告訴所有人自己正在和對手搏鬥,弗恩也像對付醉漢一樣抓着手臂把他絆倒,兩人一起摔向地面。弗恩的手肘壓着他的背,凱勒奮力掙紮,滿嘴污言穢語。

“你什麽時候才能學會用嘴說話而不是排洩。”弗恩板住他的手,用力一提,凱勒的髒話更豐富多彩了。弗恩讓他手臂脫臼時,他發出了某種低沉古怪的聲音,這足夠了,他已經成功地把其他人都吸引過來。

弗恩從他身邊躲開,一截發亮的刀尖從後面直刺過來,擦着肋下穿過,劃破衣服,造成一道不深不淺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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