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這話沒什麽要緊的,稀松平常的兩個字,不值得給眼神。
要緊在說話的人!
太後看着沈時闌,神情驚訝。
阿闌這個孩子打小不愛講話,能不說話就絕不張嘴,能說一個字的時候,堅決不會講第二個字,至于旁人的事情,他一概都不理會。
像今兒映晚丫頭的情形,照他的脾氣,擡眼給個眼神都算了不起,結果他竟主動開口說了話。
太後一時也忘了映晚,愕然道:“阿闌,你說什麽?”
沈時闌面不改色,“無事。”
竟然真的重複一遍。
太後極為欣喜,“你說無事就無事。”
映晚擡頭看着太後,神色迷茫,發生了什麽事兒嗎?為何太後這般高興?
“吃飯,吃飯。”太後笑着招呼,“阿闌,今兒哀家讓阿沅和蘇家那個丫頭給你送桃酥,你吃着好不好?”
映晚手一頓,原來早晨在禦花園裏,蘇玉如給他送的是這個?桃酥這種東西甜甜膩膩的,沈時闌會喜歡吃嗎?
“極好。”
“那就好,你打小就喜歡吃,昨兒哀家特意吩咐禦膳房準備好的,你吃着高興哀家也就高興了。”
映晚抿了抿唇。怎麽……怎麽愛吃甜的,和自己的口味不大一樣……是不是沒有可能了?
正胡亂想着,趙文舟帶笑的聲音響起來,“我也愛吃桃酥,外祖母怎麽不惦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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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你娘惦記着,輪不着哀家。”太後笑着點了點他的腦袋,“哀家倒是想問問,映晚丫頭喜歡嗎?”
映晚咬了咬後槽牙,溫柔笑着:“我也喜歡。”
她能怎麽說呢,說不喜歡的話,就生生将人給推遠了,以後連個說話的借口都沒有,只能硬着頭皮上。總歸那桃酥再甜膩也吃不死人。
沈時闌手一頓,波瀾不驚的眼睛落在她臉上。
趙文舟卻笑道:“這一路行來倒是沒覺着郡主愛吃甜,是我疏忽了,還望郡主切勿嫌棄。”
“骠騎将軍客氣。”映晚婉聲道,“我……天下的女兒家大都是喜歡甜食的,只是我喜歡的多,所以不大突顯。”
說着話,卻下意識避開了沈時闌的目光。
這個男人神情淡淡的,眼神也沒有絲毫變化,卻總給人一種被全盤看穿的壓迫感。
映晚有一種随時要被揭穿的感覺。
太後笑着朝一側的宮人招手:“既然都喜歡,那哀家就讓人再做一些,你們拿去分了。”
“你們去吩咐禦膳房,做三份桃酥來。”
“多謝太後娘娘。”映晚柔聲道,“映晚感激不盡。”
“你這個孩子……”太後搖了搖頭,話裏的真心陡然變多了,乃至于多了三分寵愛,“樣樣都好,溫柔體貼,聰明伶俐,只太生分了。”
“外祖母說的是。”趙文舟道,“郡主與人可不是一般的生份,我們一路走了兩個月都沒熟識起來。”
“行了,別胡說八道!”太後輕叱,“映晚是女兒家,跟你們熟悉能做什麽?她這個年齡的姑娘,該和京中的小女孩們多多玩樂才是。”
“那讓阿沅和玉如帶着她就是了。”趙文舟随口道,“有她們陪着,也省的旁人欺負郡主。”
太後悠悠嘆口氣,卻沒同意這個看似兩全其美的提議,只道:“傻孩子啊。”
極為深厚的一聲喟嘆,趙文舟和沈時闌都擡眸,不懂她為何發出一聲長嘆。只映晚微微低下頭來。
“映晚,你願意随着阿沅嗎?”
“太後娘娘,臣女陪着您抄經念佛。”映晚眉目澄澈,笑起來的時候好似一汪清泉。
太後摸了摸她的腦袋。
沈沅本就心思不明,跟着她誰知道是好是壞。至于那位蘇玉如姑娘,看上去是個好人,可她心裏喜歡沈時闌,等着做太子妃,若是窺得見她的心思……
說句不好聽的,再正派的人都會有私心。就算不會害自己,也不可能幫自己的。
映晚自覺還沒那麽大魅力。
但她更不可能為了蘇玉如的幫助去放棄沈時闌這根救命稻草,所以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認識,大家都是陌生人,争搶起來也沒什麽心理壓力。
她淺淺笑着,“映晚覺着,路都是自己走的,總靠着旁人像什麽樣子呢?”
她對着太後說:“我自己可以的。”
太後贊許地點點頭,笑道:“你這脾氣才對哀家的胃口,好好的人,幹什麽要靠着旁人呢?”
映晚其實挺心虛的,她覺得自己不配說這種話,嘴裏說着要自己走,不能依靠別人,可心底裏卻想着靠沈時闌救命。
這麽一想,她不禁有些難過。
入宮可以真的依靠自己,誰會不樂意呢?恨只恨她手無寸鐵,沒法子了。
映晚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嘆息一聲,引得桌上幾人都看向她。
太後道:“怎麽了?”
映晚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自己先不好意思笑了,格外腼腆柔和,“想起一點兒以前的事兒,有些好笑。”
“說來聽聽?”趙文舟道,“正好無聊。”
映晚一頓,覺得趙文舟這個人有一點讨厭,不如沈時闌讨人喜歡。本來就是随口編的借口,他這麽一說,還要當場給他編個故事出來,未免太難為人了。
她為難地皺了皺眉,還未來得及說話.
“食不言。”一聲冷漠無情的訓誡率先響起來,沈時闌目光沉沉,盯着趙文舟。
“哦。”趙文舟嘆口氣,十分無奈,“阿闌,你總是這麽冷可怎麽辦呢?”
沈時闌疑惑地看着他。
“雖說你是太子,不愁太子妃,可這冷冰冰的模樣,将來吓得太子妃都不敢與你講話,那可如何是好?”趙文舟一幅操心的模樣,“聽我一句勸,好歹軟和點兒。”
沈時闌興致缺缺地轉回頭。
映晚獨自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漂亮的眼睛裏充滿猶豫。
不是第一次了,沈時闌給她解圍。
結合他素來冷漠的神情,映晚不免有些自作多情地想,沈時闌是不是……
她頓了頓,小心翼翼又看一眼沈時闌,可對方的神情實在太冷漠了,一成不變,什麽都看不出來。
不免有些氣餒,這種人,不管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都看不出來吧。
映晚心裏輕輕嘆口氣,這次長了個心眼,沒有發出聲音。
午膳後,圍在一處說了會兒話,太後打了個呵欠,道:“哀家該歇午覺了,你們各自回去吧。”
“那外祖母先歇着,我們先告退了。”趙文舟道。
太後點了點頭,“你們将映晚送回去,她一個人可憐巴巴的,別走錯路了。”
跟在映晚身側的清荷唇角抽了抽,一時之間竟然覺得自己在宮中生存的這二十年都是白活了,連回個绛芙軒都會走錯路。
當着太後的面兒,她并不敢争辯,只能咽下去。
趙文舟道:“外祖母放心就是,一定将郡主完好無損送回去。”
太後點點頭,任他們走了。
出了慈壽宮,踏進禦花園,趙文舟徑直走向一個方向。
走着走着,映晚忽然蹙眉道:“是不是走那邊更近一些?”
沈時闌目光微閃,一言不發望着前頭,腰間挂着的玉飾微微顫動。
倒是趙文舟瞅着她指的方向哈哈大笑:“你開什麽玩笑,那是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
映晚下意識看向沈時闌,見他神情漠然,不禁皺眉陷入了沉思。
昨夜沈時闌分明說這邊更近,難道是我記錯了?
不應該啊。
她有些迷茫,自小到大,她旁的本事沒有,記路途的本領是一等一的,不管多複雜的地形,只要走過一遍,都絕不會忘記。
難道竟然在這座小小的禦花園裏翻車了?
瞧着沈時闌一臉漠然地正派,也不像是說謊話了。
映晚心裏越發迷茫,糾結地跟着趙文舟朝前走,越走越迷茫,怎麽可能記錯呢?就算記錯沈時闌的名字,她也不可能記錯路的。
到底是怎麽回事兒?難不成昨夜沒走過這裏,竟是個夢不成?
她的迷茫太過明白,都露在臉上,趙文舟笑問:“你這是怎麽了?誰告訴你那邊更近的?”
映晚搖了搖頭:“沒有沒有,是我記錯了,昨天夜裏天太黑,我記錯方向了。”
話音一落,她餘光好像看到沈時闌松了口氣,表情沒變化,可呼吸時的頻率卻明顯不一樣了。
是他騙了自己嗎?可他為什麽要騙自己呢?映晚手指彎曲在掌心裏,不動聲色地敲了敲。
難道……
她心裏升起一個大膽的想法。
沈時闌是個年輕的男人,是人就有情窦初開,春心萌動的時候。映晚對自己這張臉還是非常自信的,若說沈時闌看不上她,也很難看上旁的女子了。
映晚眸光微閃,微微笑道:“不說這個了,太丢人了。”
趙文舟輕輕一笑,安慰道:“這有什麽,你初來乍到,記錯路是難免的,所以外祖母才叫我們送你,若你全都記着了,還要我們做什麽。”
映晚不敢說自己的确是全都記着了,只能腼腆一笑,低頭繼續跟着他走。
餘光卻一直觀察着沈時闌的動靜。
也不知是她的目光太過□□裸,還是沈時闌一直在觀察她,映晚盯了沒一小會兒,他便側過頭來。
兩個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