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搞不懂的男人心,映晚懶得多思,只嘆口氣收回目光。

兩個月來,自己也沒能看懂他,哪怕是一次,何必再為難自己?

绛芙軒內燃着清淡的梨花香,一縷一縷傳入鼻中,吸引目光,映晚走過去掀開香爐的蓋子,低頭輕嗅,微微蹙眉。

小宮女瞧着她的舉動,連忙笑問:“郡主要做什麽只管吩咐奴婢,您千金貴體可別累着了。”

映晚淺淺一笑,聲音柔軟:“我聞着這個香味兒清新淡雅,是什麽香料?”

“內務府送來的雪梨香,皇後娘娘最喜歡的香料就是這個,給郡主送這許多,可見對您恩寵呢。”

映晚不再糾結于香料,反問:“我看你伶牙俐齒樣貌不俗,極是喜歡,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香草。”香草欠身行禮,繼續道:“原是皇後娘娘宮中的二等宮女,因郡主到此,娘娘特意派奴婢前來侍奉郡主。”

“從皇後宮中到我這兒……倒是委屈你了。”映晚側頭一笑,漂亮的臉縱然只餘下一半的弧度,也足以令人心神蕩漾。

香草略微慌亂地低下頭,伶牙俐齒也跟着結巴起來:“奴婢……奴婢不委屈,侍奉郡主是奴婢的榮幸……”

“你若真心這般想,就是我的福分了。”映晚笑起來,伸手脫下腕上的镯子遞給她,軟聲道:“頭一次見你沒來得及備上見面禮,這個你拿着吧。”

“奴婢不敢……”

“賞你的就拿着。”

“是。”

見她接了,映晚微微打了個呵欠,水波潋滟的眸子疲憊之色盡顯。

香草極上道地湊上來,“郡主遠道而來,想必是累了,随奴婢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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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着映晚進了卧室,香草含笑道:“郡主的丫鬟一路辛勞,現下都去歇息了,若郡主不嫌棄,就讓奴婢替郡主更衣。”

“有勞。”映晚垂眸,一幅弱不禁風的姿态,待收拾好方道:“待會兒你們也去歇着吧,我自個兒睡一會兒,到晚間再來喚我。”

“是。”

室內餘了她一人,映晚臉上鮮花綻放般的笑容霎那間消失不見,臉色跟着冷下來。

方才這一遭,表面是随口寒暄,實則是為了試探,試探這座宮殿裏真正眼光六路耳聽八方的那個人是誰。

果然不出所料!

皇後的二等宮女給了她,可真是天大的恩典!

真真不知道是為她好,還是要處處監視她?

這座皇城比她原本想象的還要恐怖,看上去人人都溫婉和藹,在一句句關心下,卻是能夠殺人的利劍,稍不留神就是萬劫不複。

明淑長公主處處針對她,皇後溫婉和藹的羊皮下心如蛇蠍,連帶着滿殿命婦都看不懂,敵友難辨。绛芙軒中的下人都分不清好歹,李德松,香草……

說着人話,心裏卻未必是人。

只有……

他雖為人冷漠了些,卻不曾算計自己。

映晚半躺在床上,睜着眼毫無睡意。

一陣一陣香氣又飄進來,映晚的目光隔着門縫落在那片香爐上,微不可察地嘆口氣。

皇後做的極周到,連香料這種小事都能考慮到,至于吃穿用度更少不了她,任誰見了都得誇一句皇後寬厚賢德。

可偏偏,這個寬厚仁德的皇後,一心要将她嫁給六皇子。

映晚閉了閉眼,幸好她亦只是想想,事情尚未擺到明面上來說,否則……否則連緩和的餘地都沒有,映晚才是真的走投無路。

胡亂想着,夜色便漸漸籠罩了整座宮殿,敲門聲響起,映晚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起來,揉了揉眼,“進來。”

分明一下午沒睡,卻活活做出一幅春睡未醒的姿态。

香草含着微笑走過來,身後還跟着幾個小宮女,手中捧着衣衫:“郡主,該起身了。”

映晚的目光落在那件衣裳上,詫異擡眉。

“方才皇後娘娘遣人來說,今夜要在清寧宮設宴,給郡主接風洗塵。”香草接過衣裳,“這是內務府送來的新衣袍,郡主快試試吧。”

“清寧宮?”映晚微微一愣,問她,“今夜都有什麽人赴宴?”

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兒,香草應當不至于瞞着她。至于香草為何這個時辰才叫她……映晚沒問,人家願意這個時候叫,定然是有緣故的,或許是皇後的意思,或許是哪位主子故意吩咐的。

現在撕破臉,對她沒好處。

香草心在皇後處,總有一天人也要回去。

現在還不是時候。

“皇後娘娘和後宮幾位娘娘帶着公主們,各家王妃帶了郡主們,都是年輕姑娘,想來郡主能和她們談得來。”

映晚面色不變,心中不禁苦笑。

自小到大,她就沒跟同齡的小姑娘談得來過。

生就這樣一張臉,站在人群裏就将旁人都襯的像是幹粗活的丫頭,誰會願意跟她玩?今兒那群公主郡主,若有個好看的還好說,若……

映晚嘆息一聲,像牽線木偶一般,讓人替自己穿上衣裳,并沒什麽抗拒。

哪怕這件衣服是極為老氣的绛紫色。這個顏色穿在旁人身上只會覺得老氣橫秋,膚色暗沉,可落在映晚身上又是截然不同的效果。

黯沉的色澤,越發襯托出她白皙如玉的肌膚,如同月宮仙子一般,一身绛紫從天而降。

香草看着她,手指微微抽搐,硬着頭皮道:“郡主随我走吧。”

映晚乖順地點頭,全似沒看見她的反應。

也不知是受了哪位主子指示,特意給她一件這樣的衣裳,想要她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丢人現眼。

如今只怕心都慌了,還有膽量去見那位幕後的主子嗎?

提着燈走到清寧宮外頭,映晚瞧着燈火通明的宮殿,裏頭人影紛紛,看上去熱熱鬧鬧的,卻有種凄清的感覺。

不知為何……

被自己腦海裏的想法吓了一跳,映晚腳步頓了一下,又像沒事人一樣走進去。

殿內燃的香料和绛芙軒一模一樣,清新的梨花香染透宮殿的每一個角落,如同春日的氣味中,熱熱鬧鬧的推杯換盞聲好像處在另一個世界。

她踏進門的那一刻,就有人注意到了。

明淑長公主不曉得為何又來了,放下酒盞整了整袖子,聲音一如既往地陰陽怪氣。

“現在是個人都比我尊貴,上午讓我等那麽久才姍姍來遲,不成想到了晚間還是這般,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大人物。”

映晚沉默不語。

今兒香草這麽晚才叫她起身,定是為了這一幕,嘲諷她不守規矩,讓這群勳貴命婦對她不滿。

映晚深吸一口氣,掩蓋住內心的不悅。今日見了太後,她再不敢與明淑長公主起沖突,否則……那位老人家要整治她,簡直易如反掌。

露出甜美的笑容,映晚整理一下衣袖,腳步輕巧地走向屬于自己的位置。

幾個年輕的少女正聚集在她的座位前,巧笑嫣然迎上來,為首一位紅衣女子上來握住她的手:“這位便是嘉陵郡主罷,你可真好看,我們姐妹竟都給你比下去了。”

“姐姐謬贊,實在受之有愧。”映晚連忙欠身,“不知姐姐是……”

她遲疑片刻,笑容溫婉。

“郡主,這位是大公主。”香草輕輕提點。

“臣女見過大公主,公主安好。”映晚松開她的手,屈膝行了個半蹲禮,“公主氣度非凡,華貴卓絕,實非常人可及,臣女一時之間竟不敢認了。”

大公主沈沅是皇後親生的女兒,更是皇帝膝下唯一的嫡女,自幼受盡萬般寵愛,性情卻不似明淑長公主一般驕橫跋扈,反而随了母親的溫柔和婉。

看着溫柔笑着的沈沅,映晚背後生生出了一層冷汗。

俗話說的好,會咬人的狗不叫。話雖難聽,卻自有道理在裏頭。

這位大公主主動示好,看上去溫柔又好相處,卻不自報家門,若她想不起來問,把沈沅當作旁人,今夜不知會鬧出多少笑話來。

若只鬧笑話還不算什麽,若因此冒犯于她,犯了宮禁呢?

映晚體面地笑着,心裏一陣一陣發顫。

沈沅笑着挽住她的手臂,“你這小嘴兒可真甜,怨不得母後要我跟你學着。”

“臣女不敢。”

“坐吧。”沈沅拉着她坐下,自己在她身旁坐了,“我瞧你生的美,甚是喜歡,日後你在宮中無趣盡可來尋我玩,我若有空也會找你,你看這樣可好?”

“公主擡舉我,已是天大的體面,臣女着實愧不敢當。”

沈沅笑得愈發溫柔,映晚亦回之以溫柔的笑容,明亮的眸子單純如同一汪清泉,很難想象她心裏的念頭如此複雜。

明淑長公主“啪”一聲将酒盞砸在桌案上,不悅蹙眉,“阿沅,過來!”

沈沅朝映晚歉意地笑笑,從容站起身走過去,“誰惹姑母生氣啦?”

帶笑的聲音傳進耳朵裏,映晚垂眸看着桌面,全當作與自己無關。跟這些笑面虎比起來,明淑長公主的驕橫也顯得沒那麽讨厭了。

好歹算是難得的天真。

映晚心裏苦笑。

緊接着明淑長公主的聲音又落入耳中:“你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玩什麽,你是嫡公主,這麽尊貴的身份上趕着找人家……”

“本宮知道你性子好,可你心裏也得有點兒成算,別什麽人都當好的!”

映晚靜靜聽着,若沈沅為她說一句話,哪怕只有一句,她也就信了這位大公主是真心實意向她示好,并非口蜜腹劍之人。

可等啊等,等到明淑長公主繼續開罵,沈沅都只是安安靜靜站在那兒,唇角笑容的弧度都一成不變。

映晚望過去,看她溫柔的側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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