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斂秋轉身瞅了瞅底下那比她訓斥的小丫頭個頭還小的六姑娘,不禁又好氣又好笑:“現在不趕緊教熟手了,以後斂秋嫁了,姑娘可怎麽辦?”

“那這勞什子藥就不喝了呗,反正喝了也長不出來的了,何苦難為了自己?人生苦短,把精力往別處放不是更好?”斂秋白了白眼她,她家姑娘她早就習慣了說話颠三倒四的,早已見怪不怪,可那小丫頭明顯地感到有趣,不由地朝着微醺看。

微醺禮貌性地回贈她一個微笑,然後就拉着斂秋到一旁道:“斂秋,記得我上次那個堕仙髻嗎?”

“記得,我還問姑娘是誰的手那麽巧呢,姑娘還只管照鏡子傻笑不搭理我。”上次斂秋看了不知道多驚豔,一再問她家姑娘,結果她姑娘只甩給她一個照鏡子的背影,喃喃說是堕仙髻然後就不理她了,她甚至還自己背後苦練了好久了,可始終做不出那個髻式,她绾的堕在鬓前總有種東施效颦的味道,于是就放棄了,只好讓姑娘自個兒往鬓前畫鳥兒。

“其實那個是顏夕替我绾的。”

“姑娘你想…”斂秋看着她家姑娘頗含意味的眼神,附會道。

“不錯,正是你想的那樣,斂秋,那後續交接的事情就麻煩你了,我相信顏夕一定比那丫頭學得快!”微醺瞟了那個正在邊上弄得藥渣撒了滿地,呆頭呆腦的丫頭一眼,輕快道。

之後每天,斂秋的身邊就總是跟着個瘦小羸弱的影子,侍候六姑娘的起居,禦下底下一群三六九等級的丫頭。

顏夕沒有讓斂秋失望,該學的事情教一遍就能融會貫通,并且靈活運用。

顏夕和斂秋跟着六姑娘到蔣老夫人處定省,由于大伯常年鎮駐邊疆的,把妻妾都接到那邊去了,所以魏國府實際上就只住着三房一家子,每日裏的晨昏也都集中到蔣老太太那兒去。

微醺由于貪睡起得有點晚了,來到太隐堂的時候其繼母馮氏已經到了。

馮氏是微醺的生母死後第二年才進門的,剛剛今年的年初生下一子,說來卻是三房的嫡子了,原三夫人只誕下一個女兒,四個姨娘所出的女兒都比微醺要小,這樣說來,現在府上微醺稱得上是“大姐姐”了。

看見馮氏的時候,微醺略有拘謹地喚了一聲“娘”,馮氏面無表情,表現得很冷淡,也不應她,只把目光斜斜地落在她身上,眼神似有幽怨。

微醺無比尴尬,卻也并沒有糾結太久,站到一旁去等祖母起來。

等待的中途覺得有點無聊,微醺就垂下頭去逗一旁環繞在姨娘身旁的小姐妹們,一個個長得圓潤潤的很可人,微醺一逗就開心,紛紛過來抓着她的手玩。其中和她最親密的是趙姨娘才兩歲半的晴姐兒,那小家夥人小小的就會哔哩啪啦說大堆的話,還有板有眼的,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

馮氏微微一哼就又都紛紛瑟縮着躲回姨娘們的背後去,安靜下來。

微醺的弟弟齊哥兒由乳娘抱着,此時正怔忪着睜開眼,臉蛋兒紅撲撲的可喜人了,微醺每次都想上前去抱一抱,但礙于馮氏的撲克臉,只得巴巴地看着。

這時侍候老太太的大丫頭雪梅出來告知馮氏說是老太太身體不适,請衆人回去。

于是馮氏逐一點名叫衆人離去,唯獨漏了微醺。

斂秋有點氣不過,但又不好和馮氏沖突,此時只能跟在六姑娘身後,又是氣又是自責自己的無能,讓自家姑娘活活受氣。

這馮氏針對六姑娘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打從進門開始她雖然沒有正面和微醺起沖突,但那種默默給氣你受往往比當面罵你還要讓人難受。

但她家姑娘似乎也沒有怎麽放在心上,過來拍拍身後兩人,輕輕說了一句:“走吧。”然後就徑直往回走了。

“姑娘,可是…”斂秋在後頭為難道,這時顏夕已經跟了上去。

“可是三夫人沒有…”斂秋越說越小聲,長輩沒有叫其回去,就這麽走了,不是授話柄予人嗎?

微醺還沒有出聲,身後的顏夕就替她說了:“斂秋,方才老夫人的丫頭不是說了讓所有人回去嗎?”

“那是老夫人,可是三夫人沒有…”斂秋自然是知道,但是方才姑娘遲到了,馮氏已經很不好看了,方才姑娘還行為輕佻,這下恐怕是有責罰的意味在裏面的,要是此時走了,那就是忤逆長輩了。

微醺笑了:“斂秋,難為你費神了,我們走吧。”可不是,那麽繞腸腸的,要是每件事都非得那麽複雜,可不就得累死?何況那馮氏又沒說不讓她走。

“姑娘,這…”斂秋無可奈何,只得跟着上前了。

馮氏回到自個屋裏聽到婆子說六姑娘已經回去了的時候,臉都氣青了。

下午當微醺正要提早一點到太隐堂去定省時,太隐堂的雪梅急匆匆跑到映日苑來了,說是老太太喚她過去,很着急的樣子。

微醺一陣納悶,也就随着她下了樓,身後急急追來的顏夕上前替她系了一件披風。

“姑娘,轉天了風大,還是加衣妥當。”顏夕這麽說着,手裏還提了一盞未點的羊角燈、一匣子點心以備姑娘餓的時候墊肚。

斂秋向他投來贊許的眼神,看來這顏夕已經益發地能擔待了。

來到廊庑時已經遠遠地聽見正堂那兒傳來吵鬧聲、哭聲夾雜一片,微醺不由地皺了皺眉。

跨入門檻發現所有人都到了,并且在她進門的那一刻都死死地盯着她。晴姐兒跪在地上哭得小肩膀一抖一抖的,馮氏摟着齊哥兒默默掉淚,一旁的趙姨娘茫然地伏在地上,鬓發散亂,蔣老太太滿是溝壑的臉上看不清表情,只是雙眼緊閉,抓着一旁的琺琅杯微微發抖。

微醺淡定地直視所有人的目光,微微一笑:“祖母,您找醺兒何事?”

那聲音已經蒼老低沉得辨不清是男是女了,大聲叱道:“醺姐兒,你跪下!!”

大概是過于激動,喝完這一聲,老太太就猛地咳嗽,一旁的雪梅忙給她掃背。

微醺盡然惶惑,但仍然屈膝跪倒下來。

老太太緩了好一會才緩過來,看向馮氏沙啞道:“馮氏,給她瞧瞧。”

馮氏摟着已經睡着的齊哥兒,抹抹眼淚道:“娘,這弟妹間的玩鬧,可別鬧大了傷了和氣,而且,媳婦覺得醺姐兒是情有可原的,畢竟她娘死後不久我就進門了,難免對我生怨,只是…齊哥兒還小,也是她的親弟…”

微醺失笑,這又是從何說起?

原來晌午,趙姨娘帶上晴姐兒侍候馮氏用膳,晴姐兒稱奶娘不留神就抱了齊哥兒玩,結果晴姐兒把齊哥兒撞到門邊的木架子上,把齊哥兒的腿撞了一片淤青。後來晴姐兒哭哭啼啼地承認說是六姐姐托她這麽做的,說是繼母不讓她跟齊哥兒玩,要把齊哥兒抱出去扔了。

說完馮氏就把齊哥兒圓滾滾的小腿掀了出來,确實是淤青了一片。

跪倒在一旁的晴姐兒淚眼婆娑地看了看微醺,眼中似有什麽話欲說,卻死死地咬着雙唇,不時看看身後的趙姨娘不時看看微醺,終是垂下腦袋攏着雙腿一抽一抽地哭起來。

這情況來得猝不及防,微醺覺得太荒唐腦子還沒接收過去。在二十一世紀她人緣良好、父母和諧、兄弟友恭,什麽時候接觸過這種情況。想來這馮氏進門兩年,忍到如今才發作大概也是忍無可忍了。

“你還有什麽話可說?竟然如此惡毒,教唆你十妹傷害弟弟,雪香,把家法拿來。”老太太如枯樹藤般的手往案桌上一拍,琺琅杯應聲摔落,散碎在地。

等家法拿來的時候,卻是要往斂秋和顏夕身上抽的。微醺這下才慌忙站起制止。

“祖母,既然這事關乎醺兒,是不是得讓醺兒問個明白?”

“這事兒方才問你話你不說,如今還有什麽可問的?”老太太喉頭醞着一口痰。

微醺走近馮氏,馮氏随即往後退了一大步。微醺怔了怔,随即用手揉了揉眼眶,眼紅紅道:“娘,醺兒知錯了,娘親以往一向待我比生母還要好,醺兒病了您衣不解帶守在床頭一宿都不曾離開,也總是知道醺兒最愛吃些什麽,有什麽好的都緊着先給醺兒,就連上次舅舅府上給您送的一盒藍寶石原石,您都說要先做一雙耳墜給醺兒,可是…可是…”

馮氏一聽,不由地顫了顫,我什麽時候做過這些?

微醺說到這裏,雙手捂住了臉,渾身顫抖道:“可是自從齊哥兒出來後,您…您就不要醺兒了…您不愛醺兒了…”

微醺說着說着就哇一聲哭出來了,哭得鼻涕都跑出來了,稀裏嘩啦的。

“娘,醺兒就問您一句,您回了醺兒甘心受罰,也不要斂秋她們替我受,我自己來,我活該!”說到激動處聲音還微微破音,微醺吸了吸鼻,淚眼婆娑楚楚可憐道:“娘,醺兒受了這五十棍後,您可否還能像以往一樣愛醺兒?可否讓醺兒不要覺得自己是一個沒有娘疼的可憐兒?”

微醺神情認真地逼視馮氏,馮氏臉色都變了,進退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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