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悶葫蘆

聞雲鶴未曾睜眼,他厲聲哼道:“你倒是識相。”

白清迩不敢回話,偷偷摸摸地吐了吐舌頭,一副完蛋了的模樣。

“你可知我今日為何事找你?”

“……清迩不知。”

難道說是偷書的事兒暴露了?

還是說偷雞的事兒這麽快就被捅出來了?

又或者說是偷吃雞的事情被知道了!?

該不會是師尊法眼如炬,看出來自個兒跟那個魔頭有接觸!?

白清迩的腦袋不停地轉呀轉,轉了老半天,好吧,反正他是沒想出來自個兒有做過什麽好事兒就是了。

聞雲鶴緩緩地睜開了眼,掃了一眼那一臉心虛的白清迩而後輕嘆了一口氣:“伏妖會即将到來,你尚未召出什麽東西,你可有何打算?”

聽到聞雲鶴提到的原來是這個事兒,白清迩多少舒了一口氣。雖說也是值得煩惱的事兒,可總比壞事被師尊知道了然後被一頓訓再受罰的好。

白清迩就是這樣樂觀沒遠見。

“清迩還在嘗試,請師尊不用太過擔心。”

“那你可曾想出你若召不出來該如何對策?”

“若是怎麽都召不出來,那便只好提劍上陣,就這麽去了呗。”

白清迩樂觀、或該說不動腦筋地這樣說道,他那想開的樣子卻氣得聞雲鶴吹胡子瞪眼睛地猛地斥道:“胡鬧!就你那麽點修為,什麽都召喚不出來還指望着靠你自個兒去闖那伏妖會!?且不說給我門丢人現眼,你自個兒這條命還要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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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清迩被這一聲怒斥吓得心髒跳亂了幾拍,随即連忙挺了挺适才被猝不及防吓得有些軟了的腰板子,左耳進右耳出地聽着自家師尊的一頓呵斥。

訓斥了要有好一陣子,師尊這才停了下來,平了平氣息。

“再給你三日,若是這三日你還是召不出來什麽東西,到了伏妖會那一日,你便直接棄權,別去參加了。給自家門派争光固然重要,但你自個兒的性命總比這些表象東西來得要緊。”

聞雲鶴的這番話講實話,實屬意料之辭。白清迩是怎麽都想不到那個平日裏厲聲顏色的師尊竟然會說出這樣體恤人的話,他愣怔了許久,然後半晌說道:“師尊,您……莫不是被奪舍了吧!?”

聞雲鶴頓了頓,他那本就不好看的面色如今更是差得難以直視,好不容易才平息下來的怒氣這下子又徹底爆發了:“滾!”

好吧,既然師尊說滾,那就滾吧。

白清迩利索地站了起來,朝着師尊行了個禮,随即逃也似地溜了出去,只見外頭幾個師兄弟們正躲在不遠處一個勁兒地憋着笑,像是要得內傷了。見他們招手,白清迩也沒多想便緊跟在他們身後去到了個說什麽話都不用怕被師尊聽到的涼亭裏頭。

“嘁,笑吧笑吧,有什麽好笑的,一路上你們都在笑,真沒意思。”

覺着嘴裏頭寂寞,白清迩随便地摘了根草塞進了嘴裏頭叼着,适才才被師尊訓了一陣子,可瞧他那樣子,看來師尊訓了好長一陣的話是一句都沒留他腦子裏。

“要我說吧,我們這幽雲山莊裏頭哪位最厲害,還當真是非清迩莫屬!”一邊說着,仇翊然一手勾搭在了白清迩的肩上,嘴角是掩不去的笑意,“你說你,師尊早是個有金丹的人,哪可能被奪舍了去?”

“誰教師尊突然變得那樣溫柔貼心,實在忒不習慣了!這能怪我麽!”

白清迩這話說得當真是理直氣壯,直引得那些師兄弟們又是一陣嗤笑。

“哎喲!疼!物秋你小子跟我頭有仇啊!腦殼子都要裂了!”

“你在這兒被我打裂了腦殼子也比你去伏妖會裏被那些妖魔鬼怪蠶食了的好!師尊為你好,你小子居然還說那樣的話,找死麽你!”

打罵着白清迩的是與白清迩關系最好的樊物秋,他兇狠狠地叱道,那一拳頭可不輕,瞧得白清迩腦瓜子一陣生疼去不掉。

“得得得!召不出來就是召不出來,我能有啥辦法。誰讓我沒本事就連運氣都那麽差,該是給你們表現的機會偏給我搶了去,我還冤枉呢!”

白清迩氣呼呼地說着,随即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一條腿擱上了石凳上,一條腿拱着,坐姿實在難看。

“所以師尊這不好心讓你到時候棄權,既然是師尊開的口,到時你棄權山莊裏也不會有人來追究你什麽的,你倒好,不謝謝他就算了,非要氣他一下。”

“棄權這要多丢人。”白清迩咕哝道,心中略有些煩躁,他猛地拔去自個兒嘴裏叼着的草,扔到了涼亭外頭。“師尊不怕我丢我們山莊的臉,我還怕別人恥笑我們山莊的人是膽小怕事的膿包呢。師尊是為我好,那你要我如何接話?要我說,我情願賭個運氣,也斷然做不到臨陣脫逃害我們山莊給人笑話的!”

白清迩這話一出,幾個還在笑的師兄弟一下子止住了笑意,誰也不說話了。誰都清楚白清迩這脾氣,看上去是沒個正經的,可偏偏性子極其倔,一旦他認定了什麽事兒,幾頭牛都拉不回來他。

“唉,也只能怪這伏妖會的破規矩。”弟子群裏頭一個少年出聲說道,“若沒有抽簽決定人選這一破規定,清迩你倒也不用冒險了。”

說這話的是白清迩的同輩,喚作席椋,也是這一次伏妖會的參選弟子之一,但不同于白清迩的是席椋、樊物秋還有仇翊然他們三人修為都算不錯,所以參加這次的伏妖會倒也不是說沒有什麽勝機。

伏妖會是每三年舉行一次,由當今世上最富盛名的五個仙道世家主持,各選十五個弟子進行參選。參選方式倒不是由掌門或是師傅選,而是由天定,說得比較簡單點就是抽簽,看運氣。

抽簽用的簽子也并非尋常的簽子,而是帶有一定靈力的玉牌子,抽中後那塊玉牌子便會自動認主,直到主子死了或是伏妖會結束,方能收回,所以這裏頭誰也做不了弊。

這伏妖會雖說是幾家世家切磋交流的活動,可是卻一點兒也不安全。一群少年修士一塊兒進到一堆滿是妖魔鬼怪的地兒裏面斬妖除魔,沒有長輩幫忙,只能靠自己,一個不留心便只能命喪黃泉。

歷屆的伏妖會裏是每次都有人陣亡犧牲的,但是死了也沒辦法,因為大會開始前有機會讓參賽弟子選擇棄權,若是不棄權還死在裏頭,那只能被說是自不量力、修為不到家,最多是師傅同門傷心一陣子便也過去了。

而若是在這伏妖會裏頭勝出了,且不說給自家争光,還能有好些獎勵賞賜,更能在世間成名,這機會對那些有本事的、有野心的弟子而言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

搏一搏指不定就能前程似錦,何樂而不為,又會有誰那麽傻地去放棄。至于沒什麽本事的弟子又礙于上面,怕給自家丢人現眼,也只好硬着頭皮去上,用着那一點獎勵來安慰自己好賭賭運氣。

白清迩就是後者,雖然師尊開了口要他棄權,但是白清迩是死活不會做這樣沒志氣的事情的,所以師尊說的話等于放屁。

“有什麽好愁的,我這皇帝還不急呢,你們一幫太監急個啥!弄得死氣沉沉的,差點沒以為是在給誰開追悼會呢!”

白清迩一巴掌拍向了那弄低了氣氛的席椋,聽着白清迩把大夥比喻成了太監,幾個師兄弟蜂擁而上,朝着白清迩便是一頓教訓,涼亭裏頭一陣嬉笑不斷,而這一切皆數都落到了遠處一個隐在黑暗裏頭的人的眼睛裏。

是夜,靜如水,連風都似乎收斂了不少,靜谧得連帶着人都不由得心靜。

緩緩地推開了竹窗,衛無恙不帶一點動靜、好似一只貓似地潛進了屋裏,環視着屋裏的擺設布置,雖多少有一些改變,可更多的是保持原樣,熟悉得教人心酸。

白日裏頭被白清迩拿來殺雞的虛泉被高挂在一面牆上,輕輕拔出,那流蘊着淺黃色氣的劍劍鋒鋒利,劍身流暢平滑,沒有一點損傷的痕跡。

“也當真是心寬,竟把劍放得這般遠。”

輕嘲了一聲後,衛無恙再走到書桌前,瞧着書桌上放置着的文章上被朱砂筆圈得慘不忍睹的樣子,他忍不住一陣輕笑。

一篇文章裏竟能有這麽多錯字,分明知道師尊喜字跡端正的文章,還如此潦草,真不知道師尊批改這篇文章時心裏頭是要有多氣憤了。翻到頁末,果然不出衛無恙所料,那底下批着大大的一個差字之外,還寫了兩個字“重寫”。

環視這一間房,這本是衛無恙當年在幽雲山莊裏的寝室。

一般弟子,需得有一定成就方能有自己的一席私人空間,那時的衛無恙是聞雲鶴座下愛徒,平日裏頭執掌聞雲鶴門下弟子們的賞罰,權利可說頗大,自然會有一間獨屬于他的房。

可如今,這個沒有半點天賦成就,成日裏只知道偷雞破規矩的白清迩竟能有一間自個兒的寝室,這着實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想來……興許是有些什麽特別的原因。

看了一圈房間,衛無恙緩步走到了床邊,平躺在床上睡着覺的白清迩也不知是在做什麽美夢竟笑得連嘴都合不起來了。

細瞧着眼前這笑得頑劣的人,那雖說是精致小巧的面孔可是沒有一處是與那人相同的。

“……難道是我多慮了?”

瞧見白清迩頭上尚綁着的發帶,與那人一樣的壞習慣,睡覺總不記得摘去發帶。

衛無恙下意識地伸手,以着絕不會驚醒到白清迩的動作輕輕地解去了那一根黃色袋子,再疊好了放到了床頭。

“悶葫蘆……”

無意識的夢呓潛入耳中,衛無恙的指尖因這熟悉的稱呼而有所僵硬,随即微微地蜷縮。回頭看去,那說着這三個字的白清迩又不知為何癡癡地輕笑了起來。

窺探他人夢境雖非衛無恙所好,可是這次卻是不得已而為之。

遲疑僅有片刻,随即衛無恙便以他的修長指尖輕抵白清迩額頭,輕語道:“入夢。”

周遭事物流轉變化,随即黑夜化為白日,場景也随之轉變成一處風景甚好、瀑布垂落發出陣陣水聲的地方。

那是幽雲山莊的後山,就在東苑後頭,也是當年衛無恙常去那邊打坐靜心的地方。

衛無恙連忙看向了溪上一塊巨石,不出他所料,那處地方正有一身着黃色道服的少年在那上面端坐着打坐。發上系着的黃色綁帶随着陣風吹拂而與頭發輕輕拂起。

那是當年的衛無恙,是那個曾淡若水,心平如鏡死板得直教人覺得無趣的衛無恙。

作者有話要說:

大約明天以後會決定是在這裏主場更新還是在津留伊知下面做主場更新,給大家添麻煩了很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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