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羅夏利亞的玫瑰·七

由于今天的音樂會主題是“變裝游行”,出門前維奧列特為伊萊恩和自己做了些僞裝,想盡可能讓他們看起來都更符合主題一些,不至于在街上顯得格格不入。

伊萊恩坐在他的房間裏,任他拿着各種工具在自己臉上塗抹,感覺很不習慣:“呃,好像有點黏黏的?”

“你不要亂動。”維奧列特站在他面前,手指輕輕沾了點粉末抹在他眼角,細心得像在修補藝術品,“我費了很多心思,畫錯一點就要重新來了。”

伊萊恩不敢動了,乖乖按照他的吩咐朝上看,聽話得像個木偶。詩人用刷子在他臉上畫上最後一筆,欣賞了一下自己的得意作品,然後低頭親了親他:“好了,站起來讓我看看。”

雖然是心血來潮,但他确實花了許多心思來設計伊萊恩的妝容——以惡魔和流浪者崇拜的荒野之神的圖騰為藍本,他在伊萊恩臉上畫了十幾道深藍色的痕跡,由于這些曲折的圖騰刻意避開了五官,所以不僅沒有顯得兇惡,反而強調了伊萊恩的面部線條和漂亮的藍眼睛。除此之外,經過刻意勾勒的眼角線條也顯得比原本更修長淩厲,讓他少了幾分稚氣,看起來成熟許多。

“挺不錯的。”捧着他的臉仔細檢查一番,維奧列特滿意地點點頭,“你先去換衣服,我給自己化個妝就來。”

“你已經很好看了。”伊萊恩不解地看他,“還要加什麽嗎?”

“既然是變裝游行,我至少也要把自己的臉遮一遮。”維奧列特因為他無意識的贊美笑起來,忍不住又避開化了妝的位置親了親他,然後催促道,“好了,快去。”

等伊萊恩去換他準備好的衣服,維奧列特又坐回到椅子上,開始給自己化妝。他整天幹這個,臉上幾乎沒有不帶任何僞裝的時候,即使洗澡和洗臉也不會完全卸掉,給自己化一個誇張的妝容對他來說當然沒有難度。還沒等房間另一邊的伊萊恩弄明白衣服該怎麽穿好,他已經迅速完成了自己的妝容,洗幹淨手來幫忙了。

他們換好衣服出門時太陽已經下山了,城裏到處都亮起了燈,路上有許多和他們一樣穿得誇張的行人,維奧列特拉着伊萊恩混進他們之中,覺得自己總算做到了入鄉随俗。

“佩特拉他們去了音樂廳。”他邊走邊問伊萊恩,“我們過去找他們還是先到處逛逛?”

“随你。”伊萊恩倒無所謂,反正這樣的節日他從小到大已經過了十幾次,主要就是想帶維奧列特來看看,“你想到處走走的話,我可以帶你去幾個比較有意思的地方。”

維奧列特借着路邊的燈光擡頭看他一眼,覺得當然還是兩個人約會比較有趣。于是他借着寬大的衣袖遮擋牽住伊萊恩的手,拉着他順着人潮往前,走向音樂廳的反方向。

“維奧列特?”沒得到他的回應,伊萊恩疑惑地叫他名字。

“嗯?”

“我們……不去音樂廳嗎?”

詩人挑了挑眉:“你很想去嗎?”

“可是我們不是來……”伊萊恩說到一半才突然明白他的意思,驚喜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跟我來。”

他驚喜于維奧列特比起和大家一起聽音樂會更願意和他兩個人呆在一起,心裏像突然被點亮了一盞燈,開心得不知說什麽好,牽着詩人就往人群外擠。

他的力氣大,維奧列特被他拽得像只風筝,好氣又好笑:“有什麽好急的?你要帶我去的地方又不會跑。”

可是我怕你跑。伊萊恩在心裏說。

他多少有些猜到維奧列特是怎麽看他的,也知道自己确實還不夠成熟,但他想把自己的心情盡可能多地傳達給對方,這總不會有錯。

維奧列特最後被他帶到了遠離人群的一條僻靜小路上,伊萊恩牽着他的手往前走,路上安靜得只能聽見他們倆的腳步聲。維奧列特看了看路邊的花壇,确認他們已經離城中心很遠了,忍不住問伊萊恩:“我們還要繼續走嗎?感覺已經快離開羅夏利亞了。”

“快到了。”伊萊恩轉過最後一個拐角,帶他走進一個花園,“就是這兒,我小時候練習劍術的地方。”

眼前是一幢不大不小的兩層木屋,屋前有個小花園,裏面沒種什麽花草,反而被推平了土地,擺放着各種各樣的武器還有護具。伊萊恩随手拿起一把木劍揮了揮,那劍對他來說已經顯得有些小了,但被擦得很幹淨,看起來還有人在打理:“這把木劍是老師送給我的,用了很多年,沒想到一直沒有斷。”

維奧列特本來對武器沒什麽興趣,但想象一下小時候的伊萊恩努力揮劍的樣子又覺得很可愛,于是順着他的話問:“你小時候就在這裏學劍術嗎?”

“嗯,這是老師的住處,他一直沒能融入羅夏利亞的氛圍,所以住得比較偏僻。”伊萊恩把木劍放回原處,帶着他繼續往裏面走,“我那時每天都跟着他,晚上也不想回去,經常在這裏過夜,所以屋子裏留了很多我的衣服和生活用品。”

“國王和王後陛下不介意嗎?”

“我母親不太願意,但我堅持要留下,她只好讓人過來照顧我。”想起那些往事,伊萊恩忍不住笑了笑,“但那些人最後都被老師的壞脾氣吓回去了。”

維奧列特還記得伯爾金斯告訴過他,伊萊恩是勇士菲戈的學生。那位“屠龍者菲戈”的壞脾氣确實很有名,他也沒想到對方晚年居然會在羅夏利亞住下,還教過伊萊恩劍術。

“我聽說過他,你的老師。”想到關于勇士菲戈的一些傳聞,他也忍不住笑起來,“沒想到他離開倫佐城後竟然到了羅夏利亞,要知道他曾經拒絕過羅夏利亞某任女王的求婚,當時在整個大陸傳遍了——”

“求婚?”伊萊恩睜大了眼睛。

羅夏利亞難得出一個女王,上一任女王是他父親的姑姑,早在勇士菲戈來到羅夏利亞前已經去世許多年了,兩人之間看起來一點關系也沒有,如果維奧列特不說,他怎麽也不會把他們聯系在一起。

“我也是聽說的,你知道,流浪者之間總會有這些桃色緋聞到處傳播。”維奧列特聳了聳肩,推開門走進屋裏,随即被桌上的某件東西吸引了注意力,“……但看起來,這好像也不完全是緋聞。”

他拿起桌上擺的一個木框,裏面壓了朵幹枯的玫瑰,因為年代久遠已經徹底失去了水分和顏色,枯萎的花枝紮在邊框上,已經支撐不住枯萎的花瓣那點重量了。他小心地托着木框,示意伊萊恩來看它的側面,只見上面用纖細的字體寫了兩個字母,分別是F和R,緊緊地貼在一起。

“那位女王叫什麽名字?”他問。

“好像是……蘿茜?”

“那就對了。”維奧列特把木框按原樣放回桌面上,輕輕用手指點了點那兩個字母,“菲戈和蘿茜,看來屠龍勇士和女王陛下的故事不止我聽過的那麽簡單。”

伊萊恩還是不敢相信,又看了那朵幹花好一會兒才逐漸接受了他的解釋:“這朵花是老師帶來的……所以,老師來羅夏利亞,其實是想找我父親的姑姑嗎?”

“他離開自己的屠龍隊伍時已經很老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很多人都說他是想找個沒人知道的地方自己等死。”詩人也還看着那個壓着幹花的木框,眼裏有些笑意,“但如果不是有什麽特殊原因,我覺得他不會特意挑中羅夏利亞,還把自己的劍術教給你。”

伊萊恩眨了眨眼,還是覺得這個發現來得太突然,他有些沒反應過來。

最敬重的老師可能和自己父親的姑姑是情人,聽起來像一個可信度不太高的滑稽故事,但似乎又合情合理,讓他找不到理由反駁。

“你可能和那位女王長得有些像,說不定讓他想起了她。”維奧列特還在不負責任地繼續猜想。

他這麽一說,伊萊恩突然想起了什麽。

“……羅夏利亞的王室都是藍眼睛。”

“……”

維奧列特也沒想到自己随口說的猜想居然能被驗證,有些驚訝地擡頭看他,卻發現伊萊恩比他更茫然。

明明化妝以後顯得成熟不少,但眼神還是和原來一模一樣。維奧列特無奈地示意他低下頭來,然後伸手拍了拍他的臉:“只是一個猜想,又沒有證實,你這麽慌張幹什麽?”

“我……”伊萊恩語塞,看着他好一會兒才艱難地擠出幾個字來,“只是覺得……如果這是真的,那老師一定很難過吧。”

維奧列特愣了愣。

他以為伊萊恩會為勇士菲戈也許不是真心喜歡他這個學生而感到難過,也可能會覺得這個故事太匪夷所思不願意相信,但沒想到對方想的會是這個。

“你……”他猶豫着張嘴想說什麽,但發現自己好像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伊萊恩。

在他看來,愛情本來就在和時間賽跑,只要其中一方錯失了追趕的時間,那就可能永遠也追不上了。傷心和難過都是無法避免的,但時間總會沖刷掉這一切——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樣的安慰很無力,更別說用來安撫伊萊恩了。

但那又能怎樣呢?賽跑已經輸了,總不能返回起跑線再重來一次,命運女神沒給任何人留下這樣的機會。

“他會選擇來到羅夏利亞,就說明這不是一段有頭無尾的故事。”最後他只能這麽說,“至少這朵玫瑰回到了故鄉,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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