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陳宸雙目睜圓,連忙爬起來靠在傅城身後,輕輕叫了聲:“哥……”
此時人群中的一切聲音都消失了,方才還是主人的人類,瞬間變成了眼裏或驚或恐的待捕獵物。
傅城道:“把火滅了,快點!”
陳宸看着外圍一圈正在逼近的喪屍,掩藏在暗夜裏不知其數量,他腦子正一片空白中,突然傅城下達了命令,他幾乎下意識地就去做了,
“哦哦!”
他揚起地上的塵土,将搖曳的火焰撲滅了一半,光明暗下去了一圈,這一舉動崩斷了人們緊張的神經。
喪屍和人一樣,有趨光性,人類封為希望的火光,同樣會給他們招來滅頂的禍患。
有人已經怒吼且上去攔住陳宸:“臭小子你幹什麽?!”
陳宸的理智已經重新上線,他邊掙開來人的束縛邊解釋道:“普通的火在他們身上點不起來!這火沒法防身!只能招更多的來!”
來人絲毫聽不進去他的勸解,直接揮拳将陳宸打到在地,将地上最後一根還燃着火的木棍搶到了手裏。
火光的位置一上升,照亮的範圍突然變大,一群緩緩靠近的非人生物停滞了一下,腦袋紛紛像幾株可怖的向光植物轉向火光。
“嘶——”陳宸心想,剛好可以和今早被士兵打得另一邊臉對稱了。
人在盲目抓住一棵救命稻草時,所爆發出的力量是非常恐怖的,陳宸一抹,發現嘴角被那一拳打出了血,他趕緊用舌頭舔幹淨并且捂住。
要知道喪屍對血的趨向性比對光的要強多了。
人群見這幅亂狀,終于崩潰,爆發出尖叫和哭聲。
這群人簡直就是哭着喊着告訴喪屍“我在這裏!”傅城感覺腦袋大了一個圈,将手上的厚繃帶系好後,給了那搶火把的人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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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拳後勁極大,人直接栽到了抱團的人群中。
“都給我閉嘴蹲好!”
傅城一句兇神惡煞的吼聲把亂七八糟的聲音全堵住了,他無視那些或期待或幽怨的目光,轉頭對剛爬起來的陳宸道:“小陳,去看着他們,誰敢先動老子把誰丢出去喂畜生。”
陳宸擦幹淨嘴角,直點頭。
只見傅城拿起火棍,,添了根新棍引火,澆上了半瓶酒精,火光霎亮。
全部人大氣不敢喘一聲的看着行屍走肉們扭轉了頭,一個個跟馬戲團裏被一塊肉勾引走的動物一樣,朝着傅城走去。
陳宸連忙脫下剛才傅城給他的外套,把他周圍的一個小孩和幾個大人湊過來的腦袋都蓋住,将空氣勉強困在一方小空間內,流通到外面的速度慢下來。
當惡臭和拖沓的腳步聲從他鼻尖和耳邊經過時,他能感受到身邊的大人小孩都在微微戰栗發抖。他緊了緊攥着外套的手,亦閉眼祈禱,胳膊上突然一陣刺痛。
他張開眼看見小孩子在胡亂緊張之中,眼眶通紅地咬住了他的胳膊,堵住了嘴裏的哽咽。
陳宸痛得喉結滾動了一輪,憋着氣,用口型對小女孩講:“沒事!有那個大哥哥在!”
女孩懵然,含着淚朝他點了點頭。
傅城看着一點點滅下去火光,心裏不知該作何感想。
他在走之前跟老大發過誓,絕對不多管閑事,無論遇到什麽情況只管自己能安全活下來就好。
結果腦子一沖什麽都忘了,只剩下本能反應告訴他要立刻馬上要把這些東西都引開。
傅城:“我真他媽的犯賤。”
沒辦法,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傅城于是乎安慰自己。
直到火光最後奄奄一息的時候,傅城的注意力上緊了弦,才沒空去想這些東西。
他算了算時間,離一天結束還有不知道多少個小時,聯盟那些死摳死規矩的鳥人肯定卡點來,一秒都不會提前的。他現在朝着青空城的方向跑,堅持個半把個小時,說不定能遇上路上的,聯盟軍。
傅城只是在腦海中将這有點不切實際的馬拉松計劃一過,接着準備實施。
他扔了火把,群屍頓時腳步緩了下來。
傅城額上凝了一滴汗,拔出小刀,在手背處筆畫了一下。
刀在背上剛停住。群屍停住。
傅城一皺眉。
沒等他下手,異變突發,所有被他引來的喪屍,全部掉頭,狂奔而去!
快到傅城還沒來得及考慮什麽情況,他先大喊:“陳宸!跑!”
捂着口鼻的陳宸聽聞不遠處的喊聲倏忽一驚,他也感覺到了異變,以及返回的惡臭和瘋叫!
他恍然背後起了一聲冷汗,猛然轉頭,發現自己胳膊被女孩咬着的地方,流下了大滴血珠,滴到了地上。
方才在如此緊張的情況下,他已然忘記了疼痛,忘記了還有流血的隐患!
陳宸腦袋一嗡,應着傅城吼聲提醒,迅速将小女孩提抱起來,喊:“跑!”
他這一躲剛好避開了路過他身邊聞到血味兒之後突然轉向的喪屍。一塊巨型臭肉撲到了人群跟前,如驚弓鳥散般地,人群炸開尖叫四處無章法地逃竄。
自然是追陳宸的喪屍最多。
陳宸這時候後悔為什麽每天不鍛煉身體了。
他提着個哇哇大哭的孩子,邊跑還邊撒血,簡直就在告訴喪屍“我在這邊我在這邊”,而自己的體力又跟不上。
他一咬牙,低頭看了看小女孩,竟是把她放下了。
然後他轉身,沖向離他們最近的一匹瘋屍。
陳宸:“你快爬啊啊啊——”
女孩吓懵了,看着陳宸手無縛雞之力地用身體撞向喪屍,後者居然還真讓他給撞翻了。
她這才知道這個大哥哥是在給他争取的逃跑機會,但是她雙腳發軟,連站起來都做不到,只能邊哭邊一步一步用力地往後挪。
陳宸剛從散發着惡臭的屍身上爬起來,喪屍就反客為主地撲向他的脖子,他邊躲邊掙脫,莫名其妙地一人一屍扭打在了一起,陳宸快要被着有味道的近戰給惡心吐了,實在沒忍住,吐到了人家喪屍的臉上。
後者剛被吐一臉,又被人拽起來削掉了腦袋。
傅城把還在扭動的屍身往旁邊一扔,對着在地上吐的陳宸說道:“你們幹嘛呢,臭小子口味這麽重。”
陳宸震驚道:“大哥你在想什麽?!”
震驚完又回頭吐了個天翻地覆。
沒留過多的時間給他們倆調侃,奔散的人群陸陸續續傳來撕心裂肺的叫聲,有人已經被咬了。
傅城當機立斷:“沒被咬得全部聚到這裏來,快點!”
人們似乎找到了頭領,連滾帶爬地跑到聲音的主人這裏來。也引過來不少妄圖食肉的喪屍。
陳宸剛把剛才那女孩抱過來,就被傅城批頭蓋臉地砸了一串像鞭炮一樣的東西。
傅城:“我能殺幾個是幾個,等人來的差不多了,你就把這個點開!”
說罷,一步跨前,刺向追在一個避難人身後的喪屍。
陳宸看着懷裏的東西,一懵。
這東西叫撤退火折,顧名思義就是在軍隊撤退的時候使用。一般它燃燒起來熱度高,光芒盛,且經擺放後可以稱圈形連續燃燒,喪屍無法越過防護圈,故可以護住裏面的人類不受傷害。
但是正因為光芒和熱度過盛,使用時間不長,且結束之後會引來更多的喪屍,一般軍隊都會在确定求援的飛行器能趕來的情況下使用,即撤退時使用。
這本來是郭林花了大價錢從青空城那邊的黑市買來給傅城留着護身的,這一堆火折,能維持很長近半小時的時間。
陳宸連忙擺布這些火折,在土地上插緊之後,握着引火的,神經緊繃地等傅城指示。
圈子越填越滿,陳宸在傅城殺掉的喪屍之中看見了許多方才見過的圍着篝火談笑的面孔,他深深地閉上眼睛,又猛然睜開,深吸一口氣,繼續緊盯着傅城的動作。
傅城反手解決一只,氣喘籲籲道:“可以——”
陳宸剛要點火,突然有一個哭聲叫道:“等一下!”
陳宸一驚,往自己身後人群看去,發現出聲的,正是剛才打他的那個搶火的男人。
男人求道:“小兄弟,剛才是我不對,你能不能你能不能……”
陳宸因為緊張心情正煩躁着,打斷了他的一通道歉,直切主題道:“我沒怪你!你要幹什麽!”
男人道:“能不能救救我妻子!救救她!”
陳宸沒想到會落下一個,連忙道:“快讓她進來啊!!”
男人指着外面,嘶啞道:“她被咬了!但是她剛才發瘋抓到我的時候沒有狠下心……她還是有意識的!現在聯盟的技術這麽發達,一定會治好的!我求求你……”
人們聽他的瘋言瘋語都震驚了:“哪有什麽技術能讓喪屍複原!感染之前都會有一段清醒的時間,不代表感染之後她還有意識!”
“讓那女人進來我們都會沒命的!”
“你要是想陪她送死你一個人去別拉上這麽多無辜的人!”
“小兄弟我們求你了,快點火吧,這裏還有這麽多人,不能因為一個感染者家屬的感性就……”
“這個男的被抓了!他剛才被抓傷了!!”
陳宸本來聽着一群人的争執一個頭比兩個大,結果最後一句徹底讓它清醒過來!
他看向那男人的手臂,抓痕在以肉眼看見的速度變青變黑。
抓傷比咬傷的感染速度要慢,如果剛才就這麽點燃了折子,一個隐藏的感染者就在圈子裏面……後果不堪設想。
陳宸狠下心來道:“都、都離他遠點!”
傅城幾乎是一人當關,快要堅持不住了,向後吼道:“陳宸你死了嗎?!”
男人跪下來哭着,臉和聲音逐漸變地扭曲:“不能……你們不能這樣……”
陳宸咬牙,那一點該死的恻隐之心使他根本沒法真的狠心下的去手,人群急了,有人竟然開始搶陳宸的火折子。
真的……感染之後就沒救了嗎?
陳宸到底還是個孩子,舍身救女孩的時候當機立斷,居然面臨這種情況就開始猶豫了,他只能叫道:“哥……哥!”
傅城此時已經帶着一身血污抽身趕了過來,看到跪在地上哭的男人已經生化了的半張臉,毫不拖沓地将他踹出安全區之外。
他身體剛一離開安全圈,立即感染完全,狂化着撲來!
傅城猝不及防地被拽出去。
“哥!”
他啧了一聲,将火一點,霎時如牆的白光四起。
傅城幾乎是筋疲力盡,拖不出來自己被男人抱着的一條腿,虧得他們身經百戰的自由者士兵有在各個關節腕處纏厚繃帶的好習慣,才不至于自己的腳掌被喪屍咬穿。
傅城一咬牙,剛起身,突然白影一閃,打穿了那抱着他腳的東西的腦袋。
如白瀑的落雨般,周圍那幾個在撤退火折光圈周圍張牙舞爪的喪屍也無一幸免。
傅城一擡頭。
聯盟的飛行器緩緩降落。
傅城罵了聲:“我.操.你.媽。”
早他娘幹什麽去了,現在才來炫技?!
光牆散去,幸存下來的人們呼喊着聯盟萬歲,就好像剛才在篝火前罵街的不是他們一樣。
飛行器上下來幾個穿着聯盟黑白軍服的士兵,自覺地排成了兩道,像是在等待什麽大人物下來。
一個穿着像是忘記脫的白大褂的長發男人匆匆走了下來。
士兵道:“秦上将。”
男人看到人群,先是道了聲:“抱歉各位。”
他鞠了一個躬,用官腔道:“由于上層出現意見分歧,導致你們的生命被置于危險之中,我們會盡力補償生者的損失以及悼念逝者,再次代表末日精英聯盟,表示深深地歉意。”
一群人不管他們之前有沒有錯,反正能把他們帶出這片鬼地方的聯盟就是好聯盟,就寬容大度地既往不咎了。
傅城又算了算時間,發現其實離一天結束還差不少時間,這夥人可能不和扔他們下來“歷練”的一夥人是同一夥,倒像是突然得知趕來救他們的。
他剛松一口氣,陳宸就撲了過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好像傅城不得好死一樣,他道:“哥!!你吓死我了,我剛才以為你死定了,我……對不起…我不該婆婆媽媽的,我錯了我對不起你……”
傅城:“住口,你這不是道歉是奔喪。”
陳宸不知該哭該笑。
小女孩走過來,十分腼腆地将大哥哥的外套遞回去,然後低着頭看着腳尖,搓着弄髒的裙子,滿臉通紅地感激道:“對不起……大哥哥,給你添麻煩了。”
陳宸一抹鼻子:“沒、沒事……謝…謝謝你。”
秦上校笑了笑,過去跟他握手,道:“對不起,讓你們受委屈了。”
傅城摸摸小崽子的頭,替他回答:“沒事沒事,補償多一些就行。”
秦上校:“自然。”
“秦煙。”
冷冷一聲從飛行器內裏傳來,士兵們腳跟清脆一碰,站直了腰身,好像是等待的大人物終于出場了。
“別廢話,現場留相,帶着活人快點走。”
傅城聽這個聲音愣成了石人。
秦煙笑了笑,轉頭道:“阿舟啊,你不暈飛行器了?還是在裏面歇着吧。”
“然後讓你在這裏聊到天亮是嗎?”
士兵們目送那個男人走出來,似乎想集體敬稱一聲什麽,但是被男人一壓手示意閉了嘴。
這是個長相及其端正的男人,神色冷冽,黑色短發利索,臉上的肌膚和輪廓幾乎是完美無瑕的,白到被強光一照仿佛是從畫裏走出來的——除了左眉尾處上有一道小小的斷眉的疤,這才将畫中人和真實活過的士兵區別開來。
這張臉纏在傅城夢裏一年。
時舟的臉上看起來有些倦色,眼只是微微一掀,呆若木雞的傅城就闖了進去。
兩尊石像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