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東青鶴着人發出邀約的帖子,不過兩天,青鶴門就迎來了幾位九凝宮的貴客。
其實這兩把刀對方可以讓弟子來取,若是看重些的,找兩位長老登門已是十分有禮,卻不想,那位宮主竟然親自來了。
那天常嘉賜也去了,他還不會禦劍也不會騰雲,所以還是由着東青鶴給帶着的,以往都只能站在邊緣圍觀的小角兒,這回一昔便平步青雲到了惹眼的位置,自然就讓那些聽聞門主收了徒,但還未親自得見的門中子弟在盯向那花宮主之前先牢牢盯上了他。
像是回到了第一日到青鶴門時的熱鬧情景,那麽多道目光全落在了常嘉賜的身上,沒了鄙夷沒了輕視,這一次混雜了許多的驚異和猜忌,當然還有滿滿的嫉妒,讓嘉賜如芒在背。而待他回視時,那些人的神态又變成了一張張笑臉,看着比誰都友好。
嘉賜正忐忑着,就聽東青鶴在一旁輕輕道:“人之常情,你只要行端坐正,便能問心無愧。”
常嘉賜立馬點頭:“是,師父。”
甫一落地,鼻端便飄來一陣清遠幽香,只見遠處停了幾輛華麗的車辇,由幾頭高壯的像馬又像牛一般的神獸所拖引,排場不小。
似是感知到東青鶴的前來,那幾輛車簾掀開一片,先從上頭跳下了幾位女子,其中兩個身着鵝黃紗裙的又從正中那輛大車上迎下了一個人。
那人一現身,常嘉賜便聽聞兩邊響起抽氣驚嘆,只見對方一身白衣若雪,纖腰曼曼,姿容昳麗傾城,站在那兒就像一株不染纖塵的出世芙蓉。
嘉賜一驚,脫口道:“她就是花宮主?!”
東青鶴覺得嘉賜這口氣像是看到熟人一般,奇怪地問:“怎麽了?”
嘉賜讪笑,連忙低下頭:“沒……沒,只是我之前從沒見過這樣好看的人……”
東青鶴瞥了眼嘉賜神思不屬的模樣,輕輕一笑,繼而上前幾步,客套的對眼前人點了點頭。
“花宮主。”
不同于門中其他弟子的驚豔呆然,常嘉賜注意到東青鶴說話時的神态十分自若,眉眼落到眼前人臉上片刻便移開了。
反倒是那瞧着冷傲冷心的花宮主,在見到東青鶴的一瞬間便彎起了眼,那笑容說是雲破天開,霞光萬丈,冰雪消融,也不為過。
“東門主。”
兩人彼此見了禮,東青鶴道:“門中已備下宴席,宮主請随我來。”
花見冬雙眸含水的看向東青鶴,笑着點了點頭。
見他二人要走,常嘉賜自然要緊緊跟上,結果剛一轉身卻被一人叫住了。
那人嗓門不大,但是朝着常嘉賜揮手的姿态想忽略都忽略不了,尤其是臉上還挂滿了過分的欣喜之情,雖然一部分人的視線已被那兩位天造地設的男子女子吸引了過去,但仍有一部分多事的盯着自己不放,常嘉賜只得揚起笑走了過去。
“嘉賜嘉賜!”對方見他過來一把把人抓住,高興得不行。
常嘉賜道:“魚邈,你近日可好?”
魚邈怔了下,笑着點點頭:“我就這樣啊,你好嗎?”
“你說呢?”常嘉賜反問。
魚邈哈哈笑:“聽說你成了門主的徒兒啦,真了不起,門主已經好多年沒有收徒了!嘉賜你可真是太太太厲害了!”
“趕巧了而已,等我學成了功法,你再來誇我不遲。”常嘉賜倒是答得淡然。
魚邈也發現了,只當嘉賜在門主身邊待了幾日就學到了幾分氣度,不驕不躁,他日必能成大器。
聽着對方發自肺腑的感嘆,常嘉賜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應着,眼睛則着急地看向走遠的那兩人,想着快些趕上去。
不過,正待他要打斷魚邈時,目光卻忽然落到了另一人的身上。
就像東青鶴所說的,那九凝宮歷史久遠,雖實力在青鶴門之下,但在修真界也算是一流門派了,宮主出行,架勢可大,除了近身的兩位婢女外,身後還随着七八位弟子模樣的人,一水的月白紗裙,婷婷袅袅,遠遠看去原該十分純澈美麗,卻不想這些個少女之中還混了一個十分突兀的人。
那人一身的靛藍長袍,裹了周身又裹了臉,說是婢女弟子吧,但她腰上挂着的長劍熒光幽幽,不像是一般人用的,但若是緊要的人吧,她卻走在九凝宮隊伍的最後頭,還和婢女一樣,手裏捧了給青鶴門送的禮,走慢了還被前頭的人不客氣的催促,實在猜不出身份。
可嘉賜一瞧着她的步伐她的背影卻霎時就呆了,呆得手腳僵硬,一邊魚邈推了他半天才堪堪回神。
“嘉賜,你幹嘛呢,大家都去設宴的霞舉殿了,我們也趕緊吧。”
被魚邈渾渾噩噩地拖到那裏,才發現衆人已是差不多到齊了,東青鶴和花見冬坐正中,手邊則是除水部外的八部長老,連被禁足的蘼蕪都因有貴客到而暫時出關了。
作為青鶴門門主眼下唯一的弟子,常嘉賜的位子自然也該在這些人中,可不知是否辦事兒的弟子還未适應他的新身份,嘉賜并沒有在上座被安排到地方。
不過這不妨礙他一進門就被幾位長老注意到了,尤其是未窮,老遠就對嘉賜招手,笑着讓他到前頭去。
這麽一動作,前一刻還在和花見冬說話的東青鶴也看了過來,開口對青琅道:“着人挪個位子出來。”
青琅低頭要去,誰知聽見這話的常嘉賜竟然拼命搖起了手:“不、不用了,師父,我就坐這兒,就坐這兒。”像是怕東青鶴阻止,他還緊張地拽住了身邊莫名其妙的魚邈,高興地說,“我想和他們說說話……”
東青鶴只當自己的小徒弟又犯害羞的毛病了,想着他第一回 出席這樣的場合,若逼着人坐前頭,怕是吃得都不自在,而且那兒還有他久未見面的朋友在,于是也就随他了。
“好吧,”說完竟關心地多言了一句,“你內傷未愈,不可貪杯。”
修行者不重口腹之欲,所以這樣的宴席大多還是些靈果酒液招待,雖不似人界有大魚大肉珍馐佳肴,但靈果鮮甜補氣,酒更是絕佳的好酒,後勁極足,東青鶴怕常嘉賜沒個分寸抵擋不住,故出聲提醒。
只是他這随口一句,在座下的那麽多有心人看來,便是活脫脫的偏愛,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得門主這樣注意的,哪怕不過一眼。
連座邊的花見冬都趁此感嘆:“原來這位就是東門主新收的徒兒,瞧着果真乖巧。”難為這高貴冷傲的大美人還能對一個小農夫尋到誇獎的話。
東青鶴則點頭:“是挺乖巧,就是膽子小。”
花見冬淡笑:“能得你調教,早晚都會出類拔萃。”
這話語中滿滿的篤信稱頌實在和她那拒人于千裏的氣質不符,然花見冬自己卻并不覺有異,也不管兩邊投來的各種猜度的暧昧目光,眼裏坦然到只有東青鶴。
東青鶴只低頭拿起杯盞抿了一口,低聲道:“宮主過譽了。”
而原該對此十分上心的常嘉賜,卻從頭到尾都沒往前頭看過一眼。他和一群青鶴門的弟子坐在了一塊兒,在東青鶴的一聲令下,酒宴已開,常嘉賜卻毫無所覺,視線卻始終牢牢地落在前方角落一個穿着靛藍長袍的女子身上。
他注意到那人即便喝酒都沒有揭下臉上的面紗,她露出的眉眼能看得出一絲秀麗,眼下卻有着不淺的溝壑和青黑,像是有些年紀了,可她的手卻又是白皙無暇的,只除了瘦得幾乎連其下的筋脈都一覽無遺。
之前還在水部時,常嘉賜就聽魚邈他們說起過,修真者未必長生,但只要到了築基便可容顏不老,雖不至人人都願停留在碧玉年華,可大多女子也不會讓自己滄桑至此,何況那人的修為應該不低。
常嘉賜越想眉間蹙得就越深,手中的白玉杯都被他捏得吱吱作響,若不是遠處那被打量的女子猛然擡頭回望過來,常嘉賜的酒液就要灑落滿身了。
大概是以為常嘉賜被自己的模樣吓到了,那女子瞪過來的神色十分不客氣,瞪得嘉賜心頭狠狠一揪,慌裏慌張地低下了頭。
雖然轉開了視線,但嘉賜的神志仍是飄忽的,直到正座上有人起身才拉回了他的思緒。
原來是青儀他們将那裝着天羅地網的刀盒抱了過來,放到了花見冬的面前。
花宮主一番查探後,點了點頭:“不錯,這的确是我宮中的金蟬印,許是師祖當年所用的神兵,卻不知何故流落在外了,多謝門主将其尋回。”
東青鶴道:“宮主不必多禮,物歸原主而已。”
花見冬卻沒有讓女弟子馬上就将刀收起,而是對東青鶴嫣然一笑。
“東門主對九凝宮如此慷慨仁義,中正無私,見冬無以為謝,宮中已習劍多年,對于刀法反而疏于演練,這樣的寶刀拿回去,怕也是束之高閣,未免暴殄天物。所以……”
花見冬頓了下,望了眼那把黑色的地網,又望向東青鶴,目光殷殷。
“見冬知曉門主對刀法也頗有心得,便想着将其中一柄贈予門主,就當聊表謝意。”
口口聲聲說着自己不懂刀法,但送卻只送一柄,這刀分明就是一對,常嘉賜聽着,暫時壓下了恍惚的心思,轉眼盯向了東青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