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窗外那些身披黑色軟甲的黑衣人一擁而上, 将付望星拿下, 并且從梁上拯救下來失去了意識的昭慶。
蘇沐春勉強站起來,走到昭慶邊上給她聞了聞嗅瓶, 昭慶猛咳一聲, 才徹底清醒過來。她扶着胸口幹嘔了一聲,猛捶了一下蘇沐春:“你……明明有更清涼的嗅瓶,為什麽要用這種重口味的東西害我呀。這種時候了, 就不要相互傷害了吧?”
“若不是殿下這般折騰在下,在下自然也不會用重味的嗅瓶了。”蘇沐春到是不否認自己是為了昭慶讓他穿女裝故意折騰自己的事情而睚眦必報了。
“這麽記仇,是不是男人啊你。”昭慶捏着鼻子,被嗅瓶的餘味熏得淚水漣漣。
王美玉皺眉,收起了自己的寶劍, 外頭那些黑甲衛士卻又押金來兩人, 那付望星看到外頭守着接應的人都被揪了進來,自知大勢已去, 只好嘆息道:“罷了, 得見璨之作夫人裝,也算不枉此行。”
王璨之:……
一向不茍言笑,以嚴肅聞名朝堂的王美玉王大人, 突然有一種罵娘的沖動,笑什麽笑,你也是女裝。
翡翠和琅缳扶起昭慶,一左一右伴着她坐到上座去,又呈上一杯茶給昭慶漱了漱口:“你不是也穿女裝嗎?”還作粗使壯婦打扮, 硬要說的話,大概是王大人比較我見猶憐。
“小人昔日行走江湖,學的是縮骨之功,易容之術……”言罷,他掙了兩下,嘆氣道,“這些,王大人一定都告訴殿下了,公主殿下才會用這漚軟了的牛筋來綁小的。小的無所不學,這作婦人打扮,也不是什麽少見多怪的事情,比之剛正不阿的王大人,這女裝,小的穿得多了。”
昭慶:哦。
“小的只想問,殿下合适識破小人的?”付望星瞥了一眼正在邊上擦掉自己臉上胭脂水粉的王美玉,便掙紮着昂起頭來問昭慶。
“其實,在受到王大人的報信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應該已經試着提前混入王府了,只是福王府的管制方法與別的王府、公侯之家不同,上層的一些人都是相熟的,所以,你一開始應該是在外圍打探,伺機安排——但是想要綁架我這件事情,恐怕你并沒有策劃多久,只是被逼急了一時決定铤而走險,所以,你的部署漏洞百出,早在第二天,就有我的心腹發現又不同尋常的地方……”昭慶伸出手,翡翠自然從袖子裏拿出一份準備好的宣紙恭敬遞給昭慶。
“這上面都是福王府運送泉水、食材的路線記錄,在你發給王大人預告函之前,便有了細微的變化,運水的人換了,路線也變了。”那時候孟思雨還在王府,她當然要小心被別人拿了把柄,便在所有可能生事的地方仔細了一些。
結果這一仔細,就仔細出問題來了。
“待到王大人來,我就知道,你早已在注意福王府的一舉一動,于是,我便提出了這個漏洞百出的男扮女裝計劃,而這個女裝計劃呢,其實就是為了請君入甕準備的一層假象,否則,以福王府的守備,你和幫你的人,其實都進不來——這就是本王精心炮制的‘俄羅斯套娃計劃’。”昭慶兩手一翻,對了個大拇指。
蘇沐春:……并不想問她‘鵝螺蛳套娃’是什麽東西。
他本來就覺得昭慶身邊的兩個婢女不像是普通人,那日昭慶有告訴他——若無陛下準許,她連天安府都出不去,他就知道這福王府看似松散,恐怕裏頭大有文章在。
只是他一介草民,沒有必要涉身其中罷了。
“所以說,小人的一舉一動,都在王爺眼裏,王爺這是故意诓王大人着女裝來削弱小人的懷疑,畢竟,王大人都犧牲至此了,小人斷然想不到還有別的陷阱在。”付望星苦笑一聲,“以為在迷煙之中能找到公主,并且将公主兩個頗有些武藝的婢女打昏,将公主藏在房梁之上,便能趁着其他人忙于尋找公主之際,以水車将公主運出偌大的福王府,看來,是小人想多了。”
“所以,輪到你告訴本王了,為何要铤而走險,過來綁架本王。”昭慶放下手裏的茶盅,盯着付望星的眼睛道。
付望星沉默片刻,突然跪正了身子:“罪人付望星,還求福王殿下為罪人洗清冤屈。”他以頭觸地,悶聲道,“經此一役,罪人知道福王殿下是個可以托付之人,罪人雖然是個江洋大盜,但是盜亦有道,我雖然偷東西,逛鬼市銷贓,偶爾去去青樓,但是說小人奸殺無辜娘子,這樣的事情是斷然沒有的!”
昭慶:這什麽?付望星版“我抽煙打架吃霸王餐但是我是好男孩”?
不過,倒真是向王大人所說,柳家娘子的事情,不是他幹的。
那就是他的仇人幹的?不,也不一定是仇人,畢竟柳家小娘子的父親官拜尚書,好歹也是父皇得用之臣,又是柳昭儀的娘家,昭柔的表姐,不明不白的為人侮辱殺害,這事情自然是不能善了。
還有什麽比把這件事情推給一個見首不見尾的江洋大盜更加合适的呢?
“不過,在那之前,本王有些事要問你。”昭慶的手指在太師椅的扶手上輕扣着,半晌才道,“你是想扣我做人質,逼着刑部好好調查柳家小娘子的死,對吧?”
“正是。”那付望星也不否認,“小人是被刑部通緝的要犯,自然不可能去大堂之上擊鼓鳴冤,說小人是被冤枉的,所以便想到了這個法子……”
“不僅是想為自己洗冤,還想趁機幹他一票大的,把自己的名號打出去是吧?”昭慶皮笑肉不笑,她伸手點了點自己的腦袋,“我懷疑你要多吃點核桃牢飯——奸殺良家婦女者枭首示衆。綁架親王,首惡淩遲,家屬知情則滿門抄斬,不知情者流三千裏,永不得赦。你覺得哪個比較嚴重?”
付望星:……
王璨之:……
等一下殿下,大周律例沒有這一條啊?!
“還是你覺得你長得帥我就不會照臉揍你了?”昭慶又問。
蘇沐春:……
“咳咳。”他擡起手,以袖遮口,咳嗽了一聲,“福王殿下信口胡謅律法也就算了,更不成體統的話就不要說了吧?”他聲音不輕不重,到是正好能落在昭慶和王璨之的耳朵裏。
昭慶:……
“你給點面子啊愛妃。”既然你不仁,別怪我不義。
蘇沐春:……
“胡鬧。”他輕叱一聲,“今日已晚了,蘇某身子骨不好,經不起這般折騰,還請早些去睡了,福王殿下也請早日休息,不然哪日頭上生了禿斑,可不要找蘇某來解決。”言罷,他便甩袖而去,頭也不回,妝也不卸。
昭慶搖頭,對着王璨之道:“蘇醫這性子,真是調理不來。”她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便繼續扯開話題道,“王大人,付望星可以做到這個地步來尋我伸冤,可見柳家姑娘的事情确實和他沒有什麽關系,刑部在調查這件事情,可否換個方向?”
“那也得等将此人下了大獄再說了,雖然柳家小娘子的事情和他沒有關系,但是他偷盜各地府衙財産卻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這個人依然是要下大理寺獄的。”王璨之如是回答,“臣,多謝殿下妙計。”
昭慶撓了撓臉皮——本來嘛,區區一個江湖蟊賊,其實是進不了福王府的,福王府做工的下仆,有一半屬于自己手上的那支鷹騎,而鷹騎又極少有外人知道,連王美玉作為父皇的純臣,也不知道這件事情。所以其實一開始條件就不對等。
但是不瞞着王美玉,那麽這個套娃計劃就很難成功實施——到是蘇沐春,出乎意料,昭慶原本以為他是個醉心醫術,身子骨差,所以萬事不上心的主,可就是這人,似乎在被她逼着女裝的時候,察覺到了她準備了別的計劃來騙付望星入甕。
不過,即使察覺到了,他也什麽都沒說。
此人很聰明。
但是就是因為他聰明,所以那張嘴才更加可恨——聰明人總該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說話前他們的話就先在心裏頭過了一遍,可是這人,絲毫不在乎這話說出口會是個什麽結果,可不就是明知故犯麽?
“嗯,也不急着将他下大獄。”昭慶笑道,“還請王大人看着他,天亮之後,我帶你二人去個地方。”至于蘇沐春,就讓他好好睡吧,今日讓他陪自己熬到子時,又鬧騰了這麽許久,其實也算是過意不去了。
昭慶自己也和衣睡下,翡翠和琅缳在一邊輪流服侍,待到天亮堂透了,走到王府正門口都能聽見青鸾巷來來往往人聲鼎沸的時候,昭慶才帶着付望星和王美玉來到了望月閣最好的上房。
她推開望月閣上房的窗,向外望去——外頭是車水馬龍,民生活潑。
“付望星,你不是說,要盜取大周國寶麽?”昭慶站在窗邊,指着外頭笑道:“喏,你若是偷的走,就偷吧。”
——那手所指,是天安府街上人聲鼎沸,或踏馬觀花,或提籃吆喝,或街頭賣藝,或入城、出城,來來往往,百态衆生。
春日已至,諸芳吐焰。
“這便是大周的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