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若不是旁的東西映出的顏色,那肯定就是他耳朵紅了。為什麽耳朵紅呢,因為她剛才的話。
映晚偷偷一笑,軟聲喊,“殿下……”
這一聲,千回百轉,如夢如幻。
沈時闌目光剛轉過來,就聽她特別委屈問:“殿下不會嫌我沒有自知之明,強行與您關系親近吧?”
沈時闌纖長的手指顫了顫,垂眸道:“不會。”
映晚甜甜一笑,撐着腦袋靠在石桌上,“那就好。”
“殿下,您覺着……”映晚拖長了聲音,“覺着我是不是很傻啊,這點兒事都不懂。”
沈時闌又是一句:“不會。”
“那我就放心了。”映晚低聲,“那以後我如果再有什麽不懂的事情,還能再來問殿下嗎?”
不用人說,映晚也知道自己得寸進尺了,甚至稱得上是蹬鼻子上臉,頭一次好好說話,就敢奢望下一次。給別人看來,都要罵她心比天高。
映晚朝着沈時闌越笑越甜,一張小臉燦爛如花,精致絕倫,軟聲問:“殿下?”
每當她想要撒嬌的時候都不會好好撒嬌,總拿那副軟綿綿的嗓子,配上嘉陵本地柔軟的口音說話,嬌生生的。
任何人都不舍得拒絕她。
沈時闌眸光微動,淡聲道:“可。”
只一個字,卻洩露了他呼吸不穩的事實。
映晚心中偷笑,行為舉止卻灑脫極了,不帶絲毫留戀,“既然已經問好,那殿下,我就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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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起身,看見自己一身嫩粉色的衣裳,又有些不甘心沒被注意到,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自己伸手拍了拍裙擺。
沈時闌的目光落下來。
映晚嘟嘴:“好好的裙子,怎麽就沾上水了。”
狀似無意的小小抱怨。
清荷心裏微微顫動,盯着她的裙子,若是看的沒錯,這點兒水痕分明是她拍那兩下子故意給搞上去的。
郡主又要做什麽幺蛾子?
沈時闌目光微動。
“算了算了。”映晚微微抿唇,嘆息一聲,“殿下,臣女告退。”
說起場面話,又沉穩起來,好像剛才那個嬌嫩活潑的小丫頭只是短暫地存在了一下。
沈時闌不解地皺了皺眉,不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不過她這身粉裙子可真好看,嬌嫩嫩的,襯的膚白貌美,不落俗套,就好似春天裏,枝頭上最燦爛的一朵桃花,豔麗卻不俗氣。
弄髒了的确怪可惜的。
映晚說完話,直接就轉身走了,沈時闌望着她纖細的背影,唇角情不自禁往上提了提。
極小的弧度,片刻便落了下去。
無人察覺。
***~*****
映晚走出東宮,慢吞吞道:“清荷,今兒做的很好。”
中間關于六皇子那段對話,多虧了清荷機靈,不用她說話就把事情全抖落出去了。換個不聰明的侍女,還得她提點。
“郡主,奴婢也不是白在宮中生活了二十年。”清荷失笑,“幸而太子殿下年輕,看不出這種把戲。”
其實與年輕無關,大概是大部分人都看不懂這種小把戲。随侍聖駕多年,清荷負責任地說,就連皇帝,還不是一樣被後宮妃嫔騙了無數次。
他可不是像外頭說的那樣看透了懶得說,而是真的看不透,至今都覺得自己後宮的許多妃嫔都溫柔美麗,單純善良。
映晚失笑,“看透了也沒關系,我被人欺負,不敢光明正大地說,暗搓搓告個狀有什麽問題?”
豈不是更可憐,被人欺負了都不敢說話,告狀也不敢,只能借侍女的嘴說幾句,說完還要自己打圓場。
想想都覺得自己太心酸了。
她也沒想過裝什麽善良到一塵不染,連螞蟻都不舍得踩死的女人。她不是那樣的人,早晚都要露餡,還不如早早說清楚。
清荷道:“還是仔細些更好。”
看透了不怕,看不透更好。
映晚便随着點了點頭。
奔波一趟又一趟,沒想到回了绛芙軒,還不能歇息,等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映晚剛進門,侍女就急匆匆跑來,“郡主,大公主和蘇玉如來見您。”
“大公主和蘇姑娘?”
映晚下意識瞧了瞧西方的天空。沒問題啊,太陽還是東升西落,雲彩還是均勻地散布在天空中,甚至風都是一樣帶着夏日的熱氣,沒有任何問題。
可沈沅怎麽會踏足绛芙軒?绛芙軒離公主所足有三裏地遠,一路走來實在太難為她了,不像那位公主會做的事情。
不管腦子裏再多疑惑,映晚臉上沒露出分毫,款款走進門,未語先笑,“不知公主和蘇姑娘前來,真真是失禮了。”
沈沅坐在上首,微笑問道:“映晚這是去什麽地方了?”
映晚今日的行徑瞞不過任何人,她也沒打算瞞。
至于蘇玉如有些難過的神情她也不在意,陌生人罷了,若人人都的心情都要考慮,活着也太累了,直接道:“去東宮了。”
話音一落,蘇玉如臉上的難過之色更嚴重。
“去東宮做什麽?”沈沅追問。
“去向太子殿下道謝。”映晚眉毛都不帶擡一下的,“這兩個月在,從嘉陵到京城,多虧太子殿下護送照顧,我才能安然無恙,道個謝也沒什麽吧?”
沈沅:“只是這樣?”
映晚:“不然呢?”
蘇玉如眼圈兒發紅,低聲道:“郡主,實不相瞞,我喜歡太子殿下,您……你生的這樣好看,能不能不要和我搶?”
她哭哭啼啼的,好似映晚欺負了她。
“我不太能聽懂蘇姑娘的意思,我和您搶什麽了?”映晚臉上維持着完美無缺的笑容,“蘇姑娘不妨直言。”
“玉如,住口。”沈沅壓下她的争辯,溫和道,“你太難過了,不适合說話。”
安撫好蘇玉如,沈沅看向映晚,“今日在禦花園聽見兩個灑掃的宮女對話,說嘉陵郡主端個盒子去了東宮,想必是對太子殿下有想法,玉如一時情急就拉着我過來了。”
映晚簡直想嘲笑她。
且不說沈時闌和這二人有沒有關系吧,就算真的有關系,你想質問什麽,為何不去東宮當面質問,要來绛芙軒等她?這豈不是活脫脫的欺軟怕硬?
更不用提沈時闌與她們無關。
所謂的內定太子妃都不過是皇帝和皇後一廂情願,沈時闌都二十歲了,若他願意娶蘇玉如早就娶了,不至于等到今日。
蘇玉如憑什麽一臉委屈到她跟前說這種話?
枉費她早上還覺得這位蘇姑娘是個好人,結果全是假的?
不對!
映晚一頓,腦子飛速轉着。蘇玉如看着就不像這般拎不清的人,聽宮女咬幾句舌根就來質問她,一般人哪有這麽蠢的?
她看向依舊噙着微笑的沈沅。
前來興師問罪都能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這位公主可當真不是吃素的,若在其中溫柔婉轉挑撥幾句,令蘇玉如生了恨意……
這般想着,映晚笑起來,“有人嚼舌根,污蔑我和太子殿下,公主沒把人抓起來打死嗎?”
她目光灼灼盯着沈沅,笑意越來越大:“區區兩個灑掃宮女都敢在背地裏造謠,污了我和太子殿下清清白白的名聲,真是好規矩!”
最好的争辯就是倒打一耙。
不管你怎麽争辯,別人都能找到借口攻擊你,不如讓她後院失火,自顧不暇,沒功夫理會你。
映晚溫和笑着:“我聽說大公主幫皇後娘娘協理六宮,娘娘身子不好,怎麽一點兒小事兒還要勞煩她嗎?”
沈沅臉色一變。
蘇玉如抽噎聲停下,怔怔道:“倒是忘了這個,那兩人實在可惡……”
沈沅嘆息一聲,“一時生氣,就把最要緊的事兒忘了,是該把人抓起來責罰,多虧你提醒。”
映晚溫和一笑:“那公主若抓到人,可否給我看看,我倒想問問,她用哪只瞎眼看到我的心了?”
映晚目光冷沉沉的,盯着沈沅,慢騰騰告訴她:“旁人不是我肚子裏的蛔蟲,怎會知我心中想法?公主和蘇姑娘因兩個宮女的話就來質問我,做的對嗎?”
映晚本不想得罪沈沅,也不想得罪蘇玉如,這二人是皇後身邊最要緊的人物,得罪了她們,百害而無一利。
可沈沅明擺着跟她不對付,她忍下去似乎也沒意義,畢竟昨夜皇帝已經因為她敲打了皇後,皇後一系肯定恨透她了
早就得罪的人,不在乎多得罪一條。
沈沅還未如何,蘇玉如先脹紅了臉,手足無措站起身,幹巴巴道:“郡主,是……是我之過。”
“怨我不該拉着公主過來,也怨我不該聽信旁人一面之詞,就……就來如此……”蘇玉如磕磕絆絆道,“我對郡主沒有惡意,只是……”
“蘇姑娘。”映晚轉頭看她,凄然一笑,那笑容帶着絕望,格外凄清絕美,讓人不忍心直視,心疼的無以複加。
蘇玉如張着嘴忘了合上。
“蘇姑娘,我孤身一人上京來,孤孤單單的,舉目無親,只和太子殿下熟悉一些,我難道不能找他說說話嗎?”
“……能。”
“那我清清白白去找太子殿下說話,被人背地裏造謠,我該不該生氣?”
“……該。”
“那蘇姑娘和公主不分青紅皂白來責問我,用那等不堪的話語對我說,求我放過,我該不該覺着委屈?”
“對不起。”蘇玉如臉紅到了脖子上,低着頭小聲道,“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映晚……”
沈沅閉了閉眼,盯着映晚:“是本宮的錯,誤會映晚了,還盼着映晚寬宏大量,不要記恨我。”
映晚展顏,笑得格外甜美:“大公主這說的是什麽話,我怎麽會記恨您?一點兒小事兒罷了,不值得記在心裏。”
越說沈沅的臉色越難看。
她深吸一口氣,想法子還擊:“我會找人去抓那兩個宮女的,映晚定要好好責罰她們,以報此恨!”
映晚面不改色:“公主說笑了,我跟她們哪有什麽深仇大恨,犯不着報這個仇!再者說,皇後娘娘掌管公務,公主協助,哪兒輪得到我一個外人處理宮女。”
沈沅可真是毒辣的厲害。
要她親自處罰那兩個宮人,若罰的重了,人家罵他是公報私仇,若罰的輕了,人家又要說你自己都不舍得報仇,怎麽好意思抓人的?
別看只是一場小小的文字游戲,這位公主盡得皇後和太後真傳,處處都透露出來了。
有沈沅在,映晚心裏繃着一根弦,絲毫不敢放松。
“映晚客氣……”
“不是客氣,是真的萬萬不敢。”映晚笑着打斷她,“若要我越俎代庖,不如殺了我來的痛快。”
她說了狠話,沈沅語塞,不知該如何應對,張了張嘴,還是只得保持沉默。
唯有蘇玉如小聲說一句:“可宮中那麽多宮人,怎麽抓啊。”
“甭管怎麽抓,抓了就是。”沈沅目光冷淡,“本宮要找的人還沒有找不到的。”
“公主威武。”
她的誇贊敷衍又不走心,沈沅臉上挂着招牌的微笑,側頭道:“既然是誤會一場,玉如,我們走吧。”
只是看着映晚時那目光好像在說,“你怎麽還不死呢?”
映晚不以為意,反而笑着挽留:“別走了,留下用晚膳吧。”
常人都當是客氣話,不會真的留下來,可蘇玉如卻是個奇人,歡快道:“真的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