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兄長,三年前一別,沒想到今日你會主動尋我來。”蘇沐寒在觀景亭的石臺上準備了一壺薄酒,幾樣小菜,蘇沐春坐在他的對面,二人生的一模一樣,只是眼角淚痣一左一右,位置不同,這般相對而坐,竟然像是照鏡子一般。

蘇沐春自酌自飲,薄酒略略沾唇,便算是飲過了:“你知我為何将你叫到這裏來。”

飛雲渡是天安府外一處野渡,卻因為風景秀麗而頗受文人騷客的鐘情,這觀景亭中寫滿了這些儒生詩家的“到此一游”,有些年代已久,已經被霧水洇花了,卻也擋不住有人在上頭源源不斷地塗鴉。

“愚弟不明白。”蘇沐寒拿起酒杯,虛一讓,自己把裏頭的綠酒喝了。

蘇沐春擡頭,看着自己這個三年前鬧翻的弟弟,原本他是不打算再見他的,只是他剛剛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麽的時候,蘇沐春才不得不與他相見。

蘇氏兄弟二人,由上代神醫王邈收養,只是兄長蘇沐春身體羸弱,帶有先天的不足之症,而弟弟蘇沐寒卻身體健康,活蹦亂跳。原本王邈覺得鑽研醫術耗費神思,更加會削弱蘇沐春的精神,便想着重培養蘇沐寒,奈何蘇沐寒對藥石一事毫無興趣,偏愛儒道、兵法一類的學說,到是蘇沐春久病成良醫,小小年紀便能記述幾十餘味藥材的功效,王神醫便舍了蘇沐寒,請自己的至交好友教導蘇氏小弟,自己則一心一意的培養蘇沐春。

“……”蘇沐春看着自己面前這個人,他有着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可是看上去卻很陌生,“語冰。”他輕聲道,“玩火者必***,聽哥哥話,收手吧。”

蘇沐寒捏緊了自己手中的扇子,輕笑道:“弟弟實在是不懂哥哥所說的是什麽。”他給蘇沐寒的碟子了夾了一塊紫蘇糕,“這可是望月閣招牌的紫蘇糕,甜而不膩,我記得兄長最是好甜口……三年前的事情,是弟弟不對,沒有體諒兄長身為醫者的驕傲之處……”

“這不是‘驕傲’,是‘底線’。”蘇沐春打斷了他的話,“今日我來找你聊得,也是‘底線’。”

“昭慶公主雖然看上去憨傻,三不管,萬事不上心,但若是要咬起人來,必定是一擊斃命,你做了端王謀士,我不說什麽,也不好再說什麽,只是我勸你,無論如何,莫要把主意打到福王殿下的身上去。”蘇沐春嚴肅的盯着自己的弟弟,再一次語重心長的勸告。

“可是,若不是有我出這主意,讓端王殿下引薦你給福王殿下,皇後娘娘這病症,哪有現在好的這麽快?”蘇沐寒淺笑,“兄長也是知道的,你這張臉給你招了多少禍事,如今有福王殿下和皇後娘娘的庇佑,你不是就清淨下來了麽?”

他擡起眼來——若說蘇沐春和蘇沐寒外貌不相似之處,除了淚痣之外,大約就是眼角眉間的神情,蘇沐寒飛揚妩媚,像是萬事皆在掌中,別有一番少年風流狂氣,而蘇沐春,則是眉眼冰涼,活像個閱盡千帆的老中醫——蘇沐寒莞爾:“再說咬人……福王殿下是皇家的人,皇家的人,那咬人可不是痛不痛的問題,那是要不要命的問題。”

這狡猾至極的儒士擡起手來,對天一拱手:“聖上教女有方,真乃千古聖人,才能教得出福王殿下這般寬宏大量,冰雪聰明,通情達理,福澤深厚的女中豪傑。”

蘇沐春:……

他一時間不知道用什麽表情來面對這個吹捧起人來面不改色的弟弟,便站起來道:“我言盡于此,還希望語冰你能好好想想自己的選擇是否是對的,在福王殿下察覺到這一切之前,還請你懸崖勒馬。我也會向福王殿下請辭,去往江南一帶游學。”

蘇沐寒在後頭叫住了他:“兄長。”他看着停頓下腳步的蘇沐春道,“兄長,福王殿下深明大義,是真的可保你無虞之人啊。”

“無虞?什麽無虞?我是個風中殘燭,自己的命都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就沒了——你何苦害別人。”蘇沐春這時候,聲音裏才多了一絲憤怒,只是他的身子不适合動怒,便捂着心口喘息了兩下,才徑自離開,再也不回頭看一眼。

——

昭慶面無表情。

昭慶心情複雜。

昭慶……昭慶摸着下巴,十分玩味的看着自己面前這兩個給自己做戲做全套,自己還十分入戲,毫無棒讀痕跡的暗衛——人才啊,你們為什麽要混在鷹騎裏當暗衛,而不是出道成為娛樂圈star呢?

“回禀殿下,他兄弟二人所說所言,屬下皆已悉數回報,絕無遺漏。”二人表演完以後,又單膝跪地,抱拳舉過頭頂,對着昭慶表示自己已經表演完了,您可以發表意見了。

“啊?啊?結束了啊?”昭慶摸着下巴,這才回過神來,“嗯……演得不錯,活靈活現的。該賞。”她點頭笑道,之前派了這兩人去跟蹤蘇沐春之後,她就去庫房提了四十兩銀子,一人二十兩,“再接再厲,再接再厲。”

二人領了賞,面面相觑,不知道這個性格古怪的端王殿下到底是打算讓他們在打探情報的問題上再接再厲,還是在演戲這一方面再接再厲。雖然滿腹疑惑,但是兩位暗衛還是拿着銀子,融進了夜色之中,繼續完成身為鷹騎暗衛的職責。

昭慶往書房椅子上一坐,心裏狂奔着一群草泥馬。

這……蘇沐寒,是給他哥拉皮條拉到自己身上來了?

想想也是,從她之前調查的關于蘇沐春的案卷,就能看出這家夥女難上身,一張好臉所向披靡,招了無數連爛桃花都不算的菜青蟲,沒有她這個級別的皇親貴胄,還……真鎮不住。

而蘇沐春生氣,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沒幾天好活,蘇沐寒把他引薦給自己是沒安好心。

哥哥是個散發着聖光的極品聖父,雖然毒舌又傲嬌,卻是個軟心腸。

弟弟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狐貍精,但是奈何他會吹彩虹屁,而且還吹得非常高端,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怪好聽的。

就這嘴上功夫,他兄弟倆應該各自勻一點給對方才比較像個正常人。

“不過,這檔口,我還真不能讓蘇沐春去江南游學。”昭慶把手從下巴上放下來,當即一拍大腿就決定了:“行,今天起,蘇沐春就是本王的人了。”她站起來,雙手叉腰,發號施令,“翡翠,你帶一隊家丁,馬上把那蘇沐春給本王綁回王府!琅缳,你去把西廂房整理出來,今個起,蘇神醫就住王府了!”

她這幾年謹小慎微慣了,雖也有好處,但是一點錯處都讓父皇抓不到,這反而不好。她是大周公主,也是大周公主封王第一人,父皇心尖上寶貝疙瘩,即使她把個天安府翻過來,父皇也是該怎麽寵,還怎麽寵。

搶個神醫進府——小意思,問題不大。

只是現在大哥身邊的謀士皮條都拉到自己身邊了,難保以後還會不會有別的皮條高手對自己這邊出手,畢竟,她那四個哥哥,都是腦回路比狼人還多一橫兩點的主,借着這次機會,把他們往自己王府裏拉皮條的苗頭都掐滅了。

至于百官那邊,搪塞他們的理由多得是,蘇沐春屢屢遭遇女難,又是一手診治郭後的名醫,把他拉進王府保護起來,又有什麽問題呢?

可憐蘇沐春,剛回到醫館,通知兩個醫童收拾好自己的行囊,準備去江南游學,一口茶還沒喝,就被一隊家丁圍堵在醫館門口,連人帶剛剛收拾好的醫囊、醫書、手劄塞進了轎子裏,連兩個藥童:芣苢、青藤,也被一并架走。

青藤一臉懵逼,小聲對着芣苢道:“怎麽回事?師父在外治死人了?”

芣苢則一臉的生無可戀:“完了完了,我就知道師父這回跑不掉了。”

當師父回來說要去江南游學,他就知道師父這是打算跑,只是他沒有想到,對方來得如此之快,不愧是大周最有權勢的女人之一,和以往那些饞師父身子的妖魔鬼怪不是一個級別的。

至少是黑山老妖吧。

但是他芣苢是有節操,又忠義,誓死追随師父的好藥童,哪怕每天被毒舌三千遍,還要提心吊膽擔心師父那天被人打死,但是他是絕對不會出賣師父的!他芣苢!哪怕是被腰斬,棄市,哪怕是菜市口斬首示衆,他也要用自己的血在刑場上寫七個慘字,陪着師父當一個貞潔烈夫,你們這幫饞師父身子的妖孽,休想他——

“渴了吧?先喝口水?”翡翠看着芣苢在那邊咬牙切齒,昭慶又讓她先行招待蘇沐春的兩個徒弟,便給芣苢倒了一杯茶,送到他跟前。

翡翠跟随昭慶多年,是個知冷知熱,該端架子便端架子,該放下身段便放下身段的伶俐人,對着芣苢,自然是和藹可親,沒有絲毫宮中大宮女的派頭。她生的身材細挑,容長臉蛋,鼻邊上綴着兩三粒雀斑,雖不十分出挑,卻也七分動人,三分可愛。

芣苢:……

這茶真香。

徒弟我瞧着這黑山老妖……不是,是福王殿下那是十一萬分的誠意,和以前那些妖豔賤貨完全不一樣,師父你不如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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