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回

麻杆的眼角劇烈的跳動着,以他為首的幾個人誰也沒敢動上一動,甚至連氣都不敢用力喘上一口。一個個全都目瞪口呆的望着那個方才還完好擺在那裏,此刻卻已成一片碎渣的桌子。彼此之間,竟是誰也沒能看清這個生得一副繡花枕頭之貌的男人是何時出手,又是如何辦到的。

場面一時僵持在那裏。

片刻之後,麻杆才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眯着眼睛,臉頰抽搐道:“閣下可知,你這是在妨礙公務?我甚至可以以包庇罪将你一并捉拿!”

白玉堂被他逗笑了,這一笑,更顯得他一副纨绔公子哥的小白臉模樣。瞬息之間,麻杆甚至覺得桌子倒塌,四分五裂不過是因為年久失修,與眼前這位并無關聯。

“閣下真是說笑了。”白玉堂看也不看他,擡手随意的那麽一揮,道,“白某就坐在這裏,屁股都沒有挪動一分,何來妨礙、包庇一說啊?”

麻杆收回審視的目光,哼了一聲,道:“最好如此。”

言畢,一打手勢,再無半分忌憚,與一衆手下繞過屏風,直奔床榻而去。

可惜手才剛剛擡起,未及觸及床帳,身後屏風忽然一分為二。衆人被聲響驚動,全都不約而同的轉身去看,然而沒等他們看清,已然眼前一花,接着後頸一痛,居然就這麽渾身癱軟的倒下去,失去了知覺。

白玉堂長刀扛于肩頭,慢慢踱步走過,頭也不回的吩咐道:“拿繩子捆了,扔柴房。”

掌櫃馬筝立馬垂頭,哆哆嗦嗦道:“是是!”

白玉堂背對着他,朝他揮了揮手,示意可以滾蛋了。

馬筝連忙瑟瑟縮縮的爬起來,深吸一口氣,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盡可能不發出聲音的默默後退,想要出去找人來把屋裏這些橫七豎八的礙眼家夥搬走。退至門口,馬筝到底沒忍住心裏好奇,擡起眼皮朝床上瞄了一眼。

可就是這輕描淡寫的一瞄,也沒能逃過白玉堂的眼睛——他像是長了後眼一樣,忽然出聲喚道:“馬掌櫃。”

馬筝腳步一頓,渾身的肥肉都跟着抖上三抖,“五……五爺?”

“走的時候記得帶上門。”

馬筝連忙稱是,接着再不敢亂瞟,燙腳一樣的閉着眼飛奔出去。

待屋內狼藉全部被收拾幹淨,再無多餘的人打擾,白玉堂這才行至床榻前。

床帳之內,展昭還保持着先前的姿勢,一動不動的躺在上面。

白玉堂掀開薄如蟬翼的床帳,嘴角一勾,邁腿側身躺在那人身旁,正待張口邀功,下一刻卻忽然被人點中穴道。白玉堂一副表情登時拐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彎,眼珠子差點讓他瞪出來。

“展昭!!”

“為兄在呢。”展昭得了手,這才笑臉盈盈的側轉過身,擡手在白玉堂一張即便憤怒的變了形卻依然十分養眼的臉上輕輕拍了拍。

白玉堂簡直要被氣死,胸口劇烈的一起一伏,看着十分想要跳起來在展昭身上狠狠咬上一口,奈何被封住了穴道,動都動不了,咬人更不可能,于是只好把心中全部怒氣都積聚在眼睛裏,企圖要用眼神在展昭身上穿幾個大窟窿。

展昭捂着傷口坐起身,找了一圈沒能找到自己的發帶,眼睫一挑,看到了白玉堂束起的頭發,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也解了他的頭發,抽走發帶,攏了發絲綁好。

束好頭發,展昭還十分貼心的幫白玉堂把淩亂的長發順平,這才整理好衣衫起身,客客氣氣的對白玉堂一抱腕:“多謝五弟幫忙解圍,酸話便不多說了,下次見面,為兄請你喝酒——不過方才那些人,你留在自己地盤恐會引來禍端,還是趁早放了比較好。”

白玉堂黑着臉,沒理他這茬,一雙眼睛幾乎要翻到天靈蓋上,冷然哼道:“沒聽說過謝人要這樣謝的——你若真要謝我,最好立刻将我的穴道解開。”

展昭眨了眨眼,故意問道:“要解穴,不要喝酒?”

白玉堂狠狠的瞪他。

展昭忍笑:“好好,酒一定會請,為兄既已說出,就絕不食言。至于穴嘛……”

白玉堂用力咬了一下牙。

展昭:“天亮之前自然會解,只是要勞煩五弟多受些苦了。”

說罷他笑嘻嘻的對白玉堂一揖,拿上自己的巨闕,跳窗走了。

白玉堂沒料到他居然真的棄自己于不顧,黑着一張臉,在心裏把展昭翻來覆去的罵了一溜夠,同時下定決心,下次再讓他見到這只臭貓,定然不會讓他好過!

展昭辭別白玉堂,一臉玩鬧情緒悉數散去。

他輕功掠上屋頂,借着濃郁夜色的遮掩,觀察幾路追兵的行跡。随即很快找出一條人少可行的通路。

只是照這個方向出城,距離自己原定的路線可能會有所偏差。

肋下傷口尚未處理,此時突然不合時宜的突突跳起來,同時有一種火辣辣的灼燒感沿着傷處隐隐發散。展昭無聲的“嘶”了一聲,手下意識捂住傷口,心想:方才溜的太過匆忙,早知道應該順手從白玉堂那兒把傷藥一并順走。反正今日已經得罪了他,再多得罪幾次也不過是惹怒他一回和惹怒他一百回的關系,本質上并無太大區別。

展昭甚至開始認真思考,此刻若再去而複返,到白玉堂身上摸傷藥,會不會直接把他氣到吐血。

正思索間,前方兩隊追兵一錯身,給他創造出一個短暫的脫身機會,展昭再不多想,又發狠似的在傷口周圍按了幾下,伸展手臂,飛出遮擋,不過眨眼功夫已然從兩隊追兵的眼皮子底下飛身掠過。

走在最後面的一位追兵隐約看到了一道虛影,迅速轉身朝後面望去,看到的卻只有一片空茫夜色。

逃離了追兵,展昭在一片破舊的低矮房群駐足。

此處位于東京的東北方位,因地處偏僻,算得上是一塊“三不管”地界。

展昭背靠着一面破土牆,仰頭看了看天色。

這個時間,城門肯定早已落鎖,即便沒鎖,也定然是一片重兵把守。他孤身一人,但凡有功夫在身,想要在衆多人的眼皮子底下順利逃脫也是不易。加上他現在身上有傷,真是動起手來也未必能占什麽便宜。

與其铤而走險,不如以退為進,暫且尋個靠譜地方落腳安歇,等待天明城開,他再想法子溜出城去。

一想到傷,他肋下的傷口又開始突突疼起來,且比起方才,火辣灼燒感更重,更有一種針紮一般的刺痛感沿着傷處慢慢向他的經脈流去。

展昭終于再也忍不住,輕輕痛呼出聲。

随着傷處不斷傳來的痛感,他額頭上也開始星星點點的沁出細汗。

展昭背靠在一面破土牆上,稍作歇息了片刻。心想:這樣下去不行,他必須得盡快找個地方調息療傷。

又垂頭一看傷口,皺眉想道:這傷處痛感與普通刀傷不同,怕不是刀上被人塗了藥?

要真是塗了藥,他到現在才發現,一路奔波這許久,恐怕藥力早已順着血液流遍全身……

展昭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罷了。”他心道,“不管刀上是塗了毒還是塗了藥,走一步算一步吧。”

想畢,他又強自提起一口氣,忍着傷痛,沿路前行。

未走多遠,忽然讓他瞅見戶門口挂着白燈籠的住家,看樣子不久之前才有了喪事。

展昭停步在這家住戶的門前,略一忖思,忽然眼裏精光一閃,接着足尖點地,頃刻間人已飛進院子。

宅院中有兩個屋,其中一間燃着燈。

展昭無聲的走到那間亮燈的屋外,輕輕将窗子推開一條小縫。順着這道縫隙,看到裏面正中停放着一口棺木。棺木之前,跪坐着一名披麻戴孝的婦女,正百無聊賴的打着哈欠。

展昭視線又在那口棺木上轉了兩圈,稍一合計,撿起一枚石子,一彈。石子立刻飛出,“咚”的一聲撞在門上。

窗縫中,那名婦女驚了一下,下意識轉頭看向門板。

展昭又拿出一枚石子,想要故技重施,然而未及他動手,婦女已然起身,謹慎又小心的開了門。展昭連忙閃身,趁着婦女開門探頭,他手腳麻利的推開窗,躍身而入。

屋內空間不大,看着像是臨時設立的靈堂。

展昭匆忙進屋,無處可躲,眼見婦女就要回來,幹脆直接躲進了棺材。

才在棺內藏好,忽然又有人敲門。

婦女只好再一次返身,前去開門。

這一回,門外居然有人。

婦女一看到那人,臉都白了,連忙警惕的朝旁邊屋子看去,同時壓低聲音問:“你怎麽來了?”

“想你了呗。”門外的人癡癡一笑,居然無賴的一把抱住了婦女,旁若無人的照着她的小嘴兒親了下去。

婦女簡直要被他吓死了,一邊拉着他進屋,一邊大力掙紮着反抗:“你瘋了嗎!在這種地方胡鬧什麽!”

來人聽出了她的意有所指,擡起眼,朝屋內黑沉沉的棺木瞥了一眼,滿不在乎道:“那老家夥都死了,有什麽關系?難道你還怕他突然驚坐起來,捉奸不成?好三娘,你我多日未見,早已思念的我心肝脾胃具痛,就不要再欲擒故縱,折磨我了。”

說着,又朝婦女猛撲過去,一邊上下其手,一邊扯開她的衣領子,朝她白嫩的脖子、胸..前啃去。

兩人忘乎所以,打得一團火熱,動靜越鬧越大。

淩亂中,也不知是誰磕碰到了棺材一角,正欲破口大罵,餘光無意識的那麽一瞟,登時驚的面色鐵青,慘無人色。

那棺材裏的人不知何時居然真的驚坐而起,此時就在這狹小而昏暗的房間裏,靜靜地“看”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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