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用過晌飯後,本應吃飽喝足能再續上個午覺的,可惜湖裏冒出一大片鴨子劃水,天高雲闊,微風舒适,連鴨子都曉得要及時行樂,一只比一只能撒歡兒,擾醒了輕陌的盹兒。
想起陶澄要他多動動,輕陌便反手捶腰圍着水榭轉了一圈,最後抱回到樹幹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腿,“就我這體格,接一位客得停業三天,早被老鸨扔出青樓了。”
一想到自己的賣身契落在青樓裏,輕陌就很惆悵,“得要想辦法賺錢,也不知道...”正嘀咕着,又扭頭去尋小厮,看他也是百無聊賴的守在栅欄旁,便喚到,“杜六兒,過來!”
小厮聞聲趕來,輕陌道,“你知道贖身得要多少銀子嗎?”
小厮一愣,“公子想拿回賣身契?”
輕陌點頭,“自然想。”
“那得問管事,”小厮琢磨道,“管事都不見得能做主,具體多少銀兩還得看...”說着朝湖對岸的青樓樓頂指去。
輕陌陷入了焦慮,小厮火上澆油,“若是公子您,銀子怕是不夠,得要按金子來算。”
輕陌哽住,一時間不知是該為自己的身價高興,還是該為多舛的命途嘆息。
輕陌還是睡着了,懷抱着随他去吧,至少讓他多享受享受眼下被陶澄包養的心思,在鴨子不甚悅耳的叫聲裏昏昏睡去,等醒來時,天光染着火燒雲的緋紅,他被攬在溫暖的懷裏,周身都慵懶的要融化一般。
“什麽時候來的?”輕陌小小的打了個哈欠,躺椅并不寬敞,他大半個身子都趴在陶澄身上。
“沒多久,正巧趕上你流着哈喇子的時候。”
“拙劣,你何時見我如此不雅?”
“昨晚。”
輕陌真是無從反駁。
陶澄輕笑起來,胸膛震動,惹的輕陌心髒亂跳,陶澄去摸他睡的紅熱的臉蛋,“睜開眼,當心晚上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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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陌不依,長睫顫抖,仍是要怼,“是誰說晚上不來了的?”
陶澄坦然至極,“我自不是君子,出爾反爾又如何?”
輕陌再次啞口無言,憋着一口氣驀的仰起腦袋,拿一雙剛睡醒還氤氲的眼睛瞪他,不怎麽兇,“你是不是,拜了個說書的當師父!”
陶澄莞爾,眼裏濃郁的深意讓輕陌看的有些癡,下一瞬便是天旋地轉,再睜眼,就見陶澄壓覆在上方,輕陌感覺有些不妙,喃喃的喚,“陶澄。”
若是早晨的親吻叫輕陌不夠回味,那麽眼下,陶澄單手捏着他的臉蛋,迫使他唇瓣嘟起,迫使他張開着唇齒接受他野蠻的侵占,毫無溫柔可言,卻讓輕陌盈了滿眼的淚水,只一眨就濕了臉頰,他雙手都攀附到陶澄身上,抱在他的肩背上,仰起頭,予取予求。
手指沾到了濕意,陶澄停下來,輕聲哄,溫柔的像剛剛作惡的人不是他一樣,“不哭。”
輕陌微微搖頭,不肯睜開眼,他收緊胳膊,又擡起腦袋,盲目的把唇往前送,陶澄改捏為撓,唇瓣再次相互含吮的時候,手指輕輕抓撓在輕陌的下巴上,哄逗小貓一般,抓了幾下,又撫在輕陌的耳邊,捧着他的臉蛋親吻的難分難舍。
這一回溫柔缱绻的親昵能讓輕陌回味到下輩子,他抿抿紅腫的唇,被陶澄瞧見,便又愉快的得了好幾下啄吻,陶澄抹開他的眼淚,倏然笑起來,“你我本是雲泥之別,本就不該有交集。我膽小如蝼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你今日弄傷弄疼我了,我懷恨在心,日後我見你定會畏畏縮縮,十分難堪。”
輕陌才歇的眼淚又洶湧而出。
喬二奶奶何時踏入過偏院一步?那是唯一一次,她怒火滔天的狠狠扇了輕陌兩巴掌,她咬牙切齒的怒罵,“卑賤的狗東西,勾引男人的手段跟那被你克死的娘如出一轍,別讓我再知道你靠近大少爺,否則,将你扔進北疆從軍,帶着你一身的厄運永遠別想回來!”
輕陌不怕從軍,但他怕再也見不到陶澄,于是他擦掉嘴角的鮮血,“二奶奶息怒,小的不敢有非分之想。”
喬晴眼裏怒火更甚,只聽她嗤笑一聲,輕言念叨,“二奶奶,只是二奶奶。”陡然又甩過一巴掌,呵斥道,“跪下承諾!”
心裏鮮血淋漓,輕陌卻幾乎未曾猶豫,跪到地上,甚至不用喬晴再催,他就彎下腰,雙手撐在地面,磕頭承諾道,“小的保證,不礙大少爺的眼。”
那時輕陌鑽了狗洞未果,送信未果,心間一片灰冷,等陶澄能下地走路,第一時間就來偏院裏找他時,輕陌便冷着一張臉對他吼出那段長長的,違心的話。
陶澄不可置信的瞪着輕陌,輕陌咬咬牙,從鼻子裏哼出嘲笑,這向來都是別人對他的嫌惡,輕陌沒想到有一天會用這樣的方式來中傷自己最珍貴的心上人,他道,“還要用你的熱臉來貼我的冷屁股麽?”
年少誰不氣盛?何況是陶家人人恭維的大公子。
陶澄從震驚中回神,漸漸表情如霜,“輕陌,原來你心眼如針尖。”
這便是兩人分道揚镳前最後的對話,殘忍到任誰也無法忘卻其中的每一個字句。
輕陌嘴唇顫抖,像被親吮久了連舌頭都捋不直了一般,含混不清的只會說“不是的”,陶澄卻還有心逗弄他,先威脅了兩句“不許哭”,接着一面給他擦淚一面調侃,“我沒見到誰對我畏畏縮縮,倒是有一人頗為膽大,拿着柳條抽我,三兩句嘴巴就要溜一溜,活像拜了個說書的為師父。”
輕陌又破涕為笑。
陶澄摸他紅潤的嘴唇,壓低了聲線,“被肏的狠了,還敢罵上一句‘王八蛋’。”
輕陌的眼淚算是止住了。
他瞪着兩水潤潤的眼睛,磕巴道,“沒...沒吧?”
“下回争氣點,別暈,別迷糊,興許就能聽見你自己在叫些什麽。”
輕陌自認為捉住了重點,依然磕巴道,“下回?還...還有下回?”
陶澄被他惹得直笑,“還想有下回?休想。”
火燒雲淡去,變作了灰藍色的天空,挂着一枚淺色的白月。
小厮推開栅欄門走來,先伸長了脖子瞧瞧院裏,見兩人蹲在湖邊說笑,這才小跑到跟前去領吩咐,“二位公子爺,晚飯點兒了,需要命小的去備菜麽?”
陶澄歪過頭問輕陌,“你中午吃的什麽?”
輕陌答,“還是雞湯面。”
陶澄垂眸想了想,又問,“想吃青團嗎?”
心緒波動的太密集,也怪眼前這人連連出招,輕陌鼻尖又有點泛酸,他“嗯”到,“想。”
小厮接過話,“青團,有紅豆餡兒的,桂花餡兒的...”
“不必。”陶澄笑着截過話,“不麻煩了,我們等會兒出去逛逛。”
小厮一拱手,下去前又往兩人滿是泥土的手上多瞅了一眼,心想,“這還能活麽?”
“這真的還能活麽?”輕陌也嘟囔,一手把着光禿禿的柳枝豎在坑裏,一手往裏面填土,再看陶澄那邊已經完工了,不咋有信心的嘀咕,“有心插柳柳成灰。”
“你都打哪兒學來的,”陶澄失笑,又幫着他捧土,“好歹給它們一條活路,若是不插,它們必死無疑。”
輕陌“嗯嗯”的點頭,“言之有理。”
陶澄追問,“早知眼下,何必當初?到底為何糟蹋它們?”
輕陌說不出口,只補上兩腳實實土,“現在就出去逛逛麽?”
“嗯。”陶澄拍拍衣擺,進屋裏把輕陌的腰封拿出來,邊幫他系邊說,“去吃些小吃,再給你做幾身衣裳。”
“我都穿慣粗布麻衣了,今日這件輕飄飄的,像沒穿似的。”
“不比粗布舒服?”
“舒服。”輕陌擡着手臂,有些想要抱住陶澄,可惜陶澄拍拍他肚子,“好了。”又皺眉道,“太瘦了。”
寬腰封勒出輕陌盈盈一握的腰肢,如紗的衣料像雲團,襯的輕陌越發清秀,他摸摸肚子,也皺起眉,“叫人認出來怎麽辦?”
“認出你麽?”陶澄問,“除了陶府的人,你還在哪兒露面叫人記住過?”
輕陌搖頭,“我就是擔心好巧不巧被陶府的人認出來,看見我們在一起。”
陶澄想想那好巧不巧的後果,決定不可冒險一試,于是牽過輕陌的手心,兩人一同往水榭外走去。
陶澄道,“帶你去易個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