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知福王殿下以此等方法‘請’在下來,到底所為何事?”書房內,蘇沐春坐在客座上,看着手裏拿着折扇,坐在書桌前嗑瓜子的昭慶,臉色并不算好。

當然,他說話的态度也不算好。

“這個嘛……”昭慶站起來,走到蘇沐春的跟前,像個登徒子一樣用扇首挑起蘇沐春的下巴,“我有很多個邪惡的計劃,就是不知道要實行哪一個。”

蘇沐春:……

“那就都不要實行了。”他撇開頭,把自己的下巴從昭慶的魔爪之下解脫了出來,“只是草民不明白,福王殿下如此行事,不怕言官彈劾嗎?”

“嗨,”昭慶“嘩”地打開扇子,“簡單來說,就是我要你為我所用。”她彎下腰來,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蘇沐春,“介于你這個人有諸多的臭毛病,除了住在福王府之外,別的一切照舊,我也不攔着你看診,也不限制你的自由,只是你要知道,你現在身份尴尬,走出天安府,就有可能有人拿你當箋子抹黑中宮,我就只好把你關在這啦。”

“福王殿下總是有一千條理由把自己所做的事情說的冠冕堂皇,在下佩服。”蘇沐春喝了一口茶,道,“這次倒是泡對了。”

“嗨,再說了,言官彈劾……”昭慶坐到他邊上的椅子上,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是誰?”

“昭慶公主,福王殿下。”蘇沐春放下茶杯,側目看着她。

“大周公主封王第一人,你以為那些言官不曾進谏過?”昭慶合上扇子,“只要父皇願意,我哪怕是搶十個,把整個天安府反過來”她誇張的伸出手,“書房裏彈劾我欺男霸女的奏章都堆得和山似的,他也當沒看見。”

蘇沐春:……

“這話說的,到是極有幾分纨绔廢物的模樣。”蘇沐春嘴上是一點都不饒的,“然而當今聖上是你說的這般人物嗎?”

“不是。”昭慶萎靡道。

相反的,他還是個肝帝老狐貍。

蘇沐春:??????

“所以啊,參我的奏本,肯定已經安排上了。”昭慶撐着臉,“言官那邊我倒是一點都不帶怕的,就怕父皇那兒……”她聲音越說越輕,手指扣着臉頰,突然又像是來了精神一般道,“若是父皇問起來,那就如是相告得了。”

那些言官為了彈劾自己,一定會事先調查蘇沐春的案卷,蘇沐春女難體質搞出來的那些事情,雖然準備好了對應之策,但是這件事老捂在蓋子裏,誰知道哪天流了膿化了瘡,被突然拉出來猛戈一擊。

所以,與其等對方出手,不如趁着現在言官班子還能查到這些事情始末的時候,讓他們先為別的事出手,到時候這事情揭過了,自然父皇親自下了定論,誰舊事重提都是下父皇面子。

“我到底是個大夫,你把我扣在府中,我給誰看診?”蘇沐春見她歪着,坐沒坐樣,便往邊上挪了一些。

“嗯……說到這個,我有個朋友,他……生了一點病,就是……某一處,又癢又疼的那種……”昭慶對了對手指,有些不太好意思的開口。

蘇沐春:……

“是不是還帶有血,不能還納,瘙癢疼痛?”中醫望聞問切,從蘇沐春這張嘴裏說出來,不知道為什麽有一種嚴刑逼供的風味。

昭慶默默點頭。

蘇沐春一時無語:“你說的這個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

昭慶:……

好家夥這厮怎麽還能和自己玩梗來着?

蘇沐春見她用一種極為微妙眼神看着他,便嘆了口氣:“雖然福王殿下将我‘請’來此處,”他還特地把“請”字念了重音,“但是我有許多已經配好的藥膏尚且還留在醫館之中,福王殿下可派遣我那兩個藥童去取。”他瞥了一眼昭慶,“說到這療——”

昭慶伸手堵住了蘇沐春的嘴:“好了,你可以停了。”她收回手,“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意思就是要暫住我王府,不去別的地方了?”

“若是有病人需我診治,我自然是不走了,只不過福王殿下身體康健,草民恐怕待不了多久。”蘇沐春別開臉,避開眼神不看昭慶。

“那沒事,這個是個長期抗戰。”

“若是福王殿下不按照在下的醫囑來,那在下便不治了。”

“……”

出現了,暴躁龜毛老中醫。

——

四日之後,昭慶還是被明武帝召去了書房,為了防着言官,她還特地帶上了蘇沐春。

當她進到書房裏面,卻看到明武帝面前站着一位年輕的言官,面白,臉上略帶點須,約莫二十五、六上下。

“慶兒,過來。”明武帝對着昭慶招了招手,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邊上的年輕言官。

昭慶順着明武帝的意思來到了他的邊上,擺出一副被寵溺慣了的女孩模樣:“父皇讓兒臣看什麽?”

明武帝看着昭慶,伸手在一分奏章上點了點,那言官一動不動,即使自己的奏章被拿給被他彈劾的人看,他本人還在邊上公開處刑,他也一點不帶抖的。

昭慶拿起那封奏章,逐字逐句地看下去,再看到誇贊蘇沐春“剛正不阿,受百姓尊重”的時候,差點沒笑出聲:“父皇,這是誰寫的呀,怎麽上頭,參孩兒呢?”其實這也是明知故問,畢竟下頭明明白白的寫着“章程武”三個大字。

明武帝笑道:“章卿,你說吧。”

章納言作揖行禮:“福王殿下兩日前,擄一民間醫者入王府,至今未曾放出,臣查得此人曾數次因容貌姣好而受難,被誣,福王當街擄掠其人,恐怕不妥。不但有損福王殿下的名譽,更有損皇室威嚴。”

其實,章程武在彈劾昭慶當街強搶民男這件事之前,還是好好的調查過蘇沐春的背景的,他原本是準備聯合其他幾位言官一起聯名上書,奈何這些言官一個個都不肯開口。

畢竟,他們當初也曾勸阻過明武帝封公主為王的事情,但是還是奈何不住明武帝愛女心切,自此,這些言官大多數也知道了在昭慶頭上動土,大約是吃不到什麽好果子的。

這次昭慶做下這種事情,只不過是個貌美的民間大夫,即使他受百姓尊重,但是為了這麽個人,被明武帝千嬌萬寵,捧在手心裏的昭慶記恨上,實在是得不償失。

所以,他們不但不和章程武一起聯名,甚至還反過來勸阻這個同僚,不要多管閑事。

章程武那是出了名的牛心拐孤,別人越是勸,他越是有一種衆人皆醉我獨醒的上頭感。

“你說蘇沐春啊?”昭慶歪頭,笑意盈盈,“我前幾日身子不适,蘇醫又曾為我母後診治,醫術頗高,為人又信得過。我派人去找,卻見他有意前往江南游學,情急之下,就只好用強硬些的手段請他入府為我診治……章納言,我已向蘇醫道過歉,奉為上賓,暫時安排他住在西廂房,若是不信,我今日将蘇醫也請來了,你問他便是。”

章納言手微微有些發抖。

他在奏章上尤其提到過這個蘇沐春是個剛正不阿之人,若是昭慶公主真的只是以強硬一些的手段把人請進府中診治病痛,那他這個奏章自然是“無中生有,污蔑親王”。

蘇沐春進來,看了看上頭昭慶抱着明武帝的胳膊,活像個仗勢欺人的狗腿子,下頭的言官臉上都沁出了冷汗,卻倔強着身子不肯下跪請饒。

蘇沐春:……

這個狐貍又要幹什麽?

“蘇醫,可如朕這孩兒所說,她是為了治病才請你入府的?”明武帝問道。

蘇沐春伏地行禮:“恰如福王殿下所說,草民這幾日暫住在王府西廂房之中,殿下将草民奉若上賓,草民不勝感激。”

明武帝将目光落在了章程武的身上。

後者屈膝下跪:“臣、臣未曾調查清楚,便上書彈劾福王,實屬失察之罪,還請陛下降罪。”

明武帝笑道:“哎呀,這事哪能怪章卿呢,是朕這個傻孩兒做事太過張揚的緣故,章卿不畏權勢,直言進谏,那是該賞的——這是這彈劾進谏一事,還是要多多留個心眼才是。”他那個寶貝女兒是個滑不丢手的狐貍,有時候他自個都頭疼,她不讓你查到,你自然是查不到,這怪不得你。

“朕,很看好你直言進谏,忠心皇室,這番大無畏的精神,而且這彈劾奏章文采斐然,是個可塑之才。這次你冤枉了慶兒,向她道個歉便是,朕的朝廷,仰仗的,不就是章卿這樣敢于直言進谏,心如赤子的臣子嗎?”明武帝走下去,扶起跪在地上的章程武,滿臉帶着笑。

這一刻,昭慶和蘇沐春的心理活動到是前所未有的心有靈犀連點都不用點了。

——呸,老狐貍。

雖然心裏在罵老狐貍,但是昭慶臉上還是堆着笑:“這件事情,還是孩兒處理不當,自然但不得章大人的道歉,”她福身道,“還請父皇,莫要嘲笑慶兒處事毛躁了。”

明武帝滿意的捋了捋胡子。

一邊的章程武感動得熱淚盈眶。

昭慶:……

唉,老狐貍,真會因地制宜,一石多鳥。

自古以來,這些言官、史官都是最有骨氣和脊梁的人,父皇是要趁這個機會,鼓勵朝中衆臣勇于進谏。并且,收拾一波言官之中可能的屍位素餐之人,換上一批膽肥心大,一腔熱血的儒士。同時,也借着言官誇贊蘇沐春“剛正不阿”的檔口,把将來可能出現劍指中宮,給郭後潑髒水的可能給掐死。

高、實在是高。

像是接收到女兒的死亡凝視,明武帝回頭,對着女兒得意一笑。

——他這一堆兒女中,他最看好昭慶,可惜卻是個女兒身。不然,他哪用頭疼立儲的事情。

看到父女二人互動的蘇沐春:……

他現在走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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