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看着那兩個兵匆匆忙忙地走遠了之後,陳飛卿才緩緩地看回到了傅南生的身上,好半天才問:“剛才是怎麽回事?”
傅南生仍然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道:“不怎麽回事,無非是想欺負我。”
“鬼才想欺負你!”陳飛卿忍不住罵出了聲,“你當我聾的還是傻的?你的戲倒是演得好,若不是我剛剛聽到你跟他倆說什麽,我還當真以為是人人都愛欺負你。”
傅南生聞言竟然笑了笑。
陳飛卿捏着拳頭,道:“可惜你不是魯鼎,否則我真想揍你。”
傅南生擡眼看着他,臉上有了些表情,是些刻薄的表情:“你不妨直說,可惜我是個□□,甚至都夠不上被你揍的資格。”
陳飛卿罵道:“你閉嘴!你到底是怎麽回事,好端端的根本沒人怎麽樣你,你非得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傅南生針鋒相對:“好端端的沒人會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不錯,我故意勾引他們怎麽了,他們若行得正坐得直,怕我一個男人勾引?”
陳飛卿道:“你是想殺了他們。”
傅南生冷笑道:“你小侯爺确實權勢通天,空口無憑的話也說得這麽自信,哪只眼睛看到我想殺人了?我不過是犯賤了。”
陳飛卿道:“我殺過的人比你多,看得出什麽是殺氣。就這一會兒的功夫,他們做了什麽非得讓你要殺他們的事?”
傅南生又笑了笑,問:“他們确實沒做什麽,但我今晚不高興,他們倒黴,非得自己撞上來煩我。所以你現在想怎麽樣?要不然趕緊趁機殺了我,省得我日後再作惡。”
陳飛卿咬着牙道:“我倒是真想殺了你。”
傅南生問:“但又舍不得?為了什麽?為了這張臉?人真是好笑,若今日站在你面前的我不是頂着這張臉,若我是個矮胖醜陋的人,恐怕——不,恐怕我早也活不到今日就被別人打死了。你們無非就是圖這張臉,既然如此,被我騙了又有什麽好說道的?”
陳飛卿頭疼道:“你一定要這麽憤世嫉俗?”
傅南生道:“我只是說出了你們不敢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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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飛卿罵他:“屁!”
傅南生道:“既然你不殺我,那我就此告辭。”
陳飛卿叫住他:“等等!”
傅南生停住腳步,看着他:“要殺就快點,不殺也別浪費時間。”
陳飛卿問:“你還記得你十二歲殺的那個人嗎?”
傅南生嗤笑了一聲:“我沒殺過人,別什麽屎盆子都往我身上扣。”
陳飛卿氣急反笑:“前兩天是誰搶着認王府那麽多人都是他放火燒的?就是你十二歲的時候,有個男人對你和你娘都很好,後來他死在了你娘房中的浴盆裏,你還記得他嗎?”
傅南生又笑了一聲:“不記得。”
陳飛卿道:“你記得也好,不記得也罷,我查過你的底細,你身邊發生過許多命案,每一樁都跟你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但你每次又都能夠全身而退。有人跟我說,全都是你做的,但我卻沒有全信。”
傅南生突然仰面笑了幾聲,道:“你這是在幹什麽?感化我?小侯爺,兩年前就有人這麽做了,一個出家人,你知道他最後怎麽樣了嗎?”
陳飛卿道:“鬼才想感化你,你閉嘴聽我說,沒事兒別這麽笑,大半夜的別人都睡了,小孩兒做噩夢,你不造孽啊。”
傅南生:“……”
陳飛卿道:“我沒說我不信,只說我沒全信,因為像你說的,凡事要證據。既然官府也沒定你的罪,我也沒辦法全信別人說的。其實說穿了,你是個什麽人跟我沒有太大幹系,要殺你或者不殺你,也都不用我親自動手,将你交給官府就行。
我對你這麽退讓也不是看你的臉,你還真以為你是天仙啊?是,你是長得不錯,但我又不是斷袖,你長得再不錯關我什麽事?我又不是見得少了,今天你沒見那鄭小少爺嗎?他比你長得差嗎?我算是明白了,越長得好的人就越折騰人,怪不得我表哥說娶妻娶賢——
不對,說岔了。你真是要把我氣死了。喂,今天在鄭府吃飽了嗎?再陪我去吃點東西,邊吃邊說,我沒吃什麽,光被他們灌酒了。”
傅南生覺得他有毒。
最終,陳飛卿帶着傅南生到了一處馄饨攤。
雖然別處宵禁,這裏卻能賣馄饨,因為小皇上體恤巡夜的官兵辛苦,讓他們夜裏也能吃點東西。
陳飛卿一看便是常客,輕車熟路地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下,跟老板報了兩碗馄饨,對傅南生道:“你記得給錢,我錢在你那裏。對了,你把剩下的錢還我。”
傅南生道:“只有一百兩了。”
陳飛卿道:“我給你二百兩,你這麽快就花了?”
傅南生道:“是的。”
陳飛卿道:“不是,你說了不要的,只是替我管着的。”
傅南生冷笑道:“這話你也信?活該你被騙。”
陳飛卿忍了,道:“那剩下一百兩還給我。”
傅南生道:“不還。”
陳飛卿怒了:“你怎麽不去搶啊?!”
傅南生道:“若我的身手搶得到,你當我願意廢話?”
陳飛卿咬着牙道:“我真想掐死你,你知不知道你能氣死人?”
傅南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當然知道。”
陳飛卿伸手過去:“說真的,還給我,那是我好不容易存下來的,你別逼我動手,動起手來你還是得還給我。”
傅南生道:“确實不會有人相信小侯爺搶我的一百兩銀票,但這事兒說出去總歸是對小侯爺的名聲不好。若我再添油加醋說上幾句,比如這是嫖資,嫖完了又想要回去,這名聲就更不好聽了。”
陳飛卿被他的厚顏無恥震驚到了:“你這人究竟是怎麽回事?”
傅南生油鹽不進的樣子,道:“多謝你還把我當人看。但你誇我也沒有用,銀票我是不會還的,你若覺得吃虧了,就繼續用我這個人來抵賬。”
陳飛卿問:“你覺得現在這樣子我還會用你?”
傅南生道:“至少你請我吃馄饨了。”
陳飛卿:“不,我是讓你付賬。”
傅南生道:“我沒錢付賬。”
陳飛卿覺得傅南生能活到這麽大還沒缺胳膊少腿的,委實是個人才。
熱騰騰的馄饨很快就端了上來,傅南生低頭吃了一個,看了一眼陳飛卿的碗,很快挪開了目光。
陳飛卿問:“怎麽了?”
傅南生道:“我覺得你碗裏的更好吃。”
陳飛卿道:“沒這回事,吃你的吧。”
傅南生白了他一眼:“那你又問。”
陳飛卿:“我發現你這個人廢話真的很多,而且最喜歡在心裏瞎想,你說你哪兒來那麽多怪想法?”
傅南生沒有搭理他,繼續低着頭吃。
陳飛卿看了他一會兒,問:“剛問你的事,想好了嗎?那個人你還記得嗎?”
傅南生道:“記起來了。”
陳飛卿問:“他究竟是怎麽死的?”
傅南生道:“官府有卷宗,小侯爺自己看去吧。”
陳飛卿道:“我只要你告訴我,他是不是你殺的?”
傅南生道:“不是。”
陳飛卿搖了搖頭:“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傅南生放下湯匙,看着他,面無表情地說:“沒什麽好想的,所有的人命案都與我無關,任何人再問我一萬遍,我也是這麽說。如果你不信我,也請随意。”
陳飛卿與他對視了一會兒,道:“好,那我不問了。繼續吃吧,吃完了咱們各散東西,往後走各自的大道。”
傅南生低頭吃着,忽然見到一個湯匙伸過來,放了一個馄饨到自己的碗裏。
陳飛卿道:“你試試看,其實味道真是一樣的。”
傅南生一怔,轉頭看着他,認真地看了好一會兒,忽然道:“我想和你交歡,就現在。”
“噗!”陳飛卿差點被一口馄饨湯給嗆死,他震驚地看着傅南生,“你說什麽?!”
傅南生道:“這一次沒有騙你,我沒有和別人做過那種事,你不用嫌棄我髒。”
陳飛卿強作鎮定地說:“不,這不是重點。”
傅南生道:“我早就想試一試了。”
陳飛卿:“不不不這也不是重點。”
傅南生:“你不想試試嗎?”
陳飛卿:“一點也不想。”
傅南生詭異地紅了臉:“我聽說,其實很快活的。”
陳飛卿叫道:“你聽誰說的啊?!”
傅南生:“我娘。”
陳飛卿:“她跟你說這個?!”
傅南生道:“老鸨很早就想着把我借到隔壁去挂牌,我娘怕我會害怕,所以帶我去偷偷地看過。”
陳飛卿已經無力說些什麽了,他心想,怪不得傅南生整一個怪胎,原來源頭在這裏,這根本從上到下都透着詭異,難怪養出了這樣一個詭異的人。
傅南生道:“我娘說,這沒什麽好羞恥的,貪官巨蠹都不羞恥,我們不過是用另外一種本事營生,也不應該羞恥。不過,我還是不願意,因為我不喜歡他們。但你年輕,又好看,雖然人比較奇怪。”
陳飛卿又嚷道:“到底誰比較奇怪?!”
傅南生道:“我不收你錢,你賺了。幹娘說我初夜可以拍賣,指不定能賣上千兩。”
鬼才要賺你這個錢!
陳飛卿捂着臉,哼了一聲:“不行,你現在一定是又在演,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又在糊弄我。”
他從指縫間去看傅南生,卻見傅南生一臉誠懇,根本看不出是真是假。
那就肯定是假的。
傅南生道:“不是,我是說真的。”
陳飛卿問:“那為什麽吃着馄饨你能想到這事兒?!”
傅南生默然片刻,緩緩地收回了目光,盯着自己面前的碗看,低聲說:“大概是因為,你給了我一個馄饨。”
魯鼎大半夜的終于在外面玩夠了,游蕩回安國候府,在門口遇到了陳飛卿和傅南生也正準備進去。
魯鼎笑嘻嘻地跟他倆打招呼,跟了進去,東拉西扯的就是不走。
好不容易等到傅南生去給陳飛卿準備洗澡水了,魯鼎趕緊把陳飛卿拽到角落裏:“你怎麽又把他帶回來了?!”
陳飛卿捂着臉:“不行,他太慘了,慘到我沒辦法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