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茫茫荷花湖裏,清風陣陣,涼飕飕的帶着清香。
從外看什麽都看不到,安安靜靜的。
映晚坐在船裏,一直在哭,好似要哭盡心中的委屈和恐懼。
有一個人,他比你還先看出你心中的恐懼。在他跟前,你還需要裝模作樣嗎?
映晚咬着下唇,抽噎着喊:“殿下……”
哭得時間長了,嗓音嘶啞,眼圈紅通通的,跟染了胭脂一樣,又喊一聲,“殿下。”
沈時闌站起身,立在那兒,轉頭道:“嗯。”
平平淡淡一個字,跟他平常沒什麽差別,卻有種令映晚心安的力量,好似在告訴你,他在你身邊,你不必害怕。她擦了擦滿臉的淚,整理一下妝容,方低聲道:“多謝殿下。”
字字句句,發自真心。
沈時闌又道:“不必。”
映晚的眼神落在湖中,看着裏頭朵朵盛開的荷花,碧綠渾圓的荷葉在陽光下反射着水光,美不勝收。她握緊了手中那朵花,低頭瞅一眼,那朵花被她握着的時間久了,被揉搓的不成樣子,花瓣都有些殘缺。
映晚卻不舍得松開手,只低頭撿起落在船艙的一片花瓣,默默放在了花蕊上,往懷裏摟了摟。
她道:“殿下,我們回去吧。”
沈時闌看看她,眼神複雜:“你這樣……”
儀容不整,恐怕要被人說閑話。
“我沒事兒。”映晚搖搖頭,“沒關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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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時闌側頭,用腳挑起地上的船槳,淡淡道:“跟我來吧。”
他沒有回映晚來的方向,反而朝着另一個方向去了。
映晚呆呆問:“殿下,這是去哪兒?”
沈時闌沒有說話。
船靠岸的時候,映晚側頭看向沈時闌:“殿下?”
沈時闌朝她伸出手,“起來。”
映晚戰戰兢兢将手遞過去,一臉迷惘的環顧四周。
這兒分明是湖中央,四面環水,中間一座小房子,長長的木橋連着岸邊,四面都是荷花,這麽一眼望過去,粉嫩嫩的花在風中搖曳,宛如在風中起舞的女子。
映晚被他扶着上了岸,側頭望着沈時闌。
沈時闌松開手,舉步走進那座房子裏,淡淡道:“梳洗一下吧。”
映晚這一場痛哭,哭的太慘了些,整個人都一幅要真的用這副樣貌回到人群中,還不知會傳出什麽樣的閑話,她一個女兒家,恐怕遭受不住那些流言蜚語。
映晚小心翼翼往裏走,邊走邊問:“殿下,這是什麽地方?”
“府上待客之處。”沈時闌道。
安王府常年舉辦各種各樣的宴會,在各處都有令客人整理儀容的地方。
映晚乖巧地點點頭。
沈時闌站在門口,看見她一個人走進去,坐在鏡子前理了理一頭長發,烏黑的發散在額前,如雲如霧。
沈時闌默默移開目光,超前走兩步,任由涼風一陣陣吹過去,神色慢慢冷靜下來。
映晚在屋裏瞧瞧往外看,看着沈時闌長身玉立的身姿,默默咬了咬下唇,安安靜靜看着鏡子裏的女子。
鏡子裏面的少女容顏絕世,狼狽的花了妝,胭脂脫落,卻依舊豔若芙蓉花,如玉的肌膚更加細嫩。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心裏很是難受。
太子殿下是個好人,很好很好的人,今日主動來救自己,又那麽貼心地将自己帶到這兒來。本以為的冷硬無情,其實只是不曾言語罷了。
這麽好一個人,她卻在算計他。
算計……
這兩個字浮現在心頭,映晚只覺得舌根發苦,跟喝了三斤黃連似的,苦到心尖上去,苦的她幾欲落淚。
映晚靜靜瞧着鏡子裏的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臉,仰起頭将眼淚憋回去,臉上勉力做出一個燦爛的笑顏。
那麽好的人,不該這樣。
映晚低着頭笑。
不如放手。
映晚将梳子放在桌上,洗了臉給自己上胭脂,漂亮的臉蛋上帶着笑意,笑的卻十分苦澀。
放手多好。
她配不上這麽好的人,她更不配繼續算計他,那會讓她自己覺得惡心。
映晚眨眨眼,将最後一點胭脂抹在臉上,對着鏡子做出最美麗的笑容,才舉步往外走。
目光落在桌案上,那兒放着剛才的荷花,被她一路捏到這裏來。鬼使神差的,映晚伸手又那朵花,握在了手中。
她走出去,溫柔道:“殿下,我好了。”
卻生疏了許多。
沈時闌困惑地回頭看她,不懂這麽一小會兒發生了何事,怎麽好好的就變成了這幅模樣,溫柔卻冷淡。
映晚低眉盯着腳下的路,輕聲喊:“殿下?”
與方才哭的一塌糊塗的女子,判若兩人。
沈時闌收回目光,回神道:“走吧。”
他又看映晚一眼,目光落到她手上,道:“丢了吧。”
她手裏還捏着那朵荷花,已經成了這副模樣,不如扔了再摘新的。
映晚捏緊拳頭,下意識将那朵花藏在身後:“不要!”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映晚放低了聲音,幹笑道:“人家好好的地方,別給弄髒了。”
沈時闌頓了頓,沒有言語。
映晚微微笑着,心裏說不出的難過。
這是人生當中第一次有人送花安慰她,也是第一次有人告訴她,“別怕”,更是第一次,有人安安靜靜守着她,任由她哭訴。
這些第一次,對映晚而言再珍貴不過。可她想要放手了,那就什麽都沒了。
只剩下……這一朵花。
留着這朵花,看着它幹枯,枯萎,最後化為殘破的枯葉,連原來的模樣都看不到,只能扔在地上。
可就算這樣,映晚也想要留着它。
有一天算一天。
就和她美好的記憶,美好的生活一樣。
等到将來有一天,或許嫁給六皇子,或許嫁給別人,日子過的不好的時候,想一想,好歹生命中還曾有過一抹亮光。
足夠了。
她自己身處黑暗,沒必要讓旁人和她共沉淪,更沒必要想着依靠旁人爬出來。
沈時闌不欠她的。
她一直低着頭,看不清神情,沈時闌卻莫名覺着她不開心,頓了頓,道:“沒事的。”
他想了想,“沒人會說閑話。”
他以為映晚是害怕這個。
畢竟是女兒家,名聲大過天,自己一個人飄在湖上,又跟他單獨相處這許久,會害怕亦實屬尋常。
映晚搖了搖頭:“我不怕。”
她仰頭笑起來,目光灼灼,如星光一樣燦爛去,吸引人全部的眼光:“我們走吧。”
回去的時候沒有坐船,而是走了那條廊橋,沿着岸邊繞過去,才到人群當中。
沈時闌停下腳步,看着陳凝凝撲上來,高喊:“映晚,你沒事兒吧!”
映晚握住她的手臂,溫柔笑道:“沒事,多虧你找了太子殿下來救我,否則我還不知道怎麽辦。”
沈時闌不禁蹙眉,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謝她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