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陳宸跟傅城獨處的時候倒是變得一聲不吭了。
安安靜靜地啃他的雞肉。
土地稀缺,畜牧業難以發展,肉類在新世界是比較稀缺且貴的,聯盟能賞他倆兩只腿就已經不錯了。
傅城以為他在為自己口不擇言把同伴也牽扯進來這麽個潮濕陰冷的地方而感到內疚。
他把自己的一只拿到了陳宸面前,摸了一下他的腦袋,試着詢問道:“怎麽了。”
陳宸不應,腮幫子也不動了,就看着傅城遞過來的雞腿發呆,傅城稍稍低頭看向他的臉,剛好一滴晶瑩落在肉的脆皮上。
“……”傅城手足無措道,“你怎麽又哭了,我又沒怪你,哎喲媽耶你不要邊吃邊抽鼻子容易噎着……”
陳宸哭道:“哥,你真好,從來都沒有人對我這麽好……嗚……嗚嗚咳咳咳……”
傅城連忙拍着他的後背給他順順氣,無奈道:“你給我咽下去再說話。”
陳宸又哭又咳了一會,搞得旁邊看熱鬧的以為傅城在欺負小孩。
陳宸終于把自己的食道捋通暢了,全力地哭起來,道:“哥,我從小就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沒見過我爸媽,一個真正的親人也沒有……你真的…你真的要認我當弟弟嗎?”
傅城:“……”
他就是随口一說,沒想到這戲言居然對陳宸有這麽特殊又重要的意義。
傅城看着淚汪汪看着自己的陳宸,道:“嗯……是……”
陳宸立馬把眼淚抹幹淨了,邊抽泣邊發誓道:“那你以後就是我唯一的大哥。”
傅城看着他,心裏突然一顫,伸手把那顆神情堅定的腦袋再次揉亂,笑了笑:“行吧行吧,就當撿了個便宜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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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起了關于自己家裏的一些事。
那時候他也跟這樣沒皮沒臉地張嘴就來,也不會顧及自己的話會造成什麽後果。
因為這,他從小就挨打。
他一直覺得他爹就是個畜生,從來都是當着外人面打他,當着他的面,毆打他的媽媽。
那時候他還尚小,什麽都做不了。
他的母親性格比較孤僻,平時就沒有什麽朋友,不愛說話,但是卻有個犟得不管多少次“教訓”都拗不過來的脾氣。
她從來都不逆來順受,她對小傅城說,沒關系,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不要怕他,也不要在他面前哭。他打你你就跑,但你不是懦夫,你比他強,你一定會比他強的。
小傅城聽了。
每次委屈到受不住的時候就只在自己媽媽落淚。
她的心是很溫柔很善良的的一顆,傅城知道,雖然那畜生在拿貞潔來诋毀她,以至于她在鄰裏口中的風評是很差的,沒人會信她的話,也沒人會幫她。
也許是受她母親的影響,傅城很喜歡這種氣質裏帶着冷冽和高傲的人,有股倔勁和狠勁刻在骨子,從來都不會認輸的。
但是倘若窺進其胸膛,會發現那顆鮮活的跳動比常人都要熾熱柔軟。
後來傅城也讓那個衣冠禽獸付出了代價。
……
不過傅城本人長成了個極度樂觀主義不貧嘴就會死的厚臉皮,這是她母親沒有想到的。
但至少孩子善良的,這就已經讓她很欣慰了。
……
傅城把那貴賓房裏的打火機帶了出來,深夜失眠的時候,就在角落裏打火關火地玩。
陳宸哭并飽餐了一頓之後也終于累了,窩在小鐵床上睡着了。
傅城看着他的腦袋總是忍不住去揉一下,最終還是強行忍住。
于是他只好百般無賴地看着跳動的火光,早就把“刺殺”這任務丢得一幹二淨的他腦海裏不停地回放他還記得的那人的一舉一動。
……
一年前發生的事其實很讓人難以置信。
他和時舟相遇之後,時舟受傷,他留下來照顧他并且許下了個條件——就是必須聽傅城的話,不然就不給他飯吃。時舟堅決不同意這種毫無道理的霸王條款,兩人僵持了一會兒,最終勉強定下如此之約——傅城提出的合理要求,時舟不能連着拒絕三次。
傅城覺得時舟的性格有些叛逆,有些事他其實想做,但是要是有人膽敢命令他,他肯定會跟人反着來,相當氣人。
如果有“約定”的束縛,好歹給了時舟個臺階下,傅城每次都能看出他是一臉“并不是我想答應你而是礙于約定不得不答應你”的死要面子。
傅城花了一天的時間把加油站的整個供應室可以用的物資都搜索來,幸運得得到了一箱保質期長達十二年的壓縮餅幹,和真空包裝的脫水蔬菜。傅城算計了算計,這些資源大概可以撐兩個星期。
傅城以“拼接通信設備騰不出手來”為由,拿“合約”指使時舟給他做一次飯。
他在加油站的頂端發射臺上幹了一上午的活,心裏莫名期待美人能做出什麽花樣來。
回來發現這個人炖了一鍋壓縮餅幹粥。
不僅使他們的損失半箱壓縮餅幹,可堅持時間直接減少一半。始作俑者還倔得并不接受自己不會烹饪的事實,惱羞成怒地妄圖繼續禍害剩下的一半。
傅城攔住他并且再也不敢讓他做飯了。
這個幼稚得如小學生三八線一樣的約定使二者的關系處于一個微妙的平衡,但又似乎在慢慢接近。
有一次,這個合約差點撕破,是傅城大逆不道地給時舟洗了一次澡。
傅城至今還記得濕漉漉的小美人被他三言兩語就逗得氣急敗壞,耳朵紅透。
往後三天沒和他說過一句話。
傅城死皮賴臉了三天才得到一句熱乎乎帶着人味的“滾”。
……
若不是在自己再遇見了時舟,傅城甚至以為一年前的那段時光是假的,是他做夢夢到的。
那實在是太安寧了。除了每天打幾個路過的不長眼的喪屍,還在提醒他身處現實,其他的都好像在動蕩的亂世的裏一個荒謬夢想。
每次他睜眼的時候,時舟已經醒了,要麽就是在擦拭槍和小刀,要麽就是吃力地用傷腿在練習走路。
有時候不見他。傅城就慢悠悠地穿好衣服照着陽光伸個懶腰,出去在通向樓頂發射臺的樓梯前把一瘸一拐的時舟截下,一個攔腰給他扛回去,然後扔下一句“腿還想不想好了”給兇他的大少爺做飯吃。
傅城甚至想,能不能一輩子這樣。
然而物資撐不到一輩子,加上連傅城遠騎到臨近部落換來的食物也不夠。
亂世中有很多人和自由者一樣,脫離聯盟自立一戶,并且憎惡占有大部分資源的聯盟。‘
聯盟也與他們勢不兩立。
那一次傅老狗沒敢跟時舟說自己跑去哪了,還因為沒油被卡在了半路,風塵仆仆的推着破爛摩托回來的,中途還十分不走運地遇到幾批喪屍。
回來的時候已經夜深了。
他看見時舟立在加油站外等他。
他透過煤油燈,看見時舟的眼白裏全是血絲,轉頭看到他的時候閃過了一瞬像是失而複得的無措懵然,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因為那一刻的神情實在是太短了,而且接下來憤怒的時舟朝他發了一通很大的火。
時舟沒有問他去了哪兒,也沒有問他累不累,辛苦不辛苦,卻是在憤怒——中途下了一場雨,傅城沒在,沒去收發射臺上的通訊器。
他不關心傅城到底有沒有被雨淋到,而是更關心能不能助他離開這裏的東西。
傅城莫名其妙地心寒了一下,但是這毫無理由。
自己難道還在期待點什麽嗎?一直以來不都是自己熱臉貼冷屁股。
于是他假笑了一聲,和平常一樣說着“美人我錯了”,或許是因為面面冷雨的原因,溫度卻比平時要涼很多。
……
傅城被一陣冷風吹醒。發現自己居然開着打火機小憩了一會,那小火苗在奄奄一息地搖曳,傅城連忙把它收了起來。
他又夢見某個美人了。
醒來之後全身還無名的燥熱,傅城低頭一看,果然。
他低低地罵了聲自己沒出息。
搖了搖鐵門,跟看守士兵申請去解個手。晃醒了旁邊幾個睡得七扭八扭的獄友,也沒把陳宸吵起來。
傅老狗感到一陣凄涼。
他居然混到了去廁所纾解一下都得打報告的地步,簡直過得太不像東西了。
就連高樹養的那條小土狗都敢光明正大得在大街上搞黃色。
于是落差感讓傅城決定,狠下心來再去死皮賴臉地巴拉一回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