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蘇玉如這反應是誰都沒有料到的,映晚心口一哽,不知該如何應答。
沈沅唇角噙着冷笑,一把将蘇玉如扯到自己身側,淡聲道:“多謝郡主好意,我們還有事,就不叨擾了。”
她走的灑脫,映晚眼神暗了暗,翻過手中的茶盞,聲音柔柔的,“大公主慢走,可千萬別讓那嚼舌根的給逃了,或是畏罪自盡。”
沈沅腳步頓了頓,手指摳在掌心裏,神色傲慢:“不勞郡主挂心。”
蘇玉如亦看出二人之間的波濤洶湧,不由得小聲道,“公主,你怎麽了?”
阿沅那麽溫柔,今兒卻生了大氣,到底為何?
沈沅深吸一口氣,轉頭沖着她淺淺一笑,柔聲道:“沒什麽,身子不大舒服,不好叨擾郡主,我們快回去吧。”
蘇玉如不疑有他,宮中有規矩,的确不該在旁人的地盤上生病,會給人帶來晦氣,阿沅急着走說明她是個好人,不想帶累郡主。
蘇玉如挽住沈沅的手,溫聲道:“郡主,我們先走一步。”
映晚低眉輕笑,朝着二人颔首示意。
等人走遠了,映晚眉眼逐漸冷下來,越來越冷,直到好似冰霜凝結在上頭,使人發顫。
清荷低喚:“郡主?”
映晚回過神,“為何這位公主對我有這般惡意?我何時招惹了她?”
不僅僅是沈沅對她惡意滿滿,連皇後和二皇子都一樣。
沈沅不用提,佛口蛇心,沒有一刻不想陷害她。昨晚上,皇後就指使香草給她下馬威,将她害的不輕。在東宮碰見的二皇子,好好一個人,說話竟然也陰陽怪氣的。
她到底幹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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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是挖了蘇家的祖墳?讓蘇家的女兒和外孫恨死她?
清荷眸光一閃,低頭掩住眼中的情緒:“許是嫉妒吧。”
她也給了個合适的借口:“皇後娘娘是想要把大公主嫁給骠騎将軍的,您也知道骠騎将軍是趙家公子,又是明淑長公主之子,年少有為,是不折不扣的東床快婿。”
映晚不解,“那又與我何幹?”
“我的傻郡主哦。”清荷無奈搖搖頭,笑起來,“誰去嘉陵接的您?”
“太子殿下和骠騎将軍。”
“那不就得了,太子殿下眼瞅着是不會與人聯姻的,讓骠騎将軍同去,當時京城裏大多數人都已經默認了讓他娶郡主。”
映晚怔了怔,側頭道:“怎麽可能?”
她情緒有些低落:“你們太敢想了骠騎将軍這樣的少年英才給我做夫婿,我做夢都要笑醒的,他連公主都娶得,又怎麽會娶我?”
趙文舟真真是夢中佳婿了。
嫁給沈時闌還要考慮他将來可能會有的三宮六院,宮闱鬥争,未必不苦。嫁給趙文舟的話就好多了,他再怎麽過分也納不了幾個小妾,大家還能和和美美過日子,誰都不管誰。
日子簡直賽神仙。
可惜,這些幻想都是一場夢罷了,夢醒來,等着她的只有六皇子這個纨绔子弟。
映晚深深嘆口氣,托腮道:“若給我定的當真是骠騎将軍,如今我就犯不着發愁了。”
她倒在榻上,躺的歪七扭八,“做個人可真累啊。”
清荷笑着拉起她,嗔怪道:“哪兒有人穿着見客的衣裳往床上躺,趕緊起來換換衣裳,別給人看見了笑話。”
映晚笑着起身:“我這不是累了嗎?”
嬌嫩的嗓音軟乎乎的,卻還是乖乖起身,任由清荷給她換了衣裳,複又倒在床上,低聲道:“我記得我有件綠色繡合歡花的裙子,幫我找出來吧,我明兒要穿。”
映晚咬着下唇,摸了摸指甲,明兒該用法子留出下一次見面的借口呢?
她托腮想着想着,天色便晚了,幾顆星子挂在空中,亮晶晶的。
翌日,映晚晨起後去慈壽宮為太後抄寫經書,剛坐下,冉冉檀香中,守門的那名小太監在門口通報:“太後娘娘,六皇子求見。”
六皇子……
映晚一怔,下意識看向太後,緊緊咬了咬下唇,不敢言語。
太後緩緩睜開眼,“讓他進來。”
又看向映晚,“丫頭,去後院避一避吧。”
“是。”映晚乖順點頭,繞過屏風,小步走到慈壽宮後院,站在那兒沉默不語。
六皇子來慈壽宮,不知所為何事。映晚撫了撫胸口,努力讓自己沉穩下來。
站在這兒能聽見裏頭的聲音,映晚越發沉默。
“皇祖母,孫兒聽說嘉陵郡主來了您這兒,怎麽不見人?”
“在佛堂裏,你找她作甚?”
“孫兒……”
“她在為哀家抄經祈福,不能打斷,你若有事就說,哀家代為轉告。”
“孫兒沒什麽事兒,就是想來問問皇祖母,為何告訴父皇不許他給孫兒賜婚?”
“哀家何時說過這種話?”太後驚訝道。
“難道不是皇祖母說不許給郡主定親的?”六皇子的聲音裏滿是疑惑,“可父皇說……”
“哀家是說了。”太後聲音冷淡下來,“哀家也告訴過你,她在為哀家祈福誦經,你是有什麽不滿嗎?”
映晚微微蹙眉,心想,“太後竟是不喜歡六皇子的嗎?”
如此冷淡的态度,比之沈時闌和趙文舟可差的有點兒遠。
六皇子道:“孫兒哪敢有什麽不滿,只是來問問皇祖母罷了。”
陰陽怪氣的。
映晚微微蹙眉,低頭用腳尖兒點了點地上的樹葉,臉色染上一層憂愁。六皇子的确跋扈不堪,連對着太後都這種态度,絕非良配
若真的嫁給他,日後被欺辱了都無處告狀,畢竟皇帝那麽寵愛他,肯定不會責罰。
慈壽宮裏栽滿了梧桐樹,取鳳栖梧桐之意,昨天夜裏起了風,梧桐樹被吹掉一些落葉,還未被清掃幹淨,一片片攤在地上,扇子般的梧桐葉依舊是青翠欲滴的。
映晚輕輕嘆口氣,彎腰從地上撿起一片落葉,舉在手裏撕成一條一條的。
“吱呀”一聲。
後院的門被推開,映晚吓了一跳,擡眸看過去,只見一抹翠竹般的身影從外頭進來。
她呆呆站着,看着來人,無聲張口:“拜見太子殿下。”
沈時闌腳步一頓,目光落在她臉上,好似在問發生何事。
映晚指了指裏頭,道:“六皇子在。”
嗓音壓的極低。
沈時闌目光轉過去,沉默片刻,忽而擡腿往裏走。映晚駭地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低聲喊:“殿下。”
沈時闌的目光落在她牽着自己衣袖的手上,那只手裏剛才還捏着一片落葉,沾了泥污,髒兮兮的,全蹭在他衣服上了。
一身青衫上髒兮兮的泥污,十分清晰。
映晚不好意思地停了一下,小心翼翼撒開手,還擡着眼皮瞧他的神情。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咽了咽口水,小聲道,“我可以幫你洗衣服。”
沈時闌默了片刻,“不用。”
映晚抿唇,“可是髒了啊……”
“浣衣局。”沈時闌淡聲道。
映晚:“……哦。”
忘了宮中還有個浣衣局,不像她自個兒在嘉陵的時候,衣服髒了還要院子裏的丫鬟洗。
沈時闌腳步未動,看着她,問:“為何不進去?”
映晚搖搖頭,低聲道:“我不敢。”
兩人說話一直壓低了聲音,只有彼此能聽見,沈時闌看着她泛白的耳根,極輕地側頭,“不用怕。”
映晚沒聽清,詫異擡眸:“什麽?”
“沒有。”沈時闌眸光暗了暗,沒有多言,“我……”
“殿下在這兒先歇歇吧。”映晚打斷他,搶先道,“一路走來定是累了。”
若現在沈時闌進去,不知要和六皇子寒暄多久,映晚一個人待在後院,實在是太無聊,巴不得六皇子趕緊走,走的越快越好。
既然已經将人衣裳弄髒了,映晚也就不客氣了,反手拉着沈時闌的手腕就往邊上的石桌旁一坐。
石桌了落了幾片梧桐葉,沈時闌骨節分明的長指捏起一片,低眸盯着。
映晚笑眯眯問:“太子殿下,您會用樹葉折花嗎?”
“不會。”
“我教你好不好?”
“……”沈時闌定定望着她,那眼神就已經說明他的态度了。
映晚側過頭偷偷撇唇,真是個不解風情的男人,換了旁人得她這般大美人示好,早就屁颠兒屁颠兒上趕着了,哪兒有沈時闌這樣的。
若他不是太子……
映晚悄悄磨了磨牙,臉上依舊笑得明媚燦爛,“殿下,那我折給你看。”
她手巧,十指翻飛,竟真的用那片寬大的葉子折了一朵花出來,那花不太精致,只是有個形狀而已。
沈時闌露出驚訝的表情。
映晚興高采烈地舉着花遞到他面前,眼睛彎若月牙,燦燦星光明媚,“殿下,這個送給你。”
沈時闌的手緩緩舉起來,輕輕觸到那朵花,從映晚手裏接過來,交接的片刻,兩人的手相撞。
沈時闌極速将手縮回去,跟碰到烙鐵似的,像是晚一刻就要被燙死。
映晚目瞪口呆,覺得真是人活久了什麽都能見到,她還沒縮手,還沒覺着吃虧,這一個大男人倒像是被占了便宜似的?
她震驚的目光過于灼熱,沈時闌低頭,淡淡道:“很好。”
誇了花不假,可映晚卻不是個好糊弄的,伸手從他手裏奪過那朵花,背在身後,仰起頭問:“太子殿下,您什麽意思?”
沈時闌也明白自己做的不對,讓人家姑娘尴尬,說不定還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嫌棄了,的确不太好。
他抿了抿唇,聲音淡然:“并無他意。”
“要了我的花,卻想離我遠遠的,太子殿下的算盤太精明,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誇才好。”映晚道,“殿下覺着呢?”
沈時闌垂眸:“沒有。”
“沒有什麽?”映晚逼問他,“沒有要我的花,還是沒有嫌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