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自陸米的葬禮後,不,應該是自陸米死後,杜暖宛若變了一個人,一向開朗愛笑如今悲涼憂傷,一雙往日靈動的眼睛現在就像個不會轉動的木娃娃,一頭直腰的黑長發淩亂的披在肩後,更加襯出一張小臉慘白憂郁,密而長的睫毛好像打開了就不知道怎麽合上去,一直恍惚着,琥珀的眼瞳空洞無神,整個人看上去有點滲人,像美劇裏的吸血小娃娃。
家人和她說話也不怎麽理會,偶爾一聲哦,恩。或者空洞的看着他們。然後在他們心疼的眼光中又繼續空洞的看向別處。
而時光就像一個吸塵器能把她身上的血都吞噬掉。整個人日漸憔悴。
李默在樓下喊她的時候已經是早上7點了。
杜暖坐在陽臺的靠椅上無神的看着樓下的李默,和煦的陽光曬在他身上如一杯橙汁,橙汁裏的人高大,單薄,即使一身白藍相接的校服也擋不住骨子裏的帥氣。
“明天期末考,老師叫你今天去學校熟悉考場位置。”李默在樓下仰起頭沖着陽臺大喊。
媽媽王靜之站在杜暖旁邊,替她回答:“好,知道了。謝謝你啊。”再轉眼看向旁邊毫無表情的杜暖,微心疼的語氣:“小暖,你有一個禮拜沒去學校了,還有四天就放假了。”
杜暖擡眼看向媽媽,空洞的眼神沒有任何只言片語,緩慢起身,走進客廳,神情有些麻木的走向房間,原本一氣呵成的動作在她身上就像電影裏的慢鏡頭,緩慢的發生,緩慢的完成。
坐在公交車上,李默試圖和她說話,發現她只會說“謝謝,好,哦···”每次說話都不會超過兩個字。有時甚至都懶得應,直接一個漠然的眼神遞給他,仿佛在問:你剛才說了什麽?
走在校園裏,李默說:“對了,班主任今天請假了,是另一個老師來代班。聽說是教八班的那個數學老師。”已經上課了,校園裏很空蕩,偶爾會有一陣整齊的讀書聲入耳,杜暖只用眼神看了他一眼,并沒有說話。李默繼續說:“杜暖,你餓不餓?”
杜暖搖頭,問:“今天幾號?”
“哦,九號。怎麽了”
杜暖依舊搖頭。
兩人一站在課室門口李默一喊報告時,裏面一陣騷動。
講臺上并無老師,在同學騷動不安的議論中,一個穿着白襯衫的男人從課室的後面走了過來,雙手自然的背在身後,邁着修長的大腿,帶着審視的目光将他倆上下打量了一番,淡涼的眼神透着不容小觑的神色,微久他低沉如敲打竹子的聲音入耳:“已經上課半個小時了。”
聽見這樣微涼陌生的聲音杜暖不自覺的擡眼看他,高挺的鼻梁上家着黑色鏡框,眼鏡薄片下帶着審視的深邃眼睛透着一股淡如蘭花的氣質,薄如刀削的嘴唇,方正的下巴連着光潔的脖頸,脖頸中間突出來一個性感的喉結。一張俊美的臉龐透着冷峻之色。杜暖緩緩垂下眼皮,聽見李默的聲音:“是這樣的,班主任昨天讓我今天必須去杜暖家把她叫來學校,一路上耽擱了一點時間···”
話未落音,男人低沉的聲音帶着絲不悅:“你還是小學生嗎?沒一點時間觀念。別為自己的理由找借口”
李默有些微微的蹙眉:“是。”
男人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杜暖,密而長的睫毛擋住了眼睛裏的心思,發白的雙唇使整張臉看上去有點兒滲人,動了薄唇,打算說點什麽,卻又閉了回去。最後說了句:“進來。”
倆人坐在位置上後,課室的議論聲越來越大,叽叽喳喳像清晨在樹上叫喚的鳥兒,慕迂低沉的開口:“還吵什麽?”
話剛落音,課室開始一陣沉默,每個人都埋首看書,慕迂瞥見杜暖位置上缺了一個人,便說:“有請假的嗎?”
李默是班長自然是管這檔子事的,站起身回答:“沒有。”
“那怎麽缺一個人?”
李默順着他的目光看向杜暖那裏,動了動唇,在不好怎麽開口時,聽見一個女生驚訝的聲音:“慕老師,您不會不知道前段時間跳樓的那個女生是我們班的吧?”
慕迂瞥了眼那個女生,女生瞧見這樣寒冷的目光連忙低頭疾筆,心裏一陣發毛。
慕迂再次将眼神移向杜暖,見她緩慢的拿出書本,眼神空洞,似在看書又似在發愣,濃密微翹的兩片睫毛放在恍惚的眼睛上總感覺是不真實的,因為他從未見過一個女生的睫毛可以如此長,好像是刻意放上去的,根本就不是自然生長出來的。
“慕老師,您能過來一下嗎?”一個女生嬌滴滴的聲音入耳,慕迂循聲望去,見她臉蛋緋紅,眼神裏透着愛慕之意。這樣的女生他也不是沒有見過的,在八班教課一些女生總是看着他的臉,根本就不是看黑板,這時他就會帶着調侃的語氣:“我臉上有黃金嗎?”惹得一群女生捂嘴羞澀。慕迂走過去她身邊,輕問:“怎麽?”
“這裏怎麽做···”
放學後,杜暖走到玉蘭樹下,忽然停止腳步,緩慢的掃向樹下被陰影遮擋住的大理石板,再緩慢的移動步伐,坐在冰冷的大理石板上,從樹上滑落的葉子掉在她光澤烏黑的頭發上,杜暖伸手将頭上的葉片順着長發捋下來,擡頭,細細碎碎的陽光刺入眼讓她本能的別開眼。全身縮上了石板上,側躺下身子,不知道怎麽一閉眼就睡着了,正午陽光穿過零亂的樹枝,重疊的葉片,斑駁的打在她蒼白的側臉,濃密上翹的睫毛安靜的舒卷着。圓點陽光下晶瑩的淚光從眼角流至鼻梁再到另一只眼睛,再流入烏黑發鬓。
慕迂騎自行車買菜回來時正好經過兩排白玉蘭,無意瞥見玉蘭花盛放的樹底下躺着一個人在大理石板上。瞬間剎住車,單腳踩踏。只見那人绻縮着身體側躺,光澤柔順的長發淩亂在上半身,還有幾縷垂落了下來,半張側臉映入眼,像一張空白的紙張,甚至連本該是櫻紅的嘴唇也是白色,兩片濃密細長而烏黑的睫毛是唯一可以确定那是一張臉的證據。慕迂永遠也不可能會忘記那是兩片怎樣的睫毛,像是故意嵌上去的兩片黑蝶翼長的令人心裏發癢,宛若随時不經意就會翩翩飛起。
踏着落葉,輕聲過去,高大颀長的身子将一大片斑駁圓點擋住。看着這張觸手可及的臉,慕迂身體裏最柔軟的地方有絲絲的顫動,像厚雪後被風抖動的樹枝細細碎碎落下來的殘雪。
鬼使神差的就坐在了她旁邊的另一大理石板上。
杜暖夢見了在一個早晨,她和一個有着相同發型的漂亮女孩走在玉蘭花盛開的地方,她伸手接過一個做工粗糙的荷包,清新的陽光如橙汁閃爍在她如櫻花花瓣的笑靥上。
醒來的時候,淚水辛酸的爬滿了臉龐。杜暖用手肘支起身子,眼角餘光瞥見旁邊一道白色,幾乎驚慌的看上去,男人略帶憂傷的側臉映入眼,高挺的鼻梁,細長的丹鳳眼透露着剛毅之美。白色襯衫有着淡淡的煙草味道。慕迂似乎感受到有目光的投來,停下手機裏的游戲,輕輕轉臉看她,淡涼卻透着倨傲的眼神讓杜暖吓了一跳,僵回身子,別開眼,緩慢的起身,再禮貌的向他彎了個腰,匆慌跑走。她從未見過那樣一雙眼睛,像從冰窖裏拿出來的冰塊充滿寒氣,可是卻好像處處透露着情深的神韻。明明是像那樣漫不經心的一瞥,卻讓她內心小小的波動了一會。
可是,下午她又遲到了。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腳步會那麽慢,局促的站在教室門口。由于明天就要考試,所以都不講課,同學們都自習,只是班主任會來課室逛兩圈,可是今天班主任卻回老家了,找了一個來代班。她輕聲喊報告的時候,班裏人都望向她,慕迂背手而立站在她位置旁,他待學生向來嚴格,即使只是代班,也必定會像在自己班上一樣表現。只是對她,他有些微微的動容,可是,這實在不能夠出現在他身上,絕對不允許任何一個人打攪他思緒,低沉的聲音冷冷傳來:“先站在門口吧。”
杜暖一直垂着臉眼皮都未擡一下,無動于衷的站在門口。單薄的身子在空白的背景裏顯得越發的弱小,烏黑光澤的長發滴落胸前,一張小臉全埋在了頭發裏。慕迂實在不喜歡這樣沒有精神的學生,簡直像一個從電視爬走出來的貞子。徒步向她走去,低沉的聲音冰冷的響在她頭上:“出來。”
杜暖跟着他走到陽臺,倆人只有一步之遙,班裏的人都舉着脖子往窗外瞧,慕迂高大颀長的身子,居高臨下的看着杜暖瘦小單薄光是一頭長發就占了三分之二的身子。裏面的人有點看好戲的狀态直勾勾的盯着外面,下午慵懶的陽光灑在校園,塗在倆人身上,像是一幅寧靜的油畫。
杜暖垂首看着自己的鞋子,活像一個小學生犯了錯時的模樣。
“知道為什麽叫你出來嗎?”
幾秒後,杜暖才有點機械的搖頭。
“那你為什麽要出來?”
杜暖雙手捏着衣擺,關節有些泛白,仿佛使足了勇氣才敢開口,說了一句這段時間以來最長的話:“你叫我出來,我便出來。”聲音一如既往的緩慢。
第一次聽見她開口,細聲慢語,雖然帶着一絲沉悶卻格外清新悅耳。慕迂輕輕轉眼看向樓下蔥蔥郁郁的香樟樹,幾秒後開口:“明天考試,不許再遲到了。回去吧”
杜暖有點微微動容,擡眼看他,但立即被一股逼人的英氣給将眼神褪了回來。心裏一拍一拍的激蕩。帶着匆忙的腳步回到課室。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