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受到驚吓的常嘉賜在摔落高臺後打了兩個滾,半晌都沒有起身,直到一只手提着他的後領将他拽了起來。
嘉賜側臉一看,正是帶自己前來的山羊胡神仙。
“和掌門,你說的所謂憑據,便是這個凡人?”威武大漢見到眼前忽然冒出來的少年有些不屑地問。
和掌門笑道:“哲隆長老有所不知,此人正是小屏山下一普通村民,因妖獸作亂往山上逃命時被我門內師弟遇上救了下來,就順路将他們一道帶至此地。歷此一劫他得以茍活,想必之前那段過程一定記得比誰都清楚,有些事問他再适合不過。”
山羊胡神仙也開口對嘉賜道:“你遭了這般磨難,心中定是苦恨,我說過這兒會有人為你們主持公道,只要将你在路上同我說過的話告訴他們便是。”
感受到四面八方複又投注在自己身上的奇怪目光,嘉賜又莫名又害怕,忍不住縮起了脖子,支吾難言。
“我……我……”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些神仙争來吵去的亂成一團和自己又有什麽關系?嘉賜完全懵了。
見他思緒空茫,和雍只得上前相助:“小兄弟,我知你心中疑惑,不過個中細節你不必了解,你只要把你經歷的據實以告,就是幫了我們懲惡揚善的大忙,此事結果後我們徐風派必然會給你們兩兄弟找個新的安身之所,讓你後生得以無憂。所以……這樣吧,我來問,要是說對了,你便點頭,說錯了,就搖頭可好?”那口氣那态度,滿滿的和藹可親,深明大義。
見嘉賜沒有反對,和雍便道:“你們村中幾日前可是出現了一頭妖怪?”
嘉賜遲滞良久,雖不知對方是何目的,但聽着這樣的問話,還是點了點頭。
和雍滿意。
“那妖怪是否虎身人臉,口噴惡火,将你常家村的村民都害死了?”
嘉賜像是回憶起了當時殘忍的場面,臉上露出幾分驚懼之色,直到和雍又追問了一句,他才又點了點頭。
“那妖怪出現時,你可看見它身旁還有別人?便是那種其餘村民都在逃跑,只他一人不怕火燒也不怕被噬,偏反其道而行的?”
和雍的形容像是在嘉賜腦海中繪出了一幅逼真的場景,他一怔,慢慢擡起眼來。
和雍笑了,知道自己又說對了:“那個人是不是也在這兒?小兄弟,你可以告訴我他是哪位麽?”
眼見嘉賜眸光惶惑地轉了一圈就要向沈苑休的方向望去,搖着扇子的白衣人忽然又說話了。
“和掌門,你說這位小哥是在小屏山上被你們救的?可距那妖獸大鬧人界村莊已是過去了三四日。一介凡人,不僅能自你口中的梼杌兇獸魔爪下逃脫,還可在封了結界的小屏山上活過這些天?自古以來,怕也是第一個吧,這凡人也忒厲害!”
這話倒真将和掌門噎住了,他表情一僵,向遠處的師弟望去。
師弟,也就是嘉賜眼中的大恩人,那位山羊胡神仙卻對和雍鄭重點了點頭。
和雍心頭一松,道:“破戈長老若不信,大可親自上前一看,以您的聰慧,必能識出這小兄弟到底是不是凡人,又有沒有與和某串通撒謊。”
白衣人破戈也不客氣,扇子一收就要上前,卻被身邊人伸手一擋,當即便停了腳步。
從未受過這般大場面的嘉賜早就畏縮得唇色都泛了白,不明白自己明明沒下地府,卻為何還有這般處境。只覺臺下那麽多看着自己的眼神仿若一把把的尖刀要将他紮死,正怕得下盤虛軟,忽然眼前青光閃過,一只堅實有力的臂膀将快要倒下的他給輕輕架住了。
嘉賜茫然擡眼,一下便對上了一張豐神俊朗的臉。來人長眉入鬓,眼若燦星,明明氣宇非凡,神情內卻不似他人般對嘉賜含帶鄙夷,反而在察覺到他的驚懼時,出聲安撫道:“莫怕,我只是看一下。”那嗓音近近聽來更是深重醇厚,慰藉人心。還有那扶着嘉賜後腰溫熱暖燙的手,一下就讓心落不着實處的小凡人收起了企圖抵抗的氣力……
感覺到的東青鶴悠然一笑,又道:“閉上眼。”
嘉賜便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一只指尖輕輕點在了他的眉心處,嘉賜覺得有些癢,忍不住皺了皺鼻子,那手又離開轉而覆上了他的小腹。
一瞬間,嘉賜的小腹就是一陣熾熱襲來,要不是眼前人另一條手臂還抵在他的後腰上,如火般灼燙的滋味早疼得常嘉賜站不住了。好在緊接着一股幽涼之氣順着腹上的手掌緩緩湧入到了他的體內,那氣脈沁涼宜人,将從上山後便悶在嘉賜胸口幾日的倦怠寒熱也一道驅散開了。
待嘉賜再睜眼,只覺雙目清明脫胎換骨一般,十分神奇。
見東青鶴收回手,和掌門立時靠近,臉上帶了一絲期盼。
“東門主,如何?”
東青鶴轉過身來,不負和雍所料的颔首道:,這位小兄弟無靈根無修為,的确是凡人。”
和雍喜不自禁。
“那他如何能在逃上小屏山後又活了那麽多天?”破戈卻奇怪。
“只能說老天開眼,看不得惡人為禍,善人枉死。”和雍大嘆,卻得到了臺下的一衆白眼。
東青鶴回頭看了眼呆呆坐回地上的少年,道:“其實是因為……他腹中有着梼杌獸的內丹在,靠着內丹中的炙火才抵擋住了小屏山上極重的寒氣和那些小妖物的攻擊。”
此話一出若平地一聲驚雷,不止青鶴門衆吃驚,就連徐風派衆人都瞪大了眼,其中又以那山羊胡師弟為最。想他救了常嘉賜後在其身邊也有大半天了,竟然沒有發現那凡人肚子裏有顆妖獸內丹?”
“門主的意思是那焚毀村莊的梼杌獸已經死了?內丹還進了這凡人孩子的肚子?”破戈也難得露出訝然,“可那梼杌獸兇悍異常,平日裏至少也要四五位金丹修為的弟子才能勉強将它擒住,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少年又是從哪裏得到梼杌獸的內丹的?”總不見得是路上撿來吃到的吧?!
東青鶴似也在想,複而轉向嘉賜,竟問了一句和雍方才問過的話。
“在村中起火時,你是否看到了不同尋常的人?”
嘉賜身體好了許多,神智也跟着清明了起來,他盯着面前那器宇軒昂的男子,稍稍回想,便順從地“嗯”了一聲。
東青鶴錯身,讓嘉賜得以看清地上沈苑休的模樣:“那個人……是不是他?”
地上人的臉雖被血糊了大半,但眉目還是可以分辨的,嘉賜瞧了片刻,這回點頭的動作肯定了許多。村裏出現妖怪的時候,他的确也看到這個人了,那畫面,嘉賜一見難忘。
東青鶴彎了彎嘴角。
和掌門已覺出不妙,剛要開口,又被東青鶴搶白道:“你看見他時,他在做什麽?”
常嘉賜說:“他……他在、在追打那只大妖怪……”
“追打妖怪?什麽樣的妖怪?是否如我們和掌門所言的虎身人臉口噴惡火?”破戈也聽笑了,忍不住跟着追問道。
見嘉賜又點了頭,和雍不禁大皺其眉,不快地看向自家師弟。
那山羊胡師弟臉色也很是不好,他沉聲對嘉賜道:“小兄弟,你來的路上可不是這般告訴我的,你說你當時看見有一人同妖獸一道出現,還放火阻攔村民去路,将村中男女老少皆囚困燒死,可現下怎得就颠倒黑白起來?我知你們凡人聽信因緣果報,你若記錯便好好想想再言,可若是為了包庇真兇,如何對得起那些枉死的村民!他們可都是你的鄰裏親眷,怕是以後見了閻王都要不得善了。”
“我……我沒有……胡說……”嘉賜被對方語調中冷厲的威脅吓得面皮都青了,不由自主向能讓他覺得安定的高大身影靠去。
東青鶴只覺袖邊一緊,低眉一看,一只怯怯的小手拉住了自己。
“神、神仙大人,我沒有騙人,你可以……可以問我哥哥……”嘉賜見對方看過來,努力向他自證着。“我的确是在村裏瞧見有一人和妖怪在一起,妖怪的嘴巴裏噴出又黑又紅的火,想要燒死村裏的大家,而另外那個人的手裏也有一團火,但他沒有燒村民……我從未說過是他……是他燒死了村民,因為那個人手裏的火是在燒……燒那只妖怪!我沒有騙人……沒有騙人……”
東青鶴望向眼前急得眼睛都紅了的少年,須臾溫柔地應了聲。
“不急,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