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那男孩姓衣,名疏,以前是新世界居民,被徐盡歡移民上來的。”秦煙道,“跟法厄明裏是沒有什麽交集的,暗裏我就不知了。”

傅城覺得這名字有點假,問道:“……衣疏是他真名嗎?”

秦煙道:“改過,這是他藝名。以前是小地方臺子的演員,後來被徐安排到了聯盟中央歌劇院。”

傅城奇怪:“……秦上校為何如此了解。”

秦煙無奈地笑了一下:“平常……我們對徐上尉的調查和監視挺多的,他十分偏好戲子,每次與他有過關系的人都是……”

時舟截斷他的話,道:“不用跟他解釋,繼續說。”

秦煙:“……哦。”

他繼續說道:“徐在衣疏身上花的時間遠比其他人要長,因此徐彥成還與他起過争執。這次徐的任務是看住我們,徐彥成絕對不會送來一個讓他兒子分心而且極容易被抓把柄拉下水的人來。”

時舟補充道:“而且送人者如果不是法厄和徐彥成,那他插了一個非常巧妙的空子——既然軍委那邊被法厄編好理由不能出人來接陳宸,自然也不會對衣疏差別對待,他必然也會被送去北伐軍隊。”

傅城打斷兩人的分析,道:“說了這麽多,就想告訴我,我弟回不去了是吧。”

時舟看向他,一字一頓道:“是的。”

傅城一口氣憋住不上不下,說:“……那你給我安排兩個士兵,寸步不離地盯着他,還有,讓他搬到我的休息室去住。”

秦煙笑道:“陳宸雖然是法厄指派的,但名義上是這次新藥投入使用的主要指導研究員,關乎聯盟的利益,我們會保護好他的。”

傅城的心終于稍微放了一下。

三人談話剛完,孟冉從牆頭冒出腦袋來,小心問道:“你們談完了呀?”

她穿着圍裙,臉上還落了些面粉,一看就是去廚房等地“摸爬滾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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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舟仿佛看到她就頭痛,無奈地把目光移開。

孟冉将一盤小點心端了出來,上面的擺盤精美細致,點心的賣相誘人食欲,遠看還是近看都十分有美感。

孟冉歪頭一笑:“嘗嘗?”

時舟立馬道:“我去再審一下那個通訊員,你們聊。”

孟冉:“哎阿舟……”

傅城仿佛那麽一瞬間在時舟臉上看出了點慌張之色,心生奇怪,還以為這個人青澀得不擅長和小女生相處。心下暗生好笑,聳了一下肩。

孟冉失望道:“那好吧……”

秦煙笑眯眯道:“沒關系,可以給阿舟留着……傅兄你沒有嘗過冉兒的手藝吧?試試?”

傅城:“哦,好啊。”

傅城覺得這件事沒什麽大驚小怪的,和往常吃東西沒什麽兩樣,平凡地,沒有什麽抗拒地,拿起一個看起來十分高級的點心,填進了嘴裏。

……

陳宸手裏端着一杯水,嘴裏擔心地問道:“哥你到底吃什麽了!”他捋了捋傅城的後背,“從剛才吐到現在。”

傅城單膝跪地,恨不得把頭伸到垃圾桶裏。

他絕望道:“我懷疑她是不是把顏料塗到上面了……嘔——”

陳宸連忙拍着他的背,疑惑道:“啊?什麽顏料?”

傅城口吐不清道:“它不是顏料不顏料的問題,它是那種……那種很少見的……”

傅城一想起那個味道又轉身吐了,陳宸道:“你別說話了,容易嗆到氣管裏。”

那是油漆特殊的澀,芥末獨有的沖鼻,咬碎八角和花椒時溢口的麻舌……混合起來的味道,餘味饒舌,回味無窮,一度讓傅城懷疑自己下半輩子是不是會變成一個味蕾重度殘疾人。

秦煙當場解說道,冉兒做的東西,從來不是用來吃的,放在屋子裏可以同時具有驅趕蚊蟲和觀賞作用并保持八年不腐,是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傅城:“……”

他更加堅定了要把時舟追到手的想法。

要是讓他家美人落到這個巫女手裏,不過幾年就香消玉殒了!!

待他吐完了坐在床上休息,肚子空空如也時,陳宸幫他去食物供應室取了一份加熱盒飯,又順道打了熱水,調好。

傅城接過暖胃的溫水,一時間感覺到了有個弟弟的幸福之處,之前憋得那股氣散了許多,心平氣和地讓陳宸坐到身旁,問道:“你說實話,文是非送你來的時候,是那麽跟你說的嗎?”

陳宸點頭:“嗯,文上校真的沒有強迫我,而且院裏研究員們聽說了這件事之後,還挺鼓勵我來的。”

傅城皺眉道:“你知道軍隊有多危險嗎,這裏每天……”

“哥。”陳宸道,“我知道,但我真的是自願的,我的目的就只是想來前線研究和試用新藥,不管跟着誰,我都願意……”

傅城責道:“把你後面那句話收回去!你只能跟着我和時舟這幫人,其餘哪裏也不能去,就算法厄要你過去搞研究你也不能去!”

陳宸:“……”

他眨了眨眼睛,突然好像明白了什麽,笑起來臉上有兩個酒窩:“哥你是不是在擔心我?”

傅城瞥他一眼:“你說呢??”

陳宸似乎從小很少體驗到“被擔心”的感覺,他莫名有些欣喜,立馬從一個白卡學霸變成了一個傻白甜,一口答應下傅城的要求:“那好吧!沒有特殊情況我哪裏也不去。”

“有特殊情況你也不能去,”傅城被他的笑容逗得嘴角勾了一下,“臭小子。”

傅城問了一下他最近在研究院裏的情況,得到一聲一切安好後,飯才吃得安穩起來,邊吃還再三強調他不可以将白卡一事說出去。

待他把嘔吐物拿去特殊處理掉,回來和陳宸交代了一下他接下來的住所。

房間是四人間,滿人,只是正巧趕上鄭義與其餘二人處理加油站的後續事物沒回來。

他告訴陳宸不介意地話就和他擠一張床。

陳宸明顯愣了一下,道:“……不合适吧哥,我畢竟……我畢竟是男生。”

傅城:“……”

“那我打地鋪,”他想起了自己在陳宸眼裏不同尋常的性向,啧了一聲,說:“害,哥對未成年沒有興趣。”

“……”陳宸紅着耳朵道:“我還有幾天就成年了!”

“嗯?要過生日了?”傅城想起來之前這家夥是說自己還有一個月成年來着,過了這麽多天他把這句無意的話給忘了,于是問道:“大概還有多少天。”

陳宸:“九天?”

傅城鋪床墊的動作一滞。

九天後好像也是時舟的生日。

居然這麽巧。

傅城轉頭看向他,欲言又止,于是轉向了另一個話題。問道:“對了,你和那個男孩同乘過來的時候,他沒有說什麽嗎?”

……

時舟站在A1號機的甲板上,看着士兵将那些屍體和殘肢一具具的搬出,清點。

他胳膊盤在胸前,不知道想起了什麽。

秦煙從後面輕輕地走上前來。

時舟問道:“查完了嗎?”

“找到了名單,”秦煙說,“第一次清點,屍體數比名單多很多,我派人又重新清點,順便将加油站清掃出來。”

時舟放下胳膊,扶在栅欄上,說道:“果然。”

他說:“傅城在幾公裏外發現了可承裝變異人的容器,那些多出來的屍體,大概就是這些東西死後化作的。”

“我真是……沒有想到,這竟然是真實存在的。”秦煙仍然不可思議,他雖然了解造物計劃,從時舟口中知道了地下實驗室,但是他一直以為這只是一段未實現的歷史,總歸少了些眼見為實。

第一次親眼見到證據,還是需要一些消化時間的。秦煙沉默了一會兒,問:“你懷疑孟光嗎?”

時舟不答,眼睛凝望天邊。

秦煙知道自己肯定是将時舟心中的人選猜錯了,一挑眉,道:“之前有證據表明孟光私底下涉及人體實驗,你還記得吧。”

“記得,但我覺得不是他做的。”時舟道,“加油站裏的人全部死了,變異人也是……若是孟光為了攔住我們的飛行器做的,他不會疏忽到将那個容器方陣放在原地等我發現,也不會一只變異人也不留,營造出這麽詭異的氣氛。他會将事情正常化,讓它看起來就像是一場普通的變異人襲擊。”

時舟:“這不是孟光的風格。這場屠殺看起來,就好像是故意把變異人的真相昭告給人們似的。”

秦煙蹙起了眉頭,呼了一口氣,道:“我會派人看住那個通訊員的。”

時舟:“他是唯一的突破口。”

不管這個通訊員的存活是故意安排還是意外事件,他的背後都有一個巨大的秘密。

時舟總覺得,他從北伐軍隊出發開始,就進入了一盤未知棋子的棋局或是一張不知道是哪兩雙手操控的大網。

他以為他全部摸透,但是兀然進入之後,才發現有很多地方他根本就看不清。

秦煙點了點頭,和他一起扶着欄杆遠望,突然問道:“對了,你和傅城,到底……”

時舟道:“我跟他,是兩個世界的人。”

好像吹來一陣風,秦煙深深地望着旁邊這個人,束起來的頭發被吹得飄起來些。

空氣靜了一會,只能遠遠地聽見士兵報數的聲音。

秦煙笑了起來,道:“阿舟你這個人,性格真的很不好。”

時舟看向他。

秦煙卻望向別方,若有所思道:“你可以對其他人很寬容,卻唯獨對于你在意的事或人苛刻刁鑽。因為你覺得你自己很惡劣,你害怕你在乎的接近你之後,會受不了你而離開,于是幹脆不讓接近……是這樣的吧。”

時舟的手指搓了一下,沒有承認也否認,自嘲地笑了一下,只是淡淡道:“我身邊的水,比我這個人更深,淌進來總歸不是一件好事。”

可傅城還是淌進來了。

那天,傅城的一句“我跟你去”,和他的一聲“你跟我去”同樣,都是時舟意料之外的。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腦子一沖會說這句話,也不知道傅城到底為什麽會答應。

如果當時傅城有一點拒絕的意思,他都不會帶他來。

秦煙嘆氣:“您總是喜歡站在別人的角度,用自己的目光揣摩自己。”

“你這個人是很差勁。”秦煙朝他笑了一笑,“但是遠沒有你自我想象的糟。”

“我一開始就想,你這樣一直下去,會不會錯過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時舟道:“我不會後悔的。”

他不會果斷自大地認為自己什麽都能恰到好處的掌握在手中,他對自我認真很明确甚至有些過度的“明确”,他知自己一定會錯過,所以沒有回答什麽“不可能”,只是坦然地表示他已經做好了不會後悔的準備。

秦煙有時候會覺得,時舟這個人無論年齡長多大,無論有多麽無理強勢,都是那種應該被好好疼在心裏的人。

他從小到大都是一個倔脾氣又高傲的少年,像一株不撞南牆不回頭的野草,孤獨地自我生長。

這個世界一直都欠他一個肯為他心疼的人。

“你會的,”秦煙一聳肩,把吹到臉上的細發掃到一邊去,笑道:“打個賭吧阿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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