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想着,映晚睜着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懵懂無辜地擡頭。
太後餘光掃到她的神情,忽然笑了,慢吞吞問道:“你好好的,燒這勞什子做什麽?這珠子雖看着好,燒起來還怪麻煩的。”
“給母後燒的。”沈時闌淡淡道。
太後恍然大悟,摸了摸自己腕上的佛珠,輕嘆一聲:“哀家險些給忘掉了,你母後冥誕将至,難為你念着她。”
沈時闌不語。
皇後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咬牙聲幾乎傳進映晚耳朵裏。
過了幾息功夫,便見得她站起身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咳嗽,“是臣妾考慮不周,近日宮務繁忙,竟忘了先皇後的冥誕,還請太後娘娘責罰。”
映晚駭地連忙站起身,手足無措的看着她。
皇後跪了,她是不是也該跪下?可太子都毫無反應,連眼皮子都沒擡一下,自己跟着跪下豈不是更奇怪?
視線悄悄落在沈時闌臉上,映晚觀察着他的神态。
沈時闌擡起眼皮瞟她一眼,四目相對,映晚頓了頓,連忙移開眼。
皇後跪着,姿态柔順,又一副病弱不堪的模樣。
太後并不怪罪她,只慢悠悠道:“你既知錯就好好操辦,阿闌外頭的事情已經忙不停,可別再讓他操心。”
“是。”皇後低聲應了。
“起來吧,跪着像什麽樣子!”太後淡聲道,“不算大事兒,哀家倒要問問你,前日皇帝過來說要留這丫頭住在宮中,你準備給她住在何處?”
“臣妾命人收拾了绛芙軒出來,那地方離禦花園近,風景好,臣妾想着郡主年紀小性格活潑,多出來走動走動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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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轉到自己身上,映晚默默咬了咬唇。
太後點頭:“绛芙軒也好,哀家派幾個嬷嬷給你,省的有人不長眼沖撞了。”
她的目光移到皇後身上:“這丫頭進京是要和咱們家的兒郎聯姻,選哪個小子要看陛下的旨意,若有人故意沖撞她……或是做了什麽不規矩的事情,丢了皇家顏面,哀家唯你是問!”
皇後連忙道:“臣妾萬萬不敢讓這種事情發生。”
映晚一顆心終于沉到胸腔裏,從聽見皇後有意把她和六皇子拉在一塊兒的那一刻,映晚就怕的不行,生怕這群人做出不可挽回的惡心事兒。
沒想到最後會是太後親口敲打皇後。
有太後這句話在,想來皇後也好,明淑長公主也罷,都不敢明目張膽害她。
太後靠在背後的引枕上,輕輕打了個呵欠:“人老了精神不好,你們且回去吧。”
皇後正欲告退,只聽她道:“阿闌,你送映晚丫頭去绛芙軒。”
映晚吓了一跳,下意識轉頭看向沈時闌。她哪兒有資格讓這位皇太子殿下送呢?
方想要推拒,可沈時闌亦只點頭應了,面無波瀾,沒有抗拒沒有喜悅,一如這兩個月朝夕相處的每一天。
映晚默默低下頭,将話咽進肚子裏。
太後本是一番好意,她并非不識好歹的人,合該感恩。
同皇後和太子一起走慈壽宮的大門,映晚跟在最後,乖巧地低着頭。
皇後笑道:“既然有太子送郡主,那本宮便松快片刻,先回宮了。”
“皇後娘娘請。”太子并不與她客套,直白冷硬的讓她走,映晚也是前所未有的吃驚,更吃驚的是皇後不僅不生氣,還溫柔笑着離開。
一幅面具,不知真心。
映晚默默念着。
沈時闌瞥她一眼,冷淡道:“走。”
映晚乖乖“哦”了一聲,跟在他後頭走。
她漂亮的眉眼在陽光下格外精致,好似發着光,能吸引全部的心神。
沈時闌看一眼,默默移開眼睛,神情越發冷淡。
正值夏日,禦花園裏百花盛開,五光十色,走着走着,映晚忽然停住腳步,怔怔望着一個角落。
沈時闌回頭看她一眼,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見得一樹合歡花開的正好,如煙似錦,璀璨生輝。
被他看一眼,映晚回神,幹笑道:“太子殿下……”
沈時闌又瞧了那合歡花一眼,一語不發地朝前走,映晚卻詭異的察覺,他身上冷意更甚,寒沁沁的,讓人足底發涼。
映晚不懂到底是誰招惹了他,怎麽突然就冷下來了。
可她不敢問,只悄悄觑着沈時闌的冷臉,看一下又一下,無心再去注意禦花園的百般風景。
走了好遠的路,沈時闌聲音冷冷的,像帶着冰碴子:“到了。”
映晚擡頭,看向前方,一座精巧玲珑的庭院正在前方。
“绛芙軒”三個大字,氣派的很。
映晚歪頭看向沈時闌,聲音極低極低,腳尖兒控制不住地蹭了蹭地面,“我……我一個人不敢……”
說着,耳根便紅了一圈。
她悄悄看着沈時闌冷冰冰的臉,弱聲弱氣地解釋:“我……我誰都不認識……”
自己一個人進去,绛芙軒的人也不認得她,到時候該多尴尬。
沈時闌一語不發,腳下卻沒停,徑直朝裏面走進去,映晚松了一口氣,連忙舉步跟上。
绛芙軒裏宮人得了皇後的囑咐,來來往往收拾打掃着,一派忙碌。瞧見沈時闌的身影,卻不約而同地放下手中的東西,跪了一地:“拜見太子殿下。”
沈時闌掃視一周,目光落在當中藍衣的大太監身上。
大太監極有眼色,匆匆跑出來沖着他行禮:“太子殿下,奴才李德松,是绛芙軒的管事,太子殿下有何囑咐,盡管跟奴才講。”
神态谄媚至極。
映晚看的牙酸。
沈時闌卻不理會他,伸手一把将映晚拉到自己前面。
映晚被扯的一個趔趄,下意識嬌呼一聲,眉頭蹙的能夾蒼蠅,下意識瞪沈時闌一眼。
出乎意料地,沈時闌身上的冷意消褪了幾分,說話的時候冰碴子也沒了,恢複最初的平淡無波。
“嘉陵郡主。”他對李德松道。
李德松連忙笑着行禮:“奴才給郡主請安。”
映晚揉了揉自己的手臂,眉眼間還全是不高興。
她覺着疼,肯定是全都紅了,這人就不能輕一點嗎?
李德松還跪着,映晚不敢真的發脾氣,努力笑起來,軟聲道:“都免禮吧。”
沈時闌默默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緊蹙的眉眼間,停頓了好一會兒,又落在她手臂上。
在映晚看不見的地方,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
李德松笑着禀告:“太子殿下,郡主,绛芙軒一應事物都修整好了,郡主的行李也都放進屋中,現在是郡主的丫頭在看管,不知郡主可還有別的事兒要吩咐。”
映晚側頭想了想,道:“暫且沒事兒,勞煩你們辛苦一遭。”
“郡主體恤,奴才們不敢居功。”李德松笑道,做了個邀請的手勢,“太子殿下請,郡主請。”
映晚看向沈時闌,她可不以為沈時闌會跟她進去,這人方才就想直接走,若非自己苦苦哀求,他才不會跟進來。這個大太監未免太沒眼色,竟然看不懂太子爺的厭惡。
映晚心裏嘆口氣。
沈時闌垂眸,目光落在她臉上,在映晚驚愕的眼神中,竟然真的擡起腳,朝着裏面走去。
映晚眨了眨眼,疑惑在眼中一層一層加深。
這是個什麽意思?
這兩個月來,從船上到馬車上,天天行在一處,這位皇太子一句話都不跟她講,頂多是船頭碰見了給她一個冷眼。
今兒是瘋了還是咋的?
映晚百思不得其解,一臉困惑地跟上去。
沈時闌立在大堂裏,目光掃視着四處的擺設,神情漠然。
映晚沒心情跟着他看,小心翼翼看着他,“太子殿下……”
沈時闌不理會他,走向一旁的屏風,淡淡道:“換。”
李德松一愣:“啊?”
對上他冷冰冰的眼神,李德松迅速理會他的話,連忙道:“奴才省的,這就給郡主換掉。”
迅速朝着外頭甩鍋:“哪個不長眼放這樣的屏風,還不快去換掉。”
那架屏風着實很舊了,放在這兒格格不入。
映晚怔了怔,側頭看向被人搬出去的那架屏風,心裏忽然變得軟綿綿的,他本可以不管的,可還是說出口,不讓旁人欺了她去。
映晚展顏一笑,星辰燦燦,光芒耀眼。
沈時闌默默看着她。
李德松一個太監,看她一笑也跟着愣住,好半天才回神,低頭不敢再多瞧一眼,只問:“郡主還有旁的吩咐嗎?”
“我若有事兒,自會找你,你先去忙吧。”映晚軟聲道。
“是。”
這绛芙軒裏事兒多,一時間還真離不開他,映晚也不至于為難旁人。
只是李德松一走,屋內就只剩映晚和兩個小宮女,小宮女自然不敢跟這位皇太子殿下說話,可若就這般安靜,到底太尴尬了些。
映晚硬着頭皮道:“太子殿下……”
話未說完,沈時闌瞥了一眼角落裏的鐘漏,“孤走了。”
“啊?”映晚一愣,呆呆看着他,走……走了?
事實證明,她還真沒聽錯,沈時闌說走就毫不停頓,幾步走出門,連眼神都不多留一個。
映晚蹙眉,望望他的背影,又瞧着新搬進來的屏風,眼中疑惑更深。
男人心,海底針。
看不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