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過了會兒關澤又想, 不對, 現在這個問題很嚴肅,我臉紅個什麽勁兒?關澤連忙按了按眉心,道:“我明白的,不要說這些。你知道是不對的, 以後就不要這樣, 無論多麽生氣, 都不能用極端的方式解決矛盾。”

“我知道了, 關澤哥哥,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周荻眨了眨眼睛, 說,“那……你也保證,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情, 你都不會不理我,好不好?”

關澤的答案當然是肯定的,但他沒有立刻回答周荻,而是問道:“你今天不用上課嗎?你什麽時候回家?”

周荻道:“我請假了, 今天也不回去,就在這兒照顧你, 等你出院我才回家。”

關澤暗暗地想, 都過了這麽多年了,周荻的父親怎麽還是對這個孩子這麽不上心呢?

幾年前關澤到過周荻家,那時候他就覺得蕭遠征對周荻的教育方式有問題, 實在是太過于寬松了,倒是對蕭緒很嚴格。關澤猜測,蕭遠征這樣不是因為更心疼小兒子,而是因為他對大兒子寄予厚望,而周荻,只需要一輩子做一個吃喝玩樂的纨绔子弟就好。

所以現在,周荻闖禍了,他也不當回事,只讓律師去處理,甚至都不評論周荻幾句,仍然是周荻想幹嘛就幹嘛。

這太不負責任了。

關澤有點生氣,忍不住又想,如果周荻是他家的人,他一定會好好管教周荻的。

“關澤哥哥……”

在關澤亂想的時候,周荻又開口叫他,關澤側頭看到周荻滿眼熱切地望着自己,硬生生把那句“我永遠不會不理你”給憋了回去。

不能讓他無所顧忌地闖禍。

于是關澤說:“看你以後的表現。”

周荻垂頭喪氣地“哦”了一聲,不再多說話,倒是開始了“表現”——積極地關澤給端茶遞水,又給關澤買了白粥,還想給關澤喂來着,不過被關澤冷臉拒絕了之後,他就不鬧了,安靜地坐在床邊,目不轉睛地看着關澤。

關澤總覺得他今天的目光比以前還要熱烈,看得關澤渾身不自在,最後便不顧周荻的再三請求,将他給趕回學校去上課。

周荻走的時候關澤的燒都退了,倒不是多嚴重的問題,關澤很不喜歡待在醫院裏,自己去找醫生商量了一下,決定明天出院。只是他确實有點疲憊,不打算出院就回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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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關澤給盧教授打電話,有選擇地将莊蘊的事情說了,又請了兩天的病假。

到了下午,關澤終于有時間好好休息一下,可躺在床上閉上眼睛,關澤的腦海就突然閃現了周荻昨晚上的那張臉,關澤被自己腦內的景象吓了一跳,慌忙又睜眼,而後那張臉才慢慢淡去。

怎麽會這樣?關澤想,看着周荻的時候覺得他很乖,沒有看着他的時候,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個畫面。

關澤滿心不安,在病床上翻來覆去,可最後實在想得太疲倦了,終于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夜關澤依然做了噩夢,但不像是前一天那樣具體,關澤只是抽象地感覺到了不安和恐懼,等醒來的時候,關澤什麽都不記得了。

關澤躺在病床上出了一會兒神,然後被手機鈴聲給拉回了思緒,他看了眼手機,全是周荻發來的消息。

【關澤哥哥,我今天有好好的去上課。】

【早上起來記得吃早餐。】

【如果需要我的話,記得給我打電話。】

……

看着短信,關澤想起來的又是周荻乖巧的一面,他快被自己這樣矛盾的心情給搞分裂了,揉了會兒太陽穴才給周荻回複,告訴他自己已經好了,今天就要出院,讓他認真上課。

而後關澤有些恍惚地獨自一人辦理了出院手續。

關澤已經兩天沒有洗澡了,他現在渾身都難受,可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看着湛藍的天,關澤卻猶豫了,他并沒有朝着出租屋去,而是拿出手機播了一個號碼。

對方很快接了起來。

“喂,阿澤,你好。”

關澤抿了抿嘴唇,輕聲道:“不好意思,鄧醫生,請問您今天有時間嗎?”

昌華心理咨詢中心在業界口碑很好,首席醫師鄧昌華是青年一輩心理咨詢師中的佼佼者,在心理咨詢和治療方面經驗頗豐,相應的,他的咨詢費并不低。

同時鄧昌華同時也積極進行公益活動,主要為患有心理應激創傷後反應的刑事犯罪受害者提供心理支持。

可以說,鄧昌華的時間不僅值錢而且很有意義,通常情況下,預約至少需要提前兩天。

但關澤臨時來了這一通電話,鄧昌華便立即讓助理安排了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專門留給關澤。

關澤達到咨詢中心的時候,鄧昌華就在咨詢室裏等着他。剛過38歲的鄧昌華可以說是心理學界的青年才俊,他并不十分英俊,但那儒雅的氣質卻讓人非常舒服。

“很抱歉,鄧醫生,臨時給你來電話,實在是……非常不好意思。”關澤同鄧昌華道歉,對方并不在意,揮揮手和煦地笑道:“坐吧,橙汁還是檸檬茶?放心,是你原來那個杯子,我剛洗過,很幹淨。”

“檸檬茶。”關澤很随意地回答,鄧昌華卻愣了愣,而後回頭看了一眼關澤,有些不可思議,關澤并沒有察覺鄧昌華的目光,只是很聽話地坐上了布藝沙發。

鄧昌華很快掩蓋了自己的驚訝,回過頭,拿出水杯倒了兩杯冰檸檬茶。

咨詢室的裝潢的家私用是淡淡的暖色系,裝飾有羽毛燈,針織挂毯等,讓整個咨詢室看上很溫馨。關澤坐在了沙發上,感覺身體都凹陷進了柔軟的羽絨芯裏,這沙發的舒适度實在是沒得說。

鄧昌華走過來,将冰檸檬茶遞給關澤,而後坐在關澤的對面,微笑看着關澤。

關澤道了謝,拿起杯子喝了檸檬茶,清列酸甜的檸檬茶緩解喉嚨的幹澀,關澤稍稍放松了些,就聽見鄧昌華說:“上次電話咨詢的時候你說你很快就會回京城讀研究生,我還以為你回來就會來訪,沒想到你過了這麽久才來。”

關澤道:“抱歉,鄧醫生,我現在需要一邊進行學業,一邊做助教,有些忙,就沒有立即來。”

鄧昌華笑笑說:“我不是說過,如果你感覺不錯,就不用來找我。我巴不得你再也不要來了,這說明你過的很好。”

關澤低頭,又道:“抱歉。”

鄧昌華靠在沙發上,做了個很放松的姿勢,問道:“助教的工作怎麽樣?難不難?學生聽話嗎?”

關澤皺眉道:“工作并不複雜,但我能力有限,做得很吃力,前天差點……差點出了大問題。”

鄧昌華又問:“那是因為前天出的問題讓你感到困擾,所以來找我的嗎?”

“嚴格來說不是。”關澤想了想,說,“因為我做噩夢了,醒來之後,還在不停地想着那個噩夢,總感覺……夢裏的感覺揮之不去。”

“那是個什麽樣的夢?”鄧昌華看着關澤,語調溫和得就像是春天的風,“如果可以的話,你可以詳細說,慢慢說。”

關澤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眼前是周荻和關澤母親的臉來回晃悠,他咬着牙趕走他們,緩緩開口道:“夢見了小時候的事情,有一次……我母親很不高興,差點把我掐死。四年前有一段時間我經常夢見那一幕,但後來就很少了,昨天突然又再次夢見,不過和從前有些不一樣。就是……以前這個夢會在我母親把我掐死之後結束,但昨天不一樣。在我母親要掐死我之前,她的臉突然變了……變成了……嗯……我的一個朋友,他對我笑,然後又想掐死我。我很害怕,然後一直尖叫,接着我就醒了過來。”

說完這段話關澤就立刻睜開了眼睛,快速地喘息着,明明咨詢室裏的空調很足,關澤卻出了滿頭的汗,他拿起水杯再喝了一口,臉色才恢複了一些。

鄧昌華遞上一張紙巾,用一種鼓勵的語調說:“說出來就很好。”

關澤點點頭,輕輕擦汗,等關澤緩了一陣,鄧昌華才繼續說:“阿澤交了新朋友啊,是個什麽樣的朋友?”

是個什麽樣的朋友?

關澤認真地想。

是個非常好看的少年,很乖,很黏人,很幼稚,很得寸進尺,有很多很多過分的要求,但是……完全不讓人讨厭。

關澤沒有說出口,但眼神裏的一點兒笑意卻讓鄧昌華敏銳地捕捉到了。他非常詫異,安靜地觀察了關澤好一會兒,這才繼續說:“既然是好朋友,為什麽會在夢裏他會作為傷害你的人出現呢?”

關澤對周荻乖巧模樣的想象瞬間破碎,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又出現在了關澤眼前,關澤吸了一口氣,接着說:“是因為前天看到他……他和人打架,下手有些重,我吓到了。”

“那又為什麽要打架?”

這個問題關澤不能回答,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檸檬茶,不繼續說了。

鄧昌華也沒有繼續問。

關澤知道,自己這樣很蠢——明知道自己有病,需要心理咨詢師的幫助,可又根本做不到完全将自己的內心世界交給鄧醫生,他有很多事情沒有對鄧醫生說過,鄧醫生當然也不會強迫。每次鄧醫生都在有限的條件下為他進行幫助,于是效果大打折扣,只能暫時性地緩解他的不安,根本治标不治本。

作者有話要說:

心理學是一門專業性非常強的學科,我只是簡單地看過一些入門書籍,如果有錯誤,請大家指正,摸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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