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羅夏利亞的玫瑰·六
晚餐時間過半，國王突然想起一件事，把維奧列特叫到了身邊。
“你們來的時間正好，最近是羅夏利亞的音樂節，在音樂廳會舉辦許多演奏會，相信你們會喜歡的。”他和顏悅色道。
“那我們來得可真巧。”維奧列特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喜，“太好了，我們一定會去看看，說不定能得到新靈感。”
“祝你好運。”國王笑着說，“伊萊恩小時候我每年都帶他去，但他從來沒學到過什麽，希望今年他和你一起去能有新收獲。”
既然他主動提起，維奧列特覺得這大概不是什麽秘密，于是把困擾他不短時間的問題問出了口。
“既然您和王後這麽疼愛伊萊恩，為什麽還要讓他獨自一人外出歷險？要知道，羅夏利亞以外的地方可不都像這裏一樣和平。”
他總覺得伊萊恩這樣的性格不适合獨自旅行，無論是從團隊領導者的角度還是私人角度看，伊萊恩都還顯得太稚嫩。也許有一天他會成長得足夠出色，但不是現在，有些事情對他來說還太難處理，他需要別人的幫助。
但國王搖了搖頭，顯然不贊同他的觀點：“王儲十六歲生日那天要離開祖國外出歷練，這是羅夏利亞的傳統，我年輕時也去過。伊萊恩是我最出色的兒子，我相信這對他來說不是難事。”
可是你兒子差點死在殺手的刀下。維奧列特差點沒忍住，好不容易才把這句話咽下去。
他扭頭看了正和王後說話的伊萊恩一眼，覺得父母對孩子太過放心也不是好事。
“當然，也要感謝你們對他的照顧。”國王又說，“他從小就沒什麽朋友，我很高興能看到他帶朋友回家做客，請一定要多住一段時間，至少等到音樂節後再離開。”
他盛情邀請，維奧列特很難開口拒絕，但事實上經過亞索城的那件事以後，相信樂團的所有人短期內應該都和他一樣對音樂節有了陰影。他想找個借口提前離開，但又顧及到伊萊恩的感受，覺得他應該想在家裏多呆一陣子，于是先答應了國王的邀請，準備晚上再找個機會和伊萊恩談談。
但伊萊恩的想法似乎和他一樣，聽見國王提起音樂節後，他插了句嘴：“父親，我們只是經過羅夏利亞，在這裏逗留幾天尋找靈感，覺得差不多了就會離開，也許等不到音樂節。”
維奧列特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好像不如想象中那麽想留在家裏，是有什麽原因，還是……在躲什麽人？
當天晚上，國王為他們每人安排了單獨的房間，晚飯後維奧列特先泡了個澡，好好享受了一下羅夏利亞的玫瑰浴。等他洗完這個澡，又往臉上敷了厚厚一層綠海藻，這才擦着濕漉漉的頭發從浴室裏出來。
他正打算一會擦幹頭發洗把臉再換身衣服去找伊萊恩，窗臺上卻在這時突然傳來一聲細微的響動，下一秒，一個人影拉開窗戶鑽進了房間。
穿着襯衫長褲的伊萊恩從窗臺上跳下來，恰好迎面遇上維奧列特。
“又來爬我的窗戶嗎，羅密歐先生？”詩人取下擦頭發的毛巾，本來想笑一笑，但想到臉上還有東西，連忙繃緊了表情。
伊萊恩摸了摸鼻子，無視了他綠色的臉，解釋道：“我有些事想找你談談。”
“這麽巧，我也有事找你，沒想到你先來了。”維奧列特在床上坐下，邊擦頭發邊問，“這可是你家，什麽事要半夜爬窗來談？”
他本來是想逗逗伊萊恩，沒想到後者沉默着在他身邊坐下，好一會兒才開口：“我們能不能早點離開羅夏利亞？”
“……為什麽？”維奧列特有些驚訝，沒想到他大晚上來爬窗居然是為了提這個，“我以為你會想多留幾天，畢竟羅夏利亞是你的家鄉。”
伊萊恩搖了搖頭：“我已經兩年多沒在家裏呆過了，其實只是想帶你到羅夏利亞看看，但晚上母親才告訴我叔叔三天後就要回來了……我們最好能在叔叔回來前離開，他不太喜歡我，我怕他找你們麻煩。”
“你叔叔？”
維奧列特覺得難以想象，世界上居然會有不喜歡伊萊恩的長輩？
“嗯，他不太喜歡我。”伊萊恩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所以我們還是不要和他碰面比較好。”
他的态度出乎意料地堅定，維奧列特卻突然想到了什麽，問：“你父母是不是只有你一個孩子？”
“我有個姐姐，但她嫁給了其他國家的人，自己放棄了繼承權，所以羅夏利亞的王儲就落到了我頭上。”伊萊恩有些疑惑，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問起這個，“怎麽了？”
“……”維奧列特沉默了一下，“我好像知道你叔叔為什麽不喜歡你了。”
伊萊恩一臉茫然地看他：“什麽？”
“如果你死了，羅夏利亞的王儲就會變成你叔叔，是不是？”
“……”
“從這個思路來聯想，我覺得之前追殺你的那些人說不定也……”維奧列特皺了皺眉，“希望不是我想太多。”
“叔叔只是不喜歡我，他不會那麽做的。”伊萊恩說。
但願如此。維奧列特沒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畢竟如果他猜對了伊萊恩也不會感到高興，那是他的親叔叔，不喜歡他就算了，如果還為了王儲的位置派人追殺他……按照伊萊恩的性格，一定會很難過。
“好了，不說這個了。”維奧列特若無其事地岔開了話題，把擦頭發的毛巾搭在一旁，起身去把臉上的綠海藻洗幹淨，然後又往上面抹新的軟膏，“如果我們要提前離開，該怎麽向王後陛下辭行？她好像很想念你，今晚一直都在和你說話。”
對于自己的母親，伊萊恩顯然也有些頭疼：“我會想辦法的，她今晚其實也沒和我說什麽，不過倒是一直在誇你。”
“……誇我？”維奧列特莫名其妙地擡頭。
“她說我要是有你一半的審美水準就好了，還說今晚的領帶一看就不像我自己挑的。”伊萊恩無奈地站在他身後，看他邊說話邊往臉上倒各種瓶瓶罐罐裏的東西，覺得有點眼花，但還是堅持把話說完了，“雖然領帶确實不是我自己挑的……不過真的很好看。”
他的誇獎比王後的更讓詩人覺得受用，維奧列特笑着回頭看他：“那你要怎麽感謝我？”
伊萊恩已經知道怎麽樣才能讓他高興了，上前一步，就着這個姿勢低頭親了親他。
事實上沒能等到三天，他們也沒來得及提前向國王和王後辭行，維奧列特第二天就見到了那位不喜歡伊萊恩的叔叔。
只看了對方一眼，他就覺得伊萊恩真是個傻白甜。
他這位叔叔何止是不喜歡他，簡直已經恨不得自己出手捅死他好當王儲了。不知道是他們羅夏利亞人眼瞎還是他太敏感，這種眼神維奧列特見得太多了——他走過這麽多國家，每個奪權者，無論是現在時還是将來時，都有如出一轍的眼神。
像盤旋在上空伺機捕食的死鷹，只要露出一點兒帶血的傷口，他就會立刻俯沖而下，狠狠銜住你的血肉，順着那個小小的傷口把獵物蠶食殆盡，不給對方留一點逃生的機會。
“叔叔，你怎麽突然回來了？”伊萊恩還在傻乎乎地和他叔叔交談，維奧列特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只是禮貌地點點頭就沒再上前，因為對方的目光讓他很不舒服。
毫無疑問，伊萊恩這位叔叔不僅滿肚子都是野心，還和他一樣男女不忌，并且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思寫在臉上——他真的開始懷疑羅夏利亞的王室是不是都真的和伊萊恩一樣瞎了。
因為遇上了伊萊恩提前回國的叔叔，他們理所當然地沒能走成，又過了兩天，國王說的音樂節如約而來。
所謂的羅夏利亞音樂節，其實和亞索的豐收節差不多。維奧列特無心去跟這些他覺得豔俗的市民交往，事實上他也忙得夠嗆：伊萊恩那位野心勃勃的叔叔看上了他，一直派人請他到家裏做客。
“很抱歉，我今天要和我的樂團一起到音樂廳去聽音樂會。”他第三次回絕了伊萊恩的叔叔派來請他的仆人，頭疼地擡頭看了看牆上的鐘，只希望伊萊恩能早點從國王那裏脫身，好讓他能有借口趕緊出門。
但他等了很久，直到下午伊萊恩才匆匆趕回來，而且一進門就問他：“叔叔是不是又讓人來請你了？”
“當然，我差點就不得不去赴約了。”維奧列特無奈極了，“你怎麽現在才回來？我找了個要和你們一起去音樂會的借口，最後卻只有佩特拉他們出了門，現在你叔叔恐怕已經知道我在躲他了。”
“對不起……因為父親讓我陪他出去打獵，我找不到辦法脫身。”伊萊恩态度誠懇地道了歉，又說，“我晚上陪你去音樂會好不好？羅夏利亞的晚上也很熱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