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陳飛卿掀開床簾,只見公主同樣衣衫不整,臉也是紅得發燙,滿臉都是淚水,難受地低聲叫着“母後、皇兄”。
他急忙拿一旁的被子裹住她,朝門外叫道:“去白禦醫府上請人!就在對面!找不到就去宮裏!魯鼎快去!”
魯鼎應了一聲。
公主又掙紮起來,陳飛卿只好也點了她的幾處穴,摸着她的額頭,低聲道:“沒事了,我是飛卿,乖,沒事了。”
公主似乎是聽進去了,迷迷糊糊地叫:“飛卿……救我……”
“對,我在這,別怕。”陳飛卿一手摟着她,一手去倒不知被誰擱在床邊的茶水,湊到鼻前聞了聞,這才給公主慢慢地喝下去。
公主好了點兒,低聲道:“熱。”
陳飛卿猶豫了一下,道:“你還是熱着吧。”
這麽說着,他抽出腰間的扇子,打開在她臉邊扇起風來,她看起來好歹是沒那麽難受了,只是又開始胡亂地叫着“母後皇兄飛卿哥救命”。
陳飛卿這麽多年來都拿她當親妹妹似的,此時此刻就想把茍珥給剁了。剁完茍珥,再把魯鼎給揍個半死。揍完魯鼎——揍完魯鼎,要去問一問寧王,到底是要做什麽!
事情好歹算是過去了。
白禦醫和鄭府的大夫幾乎是同時趕到了小王子府,分開去救人。
白禦醫這邊倒還好那麽一些,把公主的毒給解了就好,而鄭小少爺那裏,不光是解毒,還得治病。鄭小少爺本來就是個病弱的身子,如今中了毒,受了驚,情緒大起大落,連連吐血,厥過去就再沒醒來,一直昏昏沉沉。
小王子站在病房外,防備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她自稱是鄭問其的姐姐。
他來中原這麽久,雖然不常出門,但看府裏的下人,總覺得中原的女人不太好對付,主要是比他能說,他說不過,而且罵起人來也挺厲害的。
鄭小姐看了他一會兒,不冷不淡地道:“給小王子添麻煩了。”
小王子搖了搖頭,表明立場:“我也不知道他怎麽在這裏,我一早上就出去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鄭小姐便沒有再說話,擔憂地看向病房。
小王子稍稍地松了一口氣。
“問其怎麽樣了?”
鄭小姐急忙回身迎上去:“飛卿!大夫在裏面,說問其一直沒醒,他怕我太着急,不讓我進去,可我站在這裏也很着急。這事兒我還不敢讓我娘知道。”
陳飛卿寬慰她:“不讓夫人知道是對的,問其不會有事的,我進去看看,你也不必太着急,在廊下坐一會兒。對了,這位是小王子。小王子,她是鄭問其的姐姐。”
小王子悶聲道:“我知道。”
鄭小姐也道:“剛才見過禮了。”
陳飛卿溫言道:“小王子也不知情,別怪他。”
鄭小姐點了點頭,又問:“到底怎麽回事?”
陳飛卿沒有将公主的事告訴她,反問:“問其是自己出府的還是被人擄走的?”
鄭小姐搖了搖頭:“我問了旺財,他說之前有人找問其,神神秘秘的,問其就突然往外面跑,旺財攔都沒攔得住,只能跟着一起出去,結果剛出去沒多久,問其就不見了,都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擄走的。旺財回來就找我說了這事,我瞞着我娘,讓人到處去找,一直到你這裏讓人去我家。”
陳飛卿又問:“旺財有沒有說過找問其的人是誰?”
鄭小姐道:“他說那個人叫傅南生。”
陳飛卿一怔。他想起公主剛失蹤的時候,他問魯鼎,魯鼎讓他去問傅南生。
到了夜裏,鄭問其總算好了一點,醒來第一句話便是問:“公主呢?”
陳飛卿摸了摸他的額頭,不是很燙了,這才答道:“公主很好,已經被皇上接回宮裏了。”
鄭問其松了一口氣,又想起了什麽似的,道:“我什麽都沒做。”
陳飛卿沉默地看着他。
鄭問其梗着脖子道:“真的,你不信我也沒辦法。”
陳飛卿道:“我信。”
鄭問其白他一眼:“你信有——”
“我信沒用,因為我什麽都信,是嗎?”陳飛卿好笑又好氣,“你暈過去之前說過了。”
“是嗎?我不記得了。”鄭問其耍賴。
陳飛卿搖了搖頭:“你姐姐在外面守了很久,我見太晚了才勸她先回府。你娘他們都還不知道這件事,她怕老人家太擔心,就暫且先說你是和我出去玩了。”
鄭問其點了點頭。
陳飛卿問:“你現在還很虛弱,我本來該讓你休息,但有些話,我很想現在就問。”
鄭問其道:“你問,我沒事。”
陳飛卿有些歉意地朝他笑了笑,這才問道:“你能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我嗎?”
鄭問其又點了點頭:“今天傅南生來找我,說公主出了事,我就跟他出了府。出府之後沒多久,我發現我們去的方向和他說的不一樣,就問他,他就把我打暈了。我再醒來的時候,人躺在床上,公主……公主在我旁邊……我什麽都沒做啊,真的。”
陳飛卿問他:“他說公主出了事你就相信?”
鄭問其道:“他拿着公主的耳環說的,那耳環我見公主以前戴過,應該不是仿造的,很難仿。”
陳飛卿又問:“那你為何不告訴宮裏?”
鄭問其猶豫了一下,道:“他說公主……他說公主是離宮出走,因為皇上要把公主嫁給小王子,但公主不願意,自己跑出宮找傅南生,說要和傅南生私奔。”
陳飛卿:“……”
這句話裏簡直沒有一處是沒有漏洞的,為什麽鄭小少爺會相信……
他沉默了一小會兒,問:“你覺得公主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鄭問其有些酸溜溜地道:“那也說不定啊。跟你說也沒用,很多事你又不知道。”
陳飛卿沒好氣道:“我只知道,公主不會做這種事。”
鄭問其卻反而生氣了:“你覺得公主不會做這種事,你憑什麽這麽覺得?公主就不能照她喜歡的做了是嗎?你們每個人都得管着她,逼着她,然後還覺得她照着你們說的去做就是特別好?你們憑什麽咳咳咳咳咳……”
陳飛卿有些無奈:“我沒這麽說。”
鄭問其咳完了道:“你不是這麽說,但是這麽想的。公主也是個人,她就算要私奔,我也支持。”
陳飛卿又沉默了會兒,道:“你冷靜一下,這種事你也不該支持吧。”
鄭問其道:“她能高興就好。”
陳飛卿問:“你是在說她還是說你自己?”
鄭問其便不說話了。
陳飛卿知道,鄭問其無非是在說他自己,便也沒繼續教訓下去,只道:“公主和你不同,她不會那樣做。我不是說你魯莽,只是你有你的勇氣,她有她的權衡。下次你遇事別這麽沖動了。”
鄭問其胡亂地點了點頭,不去看他的眼睛。
陳飛卿又問:“真是傅南生做的?”
鄭問其道:“是啊,我騙你幹什麽?哦,對了,你和他——”他有點小心翼翼地看陳飛卿的神色,“不是我說的啊,我請人吃飯的時候聽到他們說的。所以傅南生說他不想跟公主私奔我才信的,不然我就不信他不喜歡公主了。”
陳飛卿道:“別瞎想了,你休息吧,等會兒還有碗藥要喝。我有點事先走。”
鄭問其眼巴巴地看着他:“公主真沒事啊?”
陳飛卿道:“如果公主有事,我現在也不能坐在這裏跟你聊這麽多了。”
“這倒是。”鄭問其徹底放下心來。
陳飛卿回到書院,卻找不到傅南生了。
書院裏有個學生留宿,說傅南生從上午出去買紙墨再沒回來。
陳飛卿便轉身朝寧王府去,沒走多遠,有人攔住他,道:“小侯爺,傅南生被抓了。”
陳飛卿一怔,問:“被誰抓了?”
那人道:“寧王。是亥時左右抓到的,關進了天牢裏。聽說當時傅南生與茍珥等人在一起,不過被其他人逃了。”
陳飛卿道:“知道了。”
那人的身形又隐入了京城的黑夜當中。
陳飛卿想了想,沒去天牢,而是去了寧王府。他已經沒有了耐心,也不想再被牽着鼻子走,這些事超出了他所能容忍的限度。
寧王趴在桌上睡着了,聽到陳飛卿的聲音才醒,打了個呵欠,道:“等你等得睡着了。是來興師問罪還是別的?”
陳飛卿平靜地道:“我想知道真相。”
寧王笑了笑:“等你來就是為了跟你說真相,坐吧。”
陳飛卿坐下,道:“如果今天公主出了事——”
“公主不會出事。”寧王道,“公主是本王的侄女,不會真的出事。”
“茍珥那種人不擇手段,就算沒找到小王子,若他讓別人——”
寧王再次打斷他的話:“本王說了,她不會出事,就一定不會。”
陳飛卿道:“好吧。可是就算如此,于她而言,無論如何也不會是一件愉快的事。”
他說這話的時候,難免有些嘲諷的意思。陳飛卿很少這樣對人說話,尤其是對親近的長輩,因為他此刻确實是非常的生氣。
寧王道:“本王确實可以找個人假替公主,沒這麽做的原因你知道嗎?”
陳飛卿道:“不知道。”
“不知道,本王就說給你知道。”寧王道,“因為事情不落在自己或親近的人頭上,往往就不會覺得有那麽嚴重。大多數的人都是如此,即便是你,也難免是這樣。今日本王若找了個你不認識的女子去假扮公主受此屈辱,你固然會疼惜那個女子,但你會這麽生氣嗎?不必辯駁,你并不會。”
陳飛卿驚訝地看着他。
寧王的笑意也漸漸的不見了,認真起來,道:“這與你的品性無關,你走在路上,聽聞有人過世,難免有些悲切,但若聽聞的是自己親近之人過世,便會悲痛難當,這都是人之常情。”
陳飛卿問:“所以這是為了什麽?只是讓我生氣?”
寧王道:“是想讓你和皇上知道,漠國人有多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