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而不止常嘉賜在看東青鶴,花見冬一席話讓殿內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射向了東門主,想瞧瞧他會說些什麽以不負花宮主這般盛情相待,畢竟如此寶器由如此美人相贈,應該誰都不忍心拒絕吧。

當然,裏面不包括蘼蕪長老,她自見到花見冬起就冷着一張臉,眼神像淬了毒一樣。

結果那頭的東青鶴在那麽多的注視下卻容色不改,唇角微揚帶着淡淡笑意,欣然地掃了一眼那兩柄刀後開口道:“青鶴感激宮主厚愛。只是,我已有慣用的兵器,若違心收下宮主好意,怕也是無暇兼顧,如此神兵,雙對解拆已是憾事,若再被偶爾置之,怕更是心中有愧了。”

這話說得懇切赤誠,卻聽得花見冬頗為尴尬,對方不舍雙刀分離,倒襯得自己像是為一己私欲怠慢了宮中師祖的寶器,而且東青鶴絲毫沒有指教花見冬刀法的意思,讓花見冬一張欺霜塞雪的面容染上一絲羞愧,不過轉瞬又被她掩去了。

“東門主言之有理,是見冬思慮不周,倒誤了這件法器,多謝門主提點。”說着她持起杯盞,大方地敬了東青鶴一杯,見對方爽快的喝了,花見冬又柔暖的笑了起來。

他們這邊你來我往,座下人的嘴裏也沒閑着,雖然門主拒絕了宮主的好意,但人家宮主都沒有放在心上,反而越發和東青鶴親近起來,親自給東門主斟酒,叫人看着說不出的款款深深。

“……花宮主和門主真是一對璧人……”

“是啊是啊……”

諸如此類的贊揚聲不絕于耳,常嘉賜看着東青鶴手持酒杯輕輕啜飲,一邊高冷如霜的花宮主卻淺笑着和他交談,東青鶴時而點頭附和,氣氛諧暖美妙。

常嘉賜把剛才東青鶴的吩咐抛到了腦後,一口悶了杯裏的酒,回頭問魚邈:“那位花宮主的修為很厲害嗎?”

魚邈進來後安靜了不少,一個人坐着發呆,聽着嘉賜這話才懵懵地看過來:“啊?花宮主?她似乎已渡過元嬰期入到洞虛期了吧……修為自然高深。”

“那她與門主二人很早就相識了?”嘉賜又問。

“很早吧,大概是……呃……”魚邈很想為嘉賜解答他的疑惑,只是思索了半天不甚關心門內閑情轶事的他卻腦袋空空,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時,另一邊的弟子卻湊了過來,插嘴道:“聽說是青鶴門未立前就認識了。”

常嘉賜轉過頭去就對上好幾張燦爛的笑臉,其中幾個的模樣他還有些印象,曾經同是水部的弟子,沒少給過嘉賜冷眼,但此刻卻已變得神情友愛,滿眼的“快來問我,讓我能和你套近乎”的目光。

常嘉賜不過一頓,便也揚起了既往不咎的笑容,問道:“是嗎?那他們也算青梅竹馬了?不愧是師父,能得花宮主這般知己,真是一大美事。”

“是啊是啊,當年門主和花宮主二人并肩修行斬妖,一同為追殺混沌巨獸還去過幽冥地府的故事,至今在外仍傳為美談。”

常嘉賜聽了一愣,而一邊魚邈則發出好大一聲驚嘆:“哇,混沌巨獸啊,那可比梼杌要厲害得多啦,門主以前竟然還到過幽冥地府?”

幾個弟子見常嘉賜不言,以為他也被震到了,便忍不住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我們也是聽我師父……就是伏沣說的,大概八九百年前,鮮魚山、小屏山等群山一帶還未被門主設下防禦的結界,那時高階妖獸兇獸四處作亂,其中又以混沌巨獸最為難破,當年門主還只是一介散修,他和花宮主二人一道結伴修行,在一次斬妖途中,花宮主不幸遭了那混沌巨獸的毒害,身受重傷,門主為尋解藥,便帶着她一路将混沌追殺至幽冥地府!”

對方将那經過描述地蕩氣回腸熱血沸騰,仿佛親眼所見一般,不時讓魚邈發出捧場的驚詫聲。

“那後來呢?!”魚邈驚喜的問。

“後來當然是門主大殺四方,幹掉了混沌,救回了花宮主啊。”

“門主果真了不起!”魚邈大聲贊揚。

“不過那混沌巨獸的法力十分高強,門主當時雖已至元嬰修為,但對付它還是費了不少氣力,尤其幽冥地府那地方詭谲難測,古來多少人到那裏便沒了蹤跡,門主又只有一人,個中險境實難想象。最後我還聽說那混沌巨獸死前被逼急了,竟想将二人一道拖入幽冥地府的深淵中,虧得危難關頭,身受重傷但仍剩一絲神智的花宮主拼死撲出,替門主擋下了致命一擊,才讓二人化險為夷。”

“這麽說花宮主最後也救了門主啊,”魚邈張大嘴巴,眼中露出濃濃的欣羨,“這般同舟共濟守望相助之情,真是太好了……嘉賜你說是不是啊?”

常嘉賜始終默默低頭看着面前的酒盞沒有說話,直到魚邈問了,他才茫然擡頭看向上座的花見冬,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

“是啊,同舟共濟,守望相助……的确很好,很好。”

“門主對花宮主義重,花宮主又對門主情深,果真是一對良人。”其他弟子也紛紛感嘆。

“那花宮主本就有傷,又替門主受了一掌,豈非更危險?”

魚邈問向說話的弟子,誰知常嘉賜忽然接了口。

“你看看她現在的模樣,那傷定是好了呀,而且這麽多年過去,無論是誰,當時傷得再重也都會好的,都會好的……”

後兩句常嘉賜重複了兩遍,繼而又彎起眼笑開了,抄起了桌上的酒盞向周圍人舉杯。

“今日多謝幾位師兄慷慨同享,能聽得師父這樣驚心動魄蕩氣回腸的舊事,嘉賜十分感激,敬你們一杯!”

這些人本就是來結交他的,見常嘉賜這樣說更是樂得嘴都合不攏了,于是一夥人摒棄前嫌觥籌交錯,喝得不亦樂乎了起來。

不知何時一邊的魚邈也加入了進來,喝了好幾輪後他就拉着常嘉賜又哭又笑的。

“嘉賜……嘉賜……我告訴你,我告訴你實話……”

常嘉賜面龐醺紅:“什、什麽?”

魚邈咧開嘴,悲傷地說:“其實,我不是好人,我是個壞蛋啊……”

常嘉賜一呆,哈哈大笑了起來:“怎……麽這麽巧,我也是啊!”

魚邈卻用力搖頭:“不、不一樣的,我不是在說笑……我之前騙了你,我騙了你。”

常嘉賜繼續笑:“我……我也騙了你啊,我們彼此彼此。”

魚邈卻是哭,一把打下常嘉賜安慰的手,哭得鼻子都紅了:“你聽我說,你聽我說……我早就知道那位宋師兄根本、根本沒有去門主那兒給你說好話……他也不願意教我們本事……但是我還是相信他,我寧願相信他……嗚嗚嗚……因為,以前只有他對我最好,可我不該讓你也相信他……幸好你變成了門主的徒弟……要不然我對不起你啊……嘉賜……嗚嗚嗚……我是個壞蛋……”

常嘉賜顫巍巍地一邊倒酒一邊頻頻點頭:“原來如此……輕信僞君子……花言巧語,你是真的壞……你不僅壞,你還笨……哈哈哈,我都不信了,你還信……傻子……”

“我是傻子,對不起……所以我現在遭報應了……我遭報應了……沒有人要我了……”魚邈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我師父不是長老了……我也沒有師父了……水部的弟子暫時都被分派到了別部,他們都有長老要……就我沒有……我沒有,我剛才又騙了你啊,嘉賜,其實我現在過得一點也不好,因為沒有師父要我……他們都挑了別人,他們都嫌我笨……嗚嗚嗚嗚……”

常嘉賜一口将酒全倒進了嘴裏,咕咚一聲咽下肚後,語重心長地拍着魚邈的背。

“行了行……了,沒什麽大不了……當壞人都這樣……習慣就好!你看看我,我也沒有人要、要啊……幾十年,不,幾百年……也不對,幾千年,對,幾千年只有我一個人,我一個人過……也、也活得很好,雖然……死了很多次,什、什麽死法都有……但是不要怕!我還會活得……哈哈哈,一直活着……你死了,你們都死了,所有人全部死光……灰飛煙滅,我還是活着,只有我一個人活着……哈哈哈哈……這一回,我的命一定是我自己的……誰都不給,誰都不給!!”

常嘉賜說完,忽然捧着一整壺的酒站了起來,高興地轉起了圈圈。

一旁的魚邈似乎發現到不對勁,想跟着起身拉對方,但是他自己的步伐也是不穩,于是一番拉扯間兩人又雙雙倒了下去,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後一道沒了動靜。

殿內衆人見此不由紛紛望了過來,一時熱鬧的酒宴猛然沉寂。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