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陳飛卿道:“唉,我這樣是不是很失禮?”
皇上道:“不是,朕也這麽想過,沒料到你跟朕想一處去了。”
陳飛卿頓時笑了,道:“咱倆又不是第一次想一塊。對了,塔塔爾将軍的小兒子聽說挺不錯,憨厚老實。”
皇上道:“朕提過,婷兒很嫌棄他,說又黑又壯,跟一只熊似的。”
陳飛卿想了想,道:“我覺得他挺好的,聽說确實赤手空拳打死過熊,在他們部落裏投花的女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皇上揮揮手:“婷兒不喜歡那樣的。”
陳飛卿又道:“那丞相家三少爺也不錯,我和他來往過一陣子,文采風流,非常俊秀,說起來最近在家裏專心做學問,我琢磨着下次科考他不說狀元,至少也能奪得前三。”
皇上道:“如此說來,下次科考不能讓丞相主持了,朕倒不怕他徇私,就怕他太大公無私,名次出來後為避嫌故意耽誤三公子。”
陳飛卿道:“這個到時候再說,先把他叫進宮裏來給公主看看。”
皇上想了想,道:“這個留着,你看看還有沒有別的人選。朕也不能光叫他一個人來,得想個名頭,将一群人都招進來,讓婷兒一起選。”
陳飛卿仰頭想了會兒,道:“左元帥的侄子還行,我跟他不太熟,但左元帥為人豪爽,想必侄子也不錯。可惜左元帥的兒子去年已經成親了,左大哥也是千裏挑一的人才。”
皇上突然敲了敲桌面,道:“朕想起來了,去年的狀元叫秦鄭文,人也年輕,不過有些懵懂,朕怕他太不懂官場,就先讓他去翰林院适應适應。一起把他叫過來。”
兩個人越說越起勁,陳飛卿道:“說起秦鄭文,我倒是想起鄭——算了,鄭小少爺就算了。”
皇上哈哈大笑起來:“鄭問其還真是算了,他也就身體比朕好一點,朕還真不樂意他做妹夫,何況婷兒跟他早見過多面,暗地裏跟朕嫌他嫌得很。不過到時候還是将他一起叫過來,他喜歡出來玩,可他家裏人總不讓他出門,也挺難過的。”
陳飛卿道:“和你倒是真的很像。”
皇上一怔,笑意漸漸地淡了下去,道:“朕與他不一樣,朕是皇上,是天下臣民之主,所有人都敬朕畏朕,朕總不能只攬着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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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飛卿格外心疼他。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更小的時候,皇上還是太子,雖然性情良善,可卻不是個書呆子一樣的小孩,反倒和陳飛卿一樣活潑,上課時認真聽課,沒事的時候就拉着陳飛卿滿皇宮跑——
他從小就是一個很懂分寸的人,懂得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事。
即便是陳飛卿偷偷地給他帶糖葫蘆吃,他明明愛吃得很,卻還是吃了兩顆就不繼續了,說每天不能吃太多。
陳飛卿嘆道:“你越是這樣,我越想讓你偶爾能輕松一點。”
皇上又笑了起來:“朕也不是很累,和你說會兒話,就覺得輕松了很多。”
陳飛卿也不知該說什麽,沉默了一會兒,在皇上肩上拍了拍。
皇上更覺得好笑了,擡手呼嚕了一下他的頭。
兩人對視而笑。
“公——”
公主趕緊捂住侍女的嘴,道:“噓。”
她拖着侍女走遠了一些,這才低聲道:“什麽也不許說出去。”
侍女點頭,卻又忍不住道:“皇上和小侯爺——”
公主板起臉道:“說了讓你什麽都不許說出去!”
侍女的膽子卻不小,道:“奴婢沒有說出去,只是跟公主說啊。”
公主想了想也是這個理,她也憋得緊,一下子洩了氣,坐在廊下的長椅上,望着花盆發呆。
侍女小心翼翼地道:“難道那些傳言是真的?”
公主惱怒道:“我怎麽知道?”
她越想越生氣。
木頭腦袋陳飛卿原來不是木頭,這就罷了,吃着碗裏的還想鍋裏的,簡直大膽,也不怕被皇上拖出去砍了!
不對,看這樣子,皇帝哥哥根本沒打算砍了他。
也不對,既然如此,為什麽要把我嫁給他?
不對不對不對,皇帝哥哥跟我提過很多次了,說如果我不喜歡陳飛卿就趁早去跟母後說——
公主捶了捶掌心,全明白了!
原來是這樣的!
怪不得!
這門婚事全由母後做主,朝野上下也沒人反對,皇帝哥哥和木頭腦袋就不敢反對。可憐皇帝哥哥性情好,一直都被所有人欺負,自己傷心難過也不說。那木頭腦袋也不敢說,就看着皇帝哥哥傷心難過,原來還是個木頭腦袋。
公主跺了跺腳,懊惱地道:“我也是個木頭腦袋,怎麽就沒聽出皇兄的言外之意呢?”
侍女訝異地問:“什麽言外之意?”
公主道:“不行,我要去跟母後說,我要退婚!”
侍女趕緊道:“這話可不能亂說,三個月後您就要嫁了。”
公主揮揮手道:“嫁什麽嫁,我才不嫁,陳飛卿那個傻子,上回他打我一拳,到現在我還記得疼呢。”
侍女是這兩年才調到她身邊的,并沒親眼見到當年公主被打的一幕,卻聽人說過,此刻掩着嘴笑道:“都說是一拳定情呢。”
公主把小臉一板,侍女便立刻不笑了,咳嗽一聲,附和道:“那個傻子。”
公主看她一眼,不滿地道:“也不能叫他傻子,那我皇兄成什麽了?”
侍女幹脆不說話了。
陳飛卿從宮裏出來,就直奔鄭府,找鄭小少爺商量開宴會的事。
當然他不能直說是為了給自己找帽子戴,只說是皇上悶得慌,想熱鬧熱鬧。
鄭小少爺也在家裏快悶出蛋來了,他倒是經常在府裏開宴會,可開得多了就被家人禁止,生怕影響了他休養。
聽了這事兒,鄭小少爺手一拍,道:“好事兒啊!包在我身上,皇上想請哪些人?”
陳飛卿道:“青年才俊,最好還未成婚的,品行端正,相貌不要太糙,性情好一點,對人有耐心。”
鄭小少爺一愣,問:“這是吃個飯還是選驸馬呢?”
陳飛卿心想,這不就是選驸馬嗎。
嘴上卻說:“就照這個來,別管那麽多。”
鄭小少爺擺擺手:“行,也都行。不過我先問清楚了,是青年才俊都行,還是只要達官貴人的近親?說起來,也只能要達官顯貴了,不然也不準進宮啊。”
陳飛卿心想這倒确實是個問題,但他又一想,本來也不能給公主找個随便的人選,便道:“達官顯貴吧,靠得住一些,別等會兒混進刺客了。”
鄭小少爺瞪他:“怎麽說話呢?我認識的人會有刺客嗎?”
陳飛卿趕緊給他道歉:“不是這個意思,但你認識那麽多人,光找達官顯貴家的公子已經夠多了,人再多也不好,魚龍混雜,難免的。”
鄭小少爺道:“也對。不過我們得從頭說起,皇上突然找這麽多人進宮,得有個由頭才好聽。”
陳飛卿聽他絮絮叨叨地說,覺得找他幫忙果然是對的,他整天在家裏沒事兒幹,淨琢磨這些東西了。
兩人正商量着,陳樹匆匆走過來,道:“少爺,宮裏的人在找您。”
陳飛卿見他面色嚴肅,便對正口若懸河的鄭小少爺擺了擺手,起身過去,問:“什麽事?”
陳樹低聲道:“婷公主被擄走了。”
陳飛卿一怔:“誰幹的?”
陳樹道:“天牢裏逃了一個犯人,叫鐵爾孛。他潛入皇宮,本是想對皇上不利,卻被公主救駕,反手将公主擄走了。”
陳飛卿的眉頭皺得愈發緊了。
這鐵爾孛不是個一般的犯人,他正是漠國大王子的心腹,多年前被捕,一直關押在天牢深處秘而不宣,即便是這兩年中原與漠國交好,也從未提起過這事。中原從不承認抓了他,漠國也假意沒有這回事。
陳樹道:“漠國使者團昨日才進京,今天鐵爾孛就跑了,會不會——”
陳飛卿擡手制止他說下去:“不管是怎麽樣,多說無益。立刻派人封鎖京城,嚴密搜捕。他既然帶走公主,想必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對公主不利,但也得盡快找到他。”
陳樹問:“那使者團那裏——”
陳飛卿道:“你跟我去拜訪他們,現在就去。”他說完,回頭朝鄭小少爺道,“我有點急事,今天先走了,飲宴的事勞煩你多上點心。”
鄭小少爺見他倆面色嚴肅,猜測是不是出了大事,想問又忍住了,知道陳飛卿既然沒說,就是不想告訴他的事。
于是鄭小少爺點了點頭:“你有急事就快去吧。”
陳飛卿帶着陳樹直奔驿館。
自從兩年前兩國有意交好後,暗地裏彼此的小動作都不提,明面上倒确實在邊境少了許多的争端。
今年年初,小王子突然遣來使者,說想問中原求親,可把陳飛卿差點笑死,笑完了跟皇上說不能嫁,小王子要窮死了。
皇上當時道:“想嫁朕也沒那麽多妹妹嫁。以前聽你說小王子為人不錯,就是窮了點苦了點。”
邊說着,皇上也邊笑了起來。
陳飛卿道:“不是一點窮一點苦,他太慘了我都不想說。”
皇上笑了半天,正色道:“不過他此舉也是為了繼續向我們示好,若一口回絕,恐怕不是很好。這樣吧,不如我們邀請他來京城,也向他明說,本朝不興和親之事,男婚女嫁皆看各人所好,讓他自己想辦法吧。”
陳飛卿一拍手:“這個好,誰願意嫁誰就嫁,沒人願意的話,他也怪不了我們。”
就這樣,小王子敲定了來京城的行程。
昨日來京城的是使者團先行隊伍,小王子倒還在路上,說是臨行前為表誠意跑去打狼了,要帶十張白狼皮來當聘禮,鬼曉得他打不打得到。
也因此,使者團雖然已經入京,卻并未安排去面聖,只安頓在驿館裏好好休息。
陳飛卿與陳樹坐在驿館的堂屋裏等待,卻聽得對方道:“抱歉,陳小将軍,小王子還在路上,右丞大人出去京城閑逛了,沒說什麽時候回來。”
陳飛卿聞言,問:“他也沒說去哪裏了?”
對方道:“沒說,只說到處看看。”
陳飛卿心中更不安了。
此次使者團抵京之前就交了名單,一衆随仆侍衛不說,除了小王子之外,就沒一個是陳飛卿熟悉的名字,尤其領頭的漠國右丞名叫江陵子,更是聞所未聞,甚至都沒聽小王子提起過,派人去打聽,說是小王子跑去打白狼之後,大王子突然提拔上來的心腹,在此之前漠國人都不認識。
陳飛卿當時甚至懷疑大王子是想中途對小王子下黑手才吓得小王子找借口跑了。
陳飛卿想了想,起身道:“既然如此,我過後再來拜訪。皇上政事繁忙,小王子也尚未到來,便沒有安排飲宴,諸位風塵仆仆倒可以多休息兩天,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盡管去安國候府找我。”
對方拱手道謝,送他到驿館門口。
陳飛卿朝他點了點頭,轉身打算去別處,卻聽得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我是安國候府小侯爺的遠方表妹,他就快成親了,我随家人進京來恭賀他的,你能不能讓人送我去侯府?我剛來京城不久,不認得路。”
陳飛卿的一顆心瞬間放了回去,回頭看向婷公主,大聲叫道:“你表哥我在這裏!”
婷公主本來站在驿館門口和人說話,身上披着男子的外罩,臉上有些髒兮兮,頭發也亂了,狼狽卻又很鎮定。
此時她聽到陳飛卿的聲音,擡頭看過來,鎮定的神色瞬間委屈起來,小跑過來,仰着頭淚眼汪汪地道:“我要皇兄扣你俸祿,皇宮怎麽這麽容易進刺客?吓死我了。”
陳飛卿哭笑不得,道:“皇宮守衛又不是我管的。”
公主道:“那你告訴我是誰管的,我非得跟他沒完!”說着,她擺擺手,“那個之後再說,你趕緊送我回宮,皇兄肯定很着急了。”
陳飛卿看了看驿館門口背對着這邊的幾個人,問:“是他們救了你?”
公主點點頭,也回頭去看,又道:“還是要和他們再道謝。但我沒說我的身份,只說是你的表妹。”
陳飛卿道:“聽到了。去和他們道了謝,我們就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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