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周荻在門外等了很久, 關澤都沒有出聲, 周荻也一直沒有不耐煩,安靜地等着,直到病房裏傳來了輕輕的一聲:“你進來吧。”

周荻這才走進病房。

關澤的臉色看上去十分平靜,并沒有太多的情緒, 周荻沒有太多的表情, 非常貼心地又給關澤倒了一杯溫水遞到他的手裏, 然後殷切地說:“關澤哥哥, 你還有哪裏不舒服?叫醫生來檢查一下。”

看着周荻和往常一樣的乖巧模樣,關澤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點什麽,如果不是周荻手背上還有幾道明顯的抓痕, 關澤都要懷疑昨天晚上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覺。

思考了一會兒,關澤的思緒仍然很混亂,于是輕輕點頭, 周荻很自覺地跑腿去叫醫生,等醫生來了,又乖乖地站在一邊,什麽話也沒有說。

一番檢查之後, 确定了關澤沒有大礙,雖然仍然在發燒, 但體溫在逐漸下降, 挂一天的水就可以出院了。只是醫生交代,關澤的身體很虛,有輕微的營養不良, 以後須得慢慢調理。

周荻耐心地聽着,認真将醫生的囑咐都記下來,而後送走了醫生,轉過頭來的時候,周荻和關澤的目光剛好撞上。

關澤看到那雙黑漆漆的眼睛,恍惚覺得夢境衍生到了現實,他下意識地縮了下肩膀,瞬間周荻便輕咬下唇,臉色變得煞白。

關澤心裏一慌,連忙舒展了自己的眉頭,盡量讓自己自然。

周荻站在原地兀自委屈了一會兒,又慢吞吞地走上來,小心翼翼地說:“關澤哥哥,你餓了吧,我去給你買點吃的。不過你現在還在發燒,醫生說最好只吃白粥。”

關澤答道:“一會兒再吃吧,現在我還沒有餓。”

“那我給你剝個橘子。”

“也不用,我不想吃。”

“哦,那可能是因為發燒導致沒有胃口。關澤哥哥身體太虛弱了,怎麽會發燒呢……”

“是……因為驚吓過度引起的發燒,雖然說起來感覺很沒用,但的确是這樣。”關澤嘆息一聲,低低地說,“受驚吓後肌肉和腦部緊張,會大量消耗身體能量,身體會比較虛弱,出現跟發炎時一樣的高溫反應,造成發燒。”

周荻的眼神暗了暗,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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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澤這句話,是将話題引到了昨晚發生的事情上去,周荻沒辦法再回避。他一直低着頭,看不見表情,看他的沮喪卻非常清晰地傳達了出來。

那副夾着尾巴的樣子,讓關澤沒辦法對他冷言冷語,于是關澤努力讓自己的臉色緩和,但昨晚上周荻的那張臉又不停地在自己眼前晃悠,弄得關澤語調非常僵硬:“你闖禍了,你打算怎麽辦?”

周荻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可反應過來之後,才覺得關澤這句話不像是責怪,倒像是在緩和他們之間緊張的氣氛。

在周荻驚詫的目光之中,關澤繼續說:“不過也沒有什麽大問題,我自己很清楚。昨晚的确是有些吓到,但現在好多了。不管再沒用,也是這麽大一個人了,不至于那麽脆弱。”

“關澤哥哥……”周荻的眼眶慢慢發紅,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關澤,然後慢慢挪動到了關澤的身邊,蹲在病床邊上,拉着關澤的一只手,他似乎是不知道說什麽好,于是就一遍一遍重複地叫着“關澤哥哥”。

關澤感覺到周荻手掌的溫度,後背卻有些發涼。

關澤說謊了,他并不像是自己說的那樣輕松,昨天失控的周荻和夢裏的情景都讓關澤很不安,甚至在剛才和醫生交流的時候,關澤的心裏都還在想着昨晚周荻面無表情卻又陰鸷可怕的臉。

關澤在想,周荻昨晚上究竟是怎麽回事。

一時激憤而暴起傷人的确是有可能,但周荻的程度太過了,像是已經失去意識,處于自己都無法控制自己的狀态,這很像是心理疾病引起的嚴重暴力傾向。

躁郁症、精神分裂、反社會型人格障礙等心理疾病,都可能引起嚴重暴力傾向。

關澤将周荻的表現一一套進去對比,都覺得對不上號。這些因為在昨天之前,周荻沒有表現出任何一點兒不對勁兒的地方,他甚至比大多數人都更加謙和有禮。

關澤又繞到了原點,覺得周荻昨晚上的突然爆發只是一次性時間,只是簡單地因為氣到了極點。

但如果以前有過類似的狀況,關澤不知道呢?

周荻以後是不是還會像昨天一樣失控?如果真的是的話,關澤是不是還會像這次一樣幸運地把周荻給拉回來?如果關澤沒能成功,他會傷害關澤嗎?

這些問題現在都還是未知數。

關澤一向都不勇敢,他不可能不害怕,于是他都有些不知道怎麽面對周荻了,甚至又想逃避現實。

可就在剛才,因為他條件反射的瑟縮導致周荻臉色突然變化的那一瞬,關澤突然就拿定了主意。

他不想看到周荻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時候,沒有光彩。

是的,他是個懦弱的人,可這又怎麽樣?他積攢了好久的勇氣,他願意全部用在周荻的身上,因為,他根本沒辦法放開周荻。

如果真的要跑,那他昨天就跑了。既然昨天他沒有跑,還将失控的周荻拉了回來,今天他就不會跑。

更何況昨天發生那樣的事情,關澤自己是最主要的責任人,他做不到對周荻昨天的事情,最主要的責任在自己,關澤心裏難受極了。

他做不到對周荻撒手不管。

只是眼下,關澤的确還是有些不自然,他已經在努力控制了,一直讓周荻委委屈屈地拉着自己的手,周荻叫他一聲,他就應一聲,就這樣叫了好半天,大概周荻自己也覺得膩歪了,終于放開了關澤的手,站在一邊小心地看着他。

關澤知道他是準備好了說正事,于是正了正臉色,還是盡量輕聲地道:“昨天那個人怎麽樣了?”

周荻道:“那個人什麽事都沒有。我們之間已經達成了和解,後續交給律師處理就好。”

關澤本來還想多嘴問一下那個陳二少的身份,怕是以後周荻會有麻煩,但周荻很快又說:“關澤哥哥你放心,他以後不會再找你的麻煩,宏達的法律顧問很有經驗,你不用再操心。”

也是,宏達的法律顧問拿着上百萬的年薪,如果連這點問題都解決不利索,真是不用幹了。

關澤也是真的不想再和那個人有任何瓜葛,這個事情開始的确是關澤不懂規矩,但接下來如果不是因為那個人的惡意,周荻也不會暴發傷人。

想到那個人的手和廁所隔間的瓷磚,關澤現在都還覺得反胃,交給律師處理,的确是會比關澤處理好多了。

關澤安靜了一會兒,又問:“那你呢,受傷了嗎?”

周荻一愣,而後低下頭說:“我沒事。”

而後周荻長時間地沉默,整個人都像是籠罩在陰雲裏,關澤以為他可能會不開口對自己細說了,因此也不想逼迫他,可就在關澤準備說“沒關系我們以後慢慢說”的時候,周荻突然又擡起頭,一雙眼睛兔子似的紅,緊緊盯着關澤不放。

“關澤哥哥,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周荻的聲音有些變了調,聽上去非常可憐,“我知道我昨晚上吓到你了,其實不止是你,連我自己……我自己都很害怕,我不知道我怎麽會這樣……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那個時候我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誰敢欺負你我就和他拼命,可我真的不知道我出手會這樣重!我……我當時昏頭了,糊塗了。關澤哥哥,我現在真的是知道後悔了,我錯了,我不該下那麽重的手,還害得你這樣……如果因為這樣你就不理我了,也是我活該……自作自受……”

原本關澤就不忍心責怪周荻,現在更是心都軟成了一片,他想,不管怎麽說,周荻對自己的親近和擔憂是裝不出來的,他本來就是一個好孩子。昨晚的事情要引起重視,但不能一味苛責他。

關澤點點頭,用一只手指頭輕輕地點了點周荻的肩膀,周荻欣喜地握了握那根手指頭,很快又放開,就繼續絮絮叨叨地說:“我從來沒有這樣過,有時候我真的很想用拳頭解決問題,但大多數時候我都知道拳頭是不能解決問題的。昨晚我是真的太生氣了,可生氣到那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如果我知道我會那麽生氣,我不會在你面前做這些事情的……關澤哥哥,你對我來說……很重要,重要到,連我自己都下想象不到的程度,所以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關澤聽得面上一紅,連忙轉過臉去不看周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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