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水榭小院籠罩在濃烈的夕陽中,只有屋檐下的走馬燈轉轉停停。

似乎是撲了空,院裏屋內都沒見人影,陶澄靠在石桌邊上,猜想着輕陌能去哪裏。

剛要走,聽聞有人喚他名字,陶澄好奇的尋聲擡頭,什麽也沒瞧見,但那聲音确确實實是從頭頂飄來的,他張張口,邊踱步過去邊應道,“輕陌?”

“我在這兒!”輕陌支棱着身子,伸長了脖子往下面看,看到了陶澄的半個腦袋,“你再過來點。”

陶澄繞到了屋子後面,順着一架長長的木梯看到了輕陌,“你也不怕摔下來。”

“摔下去也是青草地,怕什麽。”說是這麽說,也不知道是誰手指頭捉緊了瓦片,力道大的恨不得要把瓦片捏碎,待陶澄也爬上來坐到身邊後,輕陌毫不猶豫的就抛棄了瓦片,牢牢貼在陶澄身上不撒手。

頂着一張曬的紅撲的小臉,輕陌問,“喬二奶奶都跟你說什麽了?”

“等到今年冬至時,就把那家姑娘娶進門。”

“如何娶?”

“明媒正娶。”

輕陌“唔”了一聲,含混到,“其實我也想好了,你來之前我就一直在尋思這事兒。”

陶澄揉他的手指把玩,“想好什麽了?”

“想...屆時我就乘着它,”擡手指指湖邊的一葉小舟,“漂泊流浪,随遇而安,興許會偶遇桃花源,就此銷聲匿跡。”

陶澄忍着笑,“好好說話。”

輕陌被撈進懷抱裏揉了一把,遂改口,“看我不抄起長矛大槍攔在街中央強搶新郎!”又仰起臉,“新郎官,你跟我走嗎?”

陶澄低下頭啄吻他,滿眼滿心的寵愛,“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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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落下天際,火燒雲只燒了小半晌,茭白的月亮就高高懸起。

兩個人擁在一處親吻的膩膩乎乎,風吹過來拂起輕陌的月紋服寬袖,雲團一樣的料子,掃在身上輕輕柔柔,輕陌問,“好看嗎?”

懷裏的人已經洗掉了妝容,黑發披散,襯着一張素淨白皙的臉蛋,陶澄怎麽瞧怎麽覺得喜愛,“好看,傾國傾城。”

輕陌不理他的鬼話,“我是問衣裳好看嗎?”

陶澄親着他鼻尖,“沒你人好看。”

小厮來時便尋着笑鬧的聲音找到坐在屋頂上的兩人,“爺,您倆位是出去逛逛還是在小院裏用晚飯?”

應景似的,輕陌肚子一長串兒的叫,他羞赧的趕忙用手捂住,“就在這兒吃吧,上街的話我還得梳妝。”

陶澄依着他,對小厮道,“備在院裏,要清淡些的,多拿些點心。”

小厮得令,轉身便是一溜小跑,心裏想起輕陌問他贖身的事情來,咂咂嘴搖搖頭,能拴得住陶家大公子,這麽一棵金貴的搖錢樹,青樓院怎會能輕易松口?

夜色越發濃郁,天地間都染上墨藍,八角高樓亮起搖曳的燈火,隔着粼粼的湖水看去,是一片熱鬧繁華之景。

陶澄伸長了胳膊,在輕陌還有幾節梯子才能着地時就把人打橫抱進了懷裏,“不可再爬高,摔下來不是鬧着玩兒的。”

輕陌皮到,“怕把孩子摔掉了?”

陶澄垂眼嗤笑,“沒少給你,是該懷一個了。”

這番說詞要是被郭先生聽去,大抵要嗚呼哀哉的去洗耳朵。

輕陌想怼上一句“你得再努努力”,腰身的酸痛讓他沒敢造次,只撥開了陶澄的外衫,隔着薄薄的衣裳一口咬在他鎖骨上。

“不可爬高。”陶澄由着他咬,又重複到,“還想自己身上再多幾道傷麽?”

輕陌這才老實了,他被放進躺椅裏,話雖是在指使人,語氣倒滿是示弱,“你去床頭把香囊拿來,我幫你戴桃胡。”

纖韌的紅色細繩擰成兩股,墜着一顆精雕細琢的小籃筐,輕陌問,“你想要戴在手腕上,還是戴在脖子上?”

“手腕易丢,就挂在脖子上吧。”陶澄又問,“你呢?”

“自然是要同你一般,免得搶親時,人家一看信物都不戴在同一處,肯定要說我們倆不同心的。”

陶澄被逗笑,半跪下身趴伏在輕陌的膝蓋上,露出脖頸讓他系結,他摸着桃核上的紋路,仿佛心緒一般盤錯,陶澄慢慢道,“輕陌,若是我有事欺瞞與你,你會如何?”

“何事?不妨現下就說。”輕陌連着系了三扣死結,這才拍拍陶澄肩膀,“信物在身,不論是何等之事,我暫且都能寬恕你。”

悖德之事。

陶澄湊近輕陌,唇舌厮磨,他捧着輕陌的臉蛋,“不妨永遠不說,我不希望你知道。”

輕陌的眼神裏盈滿了疑惑,陶澄又道,“即使你将來不湊巧的知道了...”

輕陌見他猶豫,追問到,“我會如何?”

陶澄輕輕搖頭,“你會如何我不知道,但若你躲我,離開我,我一定是要強搶民男了。”

輕陌仍是滿眼的遲疑,陶澄又親了他一口,随後站起身,拿起另一條紅繩系在了輕陌的脖子上,信物桃核剛剛好墜在兩條鎖骨之間的窩裏,精致小巧,惹人喜愛。

輕陌摸摸它,又拽過陶澄的手,“上午時就說好了,戴上了它就再不能形同陌路。”

陶澄道,“嗯。”

“所以,只要你不是做出傷天害理,喪盡天良之事...”

話未說完就被陶澄打斷,“若正是傷天害理之事呢?”

輕陌瞅着他,掙紮了一番妥協道,“與你一同下地獄,在陰曹地府裏湊合過吧,還能真離開你不成麽。”

杜六兒身後跟着另兩個小厮,人手端着豐盛的小食,他推開栅欄門,聲響遠遠的傳到輕陌耳朵裏,他趕忙錯開唇瓣,埋首到陶澄的頸窩裏,一口一口輕吐着灼熱的喘息。

招架不住,只要陶澄稍稍撩撥一下,輕陌就能輕而易舉的被引誘,他悶聲的埋怨,“你安生些!連杜六兒都知道我們連着縱欲好幾天了。”

陶澄的一雙手還不甚規矩的探在月紋服裏,他轉頭見三個小厮駐足在不遠處,當真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陶澄擡聲道,“無事,過來吧。”

石桌上有一盞油燈,明黃的光暈罩在各色吃食上,更添一層口欲,小厮們擺盤後便退下了,剩杜六兒呈上幾盞天燈和花燈,“請公子燃燈時多些謹慎,當心火燭。”

陶澄應下,摸出幾顆碎銀賞給小厮,“下去吧,碗盤明日再收。”

小厮前腳走,輕陌後腳就擡起頭憤憤,“我倏然有個疑問,杜六兒怎麽知道我們縱欲好幾天的?”

伴随着他質疑的是叽裏咕嚕的肚子叫,陶澄笑的頗為愉悅,拍拍輕陌屁股,“快吃。”又道,“那藥膏咱們用的太快了,我找他要了兩回來着。”

輕陌聞言一愣,頓時一臉慘不忍睹。

填飽了肚子後,有一個人理虧,得要依着他的心肝寶貝,于是兩人一前一後又爬上了屋頂。

輕陌打着嗝兒睡在陶澄大腿上,入眼盡是皓月繁星,越欣賞,天際仿佛越空曠遙遠,他喃喃道,“陶澄,我心滿意足,既不想去回憶過去,也不想去擔心将來。若是四季不變,永遠停留在眼下,或是一場天災,再不複生息,一切就結束在這一瞬,那多好。”

陶澄抿唇輕輕的莞爾,也仰起頭去看磅礴的星河,那一首《鵲橋仙》默念在心裏,似是又出神了小半晌,他才低聲道,“不好,我應是比你貪心許多。我們歷經了十幾年來诠釋長久,接下來該要朝朝暮暮,晨夕相伴。”

輕陌眼眶發酸,忍了忍,打趣到,“人家說的是‘豈在朝朝暮暮’,是‘豈在’,你恰好與它對着幹麽。”

“嗯,說起來矯情,你要聽麽?”

“當然要,只我說了許多肉麻兮兮的話,我多吃虧。”

陶澄的手指陷在輕陌的發絲間輕輕摩挲,他道,“我爹冷漠,一心經商,我娘她...不說她了,至于陶澈,幸好有他在,家業事業都落在他身上,才能容我如此肆意,說起來,這世上沒什麽可讓我挂心的。”陶澄頓了頓,指尖描摹在輕陌眉尾,“除了你,我應是別無所求了。”

輕陌轉過臉,埋進陶澄的腰腹間深呼了一大口,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是真的苦盡甘來,輕陌在洶湧來潮的情緒裏甚至都想要感謝喬二奶奶。

他抽了抽鼻子,尋到陶澄的手與他指間相扣,“現在的我們還不能,所以你...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陶澄勾起唇,“離寺廟不遠處的街坊裏确有一個啞巴姑娘,我去年今日燒香時遇見的,她家裏窮苦,父親才過世卻沒錢下葬,母親腿疾不能行走。”

輕陌撐起身,陶澄将他環在胸前,繼續道,“我給她錢財下葬父親,又給她尋了一個裁縫的活兒,讓她能養家糊口。”

一時間輕陌隐隐摸出了苗頭,“她該不會是在...在青樓院裏做裁縫吧?”

“真聰明。”陶澄親他的耳垂,“她立下字據,若有一日我需要她,她赴湯蹈火都會竭盡全力。”

輕陌舔舔唇,想要把猜測說出口,卻只道,“你要她如何幫你?”

“昨日被我爹撞見,果然今日我娘就問起來,我尋個時間,待明早回府上看看,我爹白日裏總不在家,只需尋個陶澈不在的空當,我帶她去見見我娘。”

“然後,跟喬二奶奶說,這個啞巴姑娘就是你的心上人。”輕陌詫異,“你...你讓她來頂替我?”

陶澄笑道,“嗯。最重要的是她在青樓做事,我出入這裏便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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