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在明武帝南巡前一個月,壽王李德叡同孟尚書嫡次女孟思雨成婚,倒也是難得的喜事,正好給大病初愈,身子骨逐漸硬朗起來的郭後喜上添喜。大哥端王早前年就成婚了,對比之下壽王到真的是個晚婚青年。
壽王大婚一個月後,明武帝南巡的車隊準時走出了天安府的正城門。
還有一件出乎昭慶意料外的事情,就是這一次明武帝南巡不僅帶了郭後,李賢妃和蔣貴妃,連蔣家小将軍和昭慶底下三個妹妹一起去,反倒留着昭慶留守天安。若是不帶蔣家小将軍蔣輝,只帶昭柔他們三個去,昭慶可能還要滿地打一下滾,訴說一下自己想去江南混吃混喝坐游船看美姬跳舞的心情。
但是一帶上蔣輝,這意思就變了味。
蔣輝是蔣家這一代唯一的孫子輩,性子耿直又忠誠……難道父皇想召他做驸馬?如果真動了這個心思,那肯定是昭柔,畢竟其他兩個妹妹都還小……而且他這一把蔣輝帶走,基本上就斷了蔣輝和孟思雨培養感情的機會,這樣昭柔大概率就不會變成惡毒女配了……
一邊的蘇沐春點了一支安神香,正在整理昭慶搜羅來的醫藥文書的蘇沐春擡起頭來,看着昭慶歪在椅子上,坐姿不正又偏生帶着一絲妩媚的模樣,微微皺起了眉頭:“你今日的課做了麽?”
“做、做了。”昭慶有些心虛的抹了一下鼻子。
“三天打魚,三天曬網,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越睡越懶,好久坐而不喜動,又愛辛辣油膩的食物,難怪你動不動就這兒疼,那兒痛的。”蘇沐春站起來,“去後院,我看着你操練。”
昭慶:……
你不要過來啊QAQ
昭慶被蘇沐春一路趕到後院賞月亭,被他盯着打了一套拳,又做了幾個拉伸,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都在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
也難怪,她向來是個能躺便絕不坐,能坐便絕不站的主,昔日教導她的女師也知道她懶,又不敢盯着她學針線女紅,又不敢苛刻她學詩文算數,每每被這個不肖子弟氣得垂淚,曰:“我這輩子就沒有教過這麽貴人懶動的學生!”
就在昭慶攤在賞月亭的石長椅上香汗淋漓,嘴裏叼着個糕餅生無可戀的時候,外頭翡翠着急忙慌的跑進來:“殿下,殿下,不好了殿下!”
昭慶拿下嘴裏的糕餅,勉強擡起頭來看着同樣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翡翠:“怎麽?你也被那蘇閻王逼着打拳了?”蘇沐春在福王府裏住了四個月,他已經從“融風兄”成功晉級為了“蘇閻王”。
邊上喝茶的蘇沐春聽她這般叫自己,擡起眼來瞥了她一眼,又八風不動得把視線轉回了茶杯上:“我若是閻王,這天底下難道還有盼着人長命百歲的閻王麽?”
“別打岔。你一天不怼我你渾身癢癢是吧?”昭慶白了他一眼,對翡翠道:“出什麽事了這麽着急忙慌,冷靜點,你可是我最得用了兩個大宮女之一。”這麽說着,昭慶扭頭咬了一口糕餅嚼着,等着翡翠開口。
“不是,不是的殿下,不是……”翡翠一路從外頭疾跑回來,現在氣息還沒喘勻,“大事不好了!壽王殿下把王妃吊到城牆上去了!”
昭慶一口糕餅剛在嘴裏拌了半天想咽下去,翡翠此話一出口,差點沒給她當場噎死。
“什麽?!”她吐掉了嘴裏的糕餅,“父皇往南邊去了一個月,他就在這給我狗上了?!有什麽事情不能府裏解決,非把人吊城牆上,孟尚書不要面子的啊?皇家不要面子的?他丢不丢人啊?再說了,發生什麽事都不能把人吊城牆上去啊?”
她這一連串的靈魂質問弄得翡翠都有點迷之委屈。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壽王府裏不知發生了什麽,今早壽王殿下勃然大怒,就下令将王妃吊到城牆上去,說……說是王妃肯認錯了,他才把人放下來。”
昭慶:“……”
當然是不能讓孟思雨在城牆上吊三天,不然皇家的臉都丢光了。
“父皇不在,是大哥協理朝政,這件事能傳到我這裏,也能傳到大哥那裏,他不出手我不好越俎代庖,翡翠,你去看看我大哥有沒有出手的打算。我先帶着琅缳和幾個宮中壯婦一起過去。”昭慶站起來,快速吩咐下了任務。
“我也随你去吧。”蘇沐春站起來道,“天安府內除八百裏戰事急報,不得騎馬而行,從王府一路到城門,即使是馬車恐怕也得走上一個時辰多。如今日頭毒辣,到時候再找大夫,恐怕也晚了。”
“你居然這麽主動?”昭慶一臉驚訝的看着蘇沐春。
“莫與我耍寶了。”蘇沐春站起來,“我收拾醫囊。”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昭慶和蘇沐春就坐在馬車裏向翡翠所說那個用來曬魚幹……不是,是吊王妃的城門趕去,身後跟着幾個從宮中放出來分配給她的粗使壯婦——各個身高一米八,膀大腰圓胳膊粗,那放出去是相當的有安全感。
昭慶到底是比端王的人馬更早到城牆,那孟思雨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被吊到城牆上的,雙手都被繩子磨出了血,順着白嫩的手臂往下淌,染了她一身……
不對,一身?
“快!快把她拉上來!”昭慶對着邊上值守的士兵道。
那小兵一臉的為難:“殿下,壽王殿下說……”
“拉上來。”昭慶也不同他多說,對着身邊的壯婦們道。
值守小兵一不敢得罪壽王,二不敢得罪福王,只好低着頭跪在地上。反正人是福王下令拉上來,動手的是福王的人,不管他們的事情就是。
這些壯婦都是宮中粗使,有的是力氣,拉個小雞仔似的孟思雨自然是不在話下,沒一會昏迷不醒被曬得渾身滾燙的孟思雨就被拉了上來。她這身板跟小雞仔一樣,一個壯婦就能把她公主抱起來,便抱着她跟着昭慶上了馬車——直淅淅瀝瀝滴了一路的血點子。
蘇沐春在馬車裏面等着,待到人一上了馬車,便立刻為她把脈、止血。
“殿下,回福王府嗎?”琅缳問道。
“去壽王府。”昭慶道,“這件事情我要和二哥說道說道。”
昭慶的車馬剛要動,就看到那邊端王帶着人過來了,端王看到昭慶已經将人先行放下,便道:“妹妹來的比阿兄早,多虧了妹妹。”
昭慶看着他:“這事還得讓二哥好好解釋清楚,他這麽做……”
端王擡手:“妹妹不必說了,阿兄明白,只是你二哥的性子左強沖動,你駁了他的面子,他自然不會對你有好臉色,所以,還是讓阿兄去教訓教訓他,如何?”他往裏頭看了看,見蘇沐春在給孟思雨診治,便道,“這蘇神醫,還請妹妹……許我一并帶去。”
昭慶看了一眼蘇沐春,想着自家大哥看中的謀士是他弟弟,整個天安城有誰不知道蘇沐春是自己罩着的,二哥再怎麽狗,也不至于喪心病狂當着大哥的面遷怒蘇沐春,便點了點頭:“也好。只是他願不願意去,要看他自己的意願……”
“去哪都行,別打擾我救人。”馬車裏傳來蘇沐春冷清的聲音。
好吧,那就是願意了。
昭慶原本以為,李德叡再怎麽狗,也不至于睿智到動蘇沐春——但是事實可能是,她低估了早年狗血虐文男主的智商……下限。
“不好了!不好了殿下!壽王殿下把蘇醫下獄了!”
昭慶:???????????????????????
大晚上的我飯都沒吃呢你們幹什麽?幹什麽?
蘇沐春那個身子骨,是能在陰冷潮濕的大獄裏待着的人嗎?
于是,她又只好為了自己僅有的一次高估虐文男主智商的行為付出了代價——拿着個饅頭蹲在馬車上一路啃着到了天安府牢——蘇沐春待遇倒還可以,一人一間。
他邊上放着馊了的粥菜,一口沒動,只是安靜的盤腿坐在稻草席上,兩只耗子在他邊上吱吱跑過。
“你怎麽就被關着啦?”昭慶抓着牢獄的木栅欄問道。
蘇沐春擡起眼來,不知是不是光線的關系,昭慶詭異的、仿佛在他眼裏看到了一絲一閃而過的委屈:“壽王妃懷胎三個月,她本身子底差,加上失血、曝曬、傷心打擊,人雖然保住了,孩子卻沒有保住。”
昭慶:……
“這個,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你先出來再說?”
蘇沐春未曾将頭發束起來,披頭散發的模樣到是更加的像個落魄仙人:“我就是不懂。”
好的,這一次确定他是真的受委屈了,畢竟連“我就是不懂”這句話他都說出來了,可見是真的迷惑至極。
“我懂——我真的懂——”把自己懷孕的老婆吊城牆這種操作一般人做不來……等等,懷胎三月?他倆成婚才兩個月啊?!
昭慶的表情逐漸變得扭曲了起來。
“不,你不懂。”
蘇沐春神情困惑,語調迷茫。
“他将我關在這裏,是怪我保大不保小。”
“當時情況緊急,我才疏學淺,只能保住壽王妃。再說,三月的胎兒都未生成,叫我如何保小?剖出來拌上靈芝人參一并泡到酒壇子裏等他自己長麽?”
昭慶:……
不、不愧是蘇閻王,這嘴,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