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約是受到明武帝偏寵的關系,昭慶的活動範圍比她那三個姐妹大得多,并不僅限于後宮,還包括前朝,宮外,并且不拘時間。

只不過因為考慮到自己肆意妄為,是會關系到郭後治理後宮的麻煩的,所以昭慶一般的活動範圍,也就是在自己的寝殿,後花園,郭後的寝殿,女師樓,以及明武帝的書房了。而且每日去明武帝的書房,她必定帶一件小禮物過去。

今日也是如此,元宵燈會之後,明武帝在禦書房一連呆了三天沒有去後宮,也沒有召後宮妃子侍寝,這對于把先帝五日一朝改成三日一朝的肝帝之帝明武帝來說,倒不是什麽少見的事情。

只是他三日不去後宮,肯定是因為前朝有頭疼的事情。明武帝不喜後宮幹政,後宮最受寵的是他的年少發妻郭氏,然而郭氏作為後宮表率,對于前朝的一些事情,也是不能幹涉過多的,所以昭慶作為他最寵愛的女兒,反倒是成了郭氏和明武帝之間的一個傳話筒和緩沖帶。

雖然郭氏膝下有三子,大皇子和二皇子皆已封王,入朝,但是有些事情,兒子做,和女兒做,完全是不同的效果。

更何況,若是郭氏猜得沒錯,這讓明武帝頭疼不已的事情,應當是立儲君的事。

昭慶提着食盒,孫大監見她來了,連忙通報,沒一會便放昭慶進去了,明武帝一見她來了,便放下手中的朱筆道:“慶兒來了?”

“給父皇帶一點天香茶糕。”昭慶把食盒放在案幾上,打開,取出裏頭的掐絲琺琅盤,上頭放着三枚晶瑩潔白的天香茶糕,顏色如玉,象棋大小,玲珑精巧,可愛無比。

“父皇,你三日沒有去後宮了,慶兒擔心你沒有準時用糕點,便來看看。”她抱住明武帝的胳膊,撒嬌道。

明武帝拍了拍她的手,扭頭看了看堆積如山的奏表,嘆了口氣道:“慶兒,你猜這堆積如山的奏表上,都寫了些什麽?”

昭慶倒了一杯茶,捧着搖頭:“慶兒不知。”

明武帝湊過來,笑道:“是真不知,還是不敢猜?”

“父皇說什麽,就是什麽啰?”昭慶受寵,若是換做別人這麽和明武帝說話,雖然明武帝是賢明的君主,卻也少不得會被以“頂撞聖言”的理由,以宮規處置了。

然而昭慶就是有恃無恐,明武帝也沒辦法。

“都是勸朕立儲君的奏表。”明武帝拍了拍堆積如山的奏表,嘆了口氣,“立儲君乃是國家大事,儲君一日不立,朝中一日不穩,然而朕當年也是經歷過兄弟相争,雖是一母所生,卻手足相殘之事的……朕,怕自己的兒子們,也會和朕那一帶一樣。”

這是明武帝肺腑之言,往常很少和人提及,但是他知道昭慶嘴巴極嚴,對着這個最寵愛的貼心棉襖,也是忍不住就傾吐了真意。

昭慶捧着茶碗思忖了一會:“父皇,你若是擔憂立了儲君之後,兄弟相争,朝中大臣拉幫結派……兒臣倒是有個法子。”

“但說無妨。”明武帝坐下,拿了一塊天香茶糕咬了一口。

“秘密立儲。”昭慶坐到明武帝為自己準備的位置上,“您準備一份诏書,将您屬意的皇子名諱寫在诏書上,然後藏到太極宮,金銮殿的匾額後面去,就好啦。”

這法子是個和你一樣的皇子争儲內鬥總冠軍想出來的。

“好處呢?”明武帝似笑非笑的看着這個女兒,他想了想就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但是他想考考昭慶。

“好處有三。”昭慶豎起三根手指,“一、皇子之間,不知道父皇立下的儲君是哪一位,而且這個改立儲君的權利攥在父皇的手裏,他們不敢輕舉妄動,萬一父皇取中的是自己,而自己做的事情,又讓父皇失望,改立別人為儲君,就得不償失了。所以,此舉,可以大大得制衡皇子之間為了博取父皇好感而明面上相互争鬥。”

“二、大臣們不知道父皇選擇了誰作為儲君,不敢貿然站隊,萬一押錯了注,極容易受到新君的秋後算賬,所以大臣結交皇子,結黨營私的行為,也會收斂起來,他們不敢押這個寶,就會把更多的心思放在自己的職位上,大大的減少了前朝大臣和皇子之間的勾結。”

“這三麽……”昭慶勾了勾自己的小拇指,“父皇贖了兒臣的罪,兒臣才敢說。”

明武帝的臉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道:“恕你無罪。”

“三、可以防止父皇長命百歲,活成人瑞,儲君苦等六十年還不能登位,等的兩眼發紅,失去理智做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大膽!”明武帝笑罵道,“你還真敢說啊?”

昭慶連忙伏下身子:“昭慶信口雌黃,請父皇降罪。”

明武帝輕笑一聲:“朕要降罪,豈不是出爾反爾?但是昭慶你這麽大的膽子,朕确實要罰你。”

昭慶:……

呸,千年老狐貍你給我演什麽聊齋。

“就……罰你用你的俸祿……替朕養一支鷹騎。”

大周禁軍有四支軍團,□□,豹騎,狼騎,還有一支專攻細作之事的特殊軍團——鷹騎,但是比起前頭的虎豹狼三騎,鷹騎的機動性最高,戰鬥力卻不輸給其他三支。

昭慶并不是傻子,她知道“替明武帝養一支鷹騎”是什麽意思——這表面上來說,是罰她的俸祿去養鷹騎,其實是将這支鷹騎的使用權劃給了她。

“父皇?”我不要幫你養鷹騎啊!我的俸祿本來就很吃緊了啊!

然而這又有什麽用呢,這是聖旨啊。

明武帝扶起昭慶:“時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寝殿休息,朕接下來還要一個個召見六部尚書商談奏疏之事,就不讓你幹站着了。”

昭慶明白明武帝的意思,便提着空食盒告退了。

明武帝當天召了六部尚書,以及左右丞相,一個一個的,連續商談了好久,不過他曾經有過一個月不進後宮的記錄,三四日而已,小事。

待到商談完畢,便在上大朝的時候,宣布了秘密立儲的事情。

此言一出,整個朝廷下朝之後都在議論紛紛,揣測聖意到底為何。

天安城中最為雅致的望月閣上房之中,端王正在和一人品茶,之前那人雙手修長,潔白,擺弄起茶具來,卻十分優雅。

“父皇此舉到底為何?都說立嫡立長,我既是嫡又是長,又兼任天安府尹,這儲君之位應當是我,他卻秘密立儲,我實在是看不透。”端王品了一口茶,清香甘醇卻不能吹散他心頭的疑慮。

“聖上此舉極為高明,端王棋差一招了。”坐在他對面的人合起手上的扇子,“一石三鳥,妙哉妙哉。”

他的聲音聽上去極為清越,甚至有些不和年齡的老神在在。

“也不知道是誰給父皇出的這個主意。”端王又将手中的茶一飲而盡,不忿得嘆了口氣,“張右相?寇左相?還是曹尚書他們中的一位?”

“雖然陛下上朝宣布此事之前,曾一一召他們入書房商讨,草民卻覺得……這主意,不是他們中任何一人能想出來的。”朝中大臣自有派系,雖有忠君之心,卻也有私心,野心——除非孤臣之流,否則無人會提出這個算計了皇子和前朝,唯有陛下一人得利的主意。

所以,陛下召見二相和六部尚書,只是為了打個幌子,讓他們相互猜忌。

“此人在暗,我們在明,還請端王殿下,不要輕舉妄動。”

那人和端王之間隔着一張竹簾,遮住了他大半張臉,端王只看到他用手中的折扇輕輕敲着自己的鼻尖,嘴唇含着一絲淺笑。

“算了,我還是先做好自己的事情,讓父皇多多注意我吧。”端王道。

“這才是上上策。”竹簾那頭,似乎是端王策士的青年輕笑一聲,側過頭去,像是往外看。

——只有這時,竹簾這一頭的端王才看清他的左眼眼角下,有着一顆頗為魅惑的淚痣,而青年美貌,即使作為男子,也算得勾魂奪魄。

“草民有一事想請端王相助。”

“蘇先生請說。”

“我有個雙生兄長,自幼身子孱弱,不良于行,他又極為倔強,不肯受我這個弟弟的恩惠,可否請端王派遣下人,假借看診為由,替我送樣小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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