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盯着蘇玉如黑沉的臉色,映晚慢悠悠道:“蘇姑娘,我是陛下冊封的一品郡主,您不過是普通官家女,還請您懂些規矩,喚我郡主才好。”

她臉色忽而一變,帶着冷意:“本郡主不曾同意你喚我大名!”

她不再多提沈時闌的事情。

太子殿下是個好人,那樣的好人不該成為她們争論的工具,為了擠兌你借他一用便罷了,若處處依仗着他來與人嘴炮,便是自己不對了。

而且……

利用沈時闌的争吵并沒有什麽意義,蘇玉如不會因為她放棄沈時闌,更不會放棄針對她。

要與人争論吵架,當然還是要從自己入手。

一針見血,釜底抽薪,方是正途。

何況她這話其實也沒錯,映晚位列一品,非尋常可比,蘇玉如普通官家女,着實沒那個資格。

本朝向來公主位列一品,郡主位列二品,只映晚自幼父母雙亡,皇帝憐她身世,故而冊封時額外加封一品,與公主們同級,所以哪怕見了沈沅,她在身份上也不低對方一頭。

只不過是女兒家的品級素來與權勢沒多大幹系,蘇玉如家中權勢不凡,更有個做皇後的姑娘,身份與旁人不同,大多貴族女子都樂意給她一個面子。

映晚惜命也想要好好活着,以往才處處忍讓,只要這二人不過分也便罷了。

可今日太後告訴她,不會讓她死的。

只要活下去,映晚便什麽都不怕。

她冷冷看着蘇玉如,“久聞蘇姑娘家教森嚴,蕙質蘭心,既失了禮數,該當如何,想來令尊令堂教過蘇姑娘!”

沈沅本站在一側溫柔淺笑着,聽她這般講話,臉色也突兀改變了,變得極是難看,“映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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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淡淡開口:“玉如連我的名字都叫得,便叫不得你嗎?”

映晚微微一笑,看向沈沅的時候又換了一張臉,溫柔又親切,“公主說的這是什麽話?”

她似乎極為不解,還歪了歪腦袋,漂亮的臉蛋因這個動作變得無比勾人,“公主一向溫柔可親,不管見了誰都是一副笑臉,脾氣再好不過的,蘇姑娘直言您的閨名您不生氣,那是因為公主大度。”

“可我不一樣啊。”映晚理直氣壯道,“我這個人向來小家子氣,見不得別人對我不尊重,還望公主見諒。”

這麽說着,她哂笑一聲:“沒法子,小地方長大的,沒有公主這般寬廣的胸襟。”

句句自貶,句句都是嘲諷。

胸襟寬廣,大度,溫柔可親。

若旁人說這樣的話,沈沅都可以當作是誇贊,偏偏是映晚。

沈沅的臉色難看得堪比一側的蘇玉如。

林映晚,好一個林映晚,你給我等着!

她長到這個歲數都不曾被人這般諷刺過,甚至于看在她的面子上,連蘇玉如都是被捧着的,這二人得意地久了,便樂意裝作溫柔可親的模樣。

今兒被映晚冷嘲熱諷地揭穿了真面目,當真是很生氣的,只怕怒的想要殺人了。

沈沅沒有多言,冷淡地甩袖:“玉如,我們走。”

蘇玉如一愣,“阿沅……”

阿沅……

這個稱呼,好似一個巴掌,狠狠扇在沈沅臉上,帶着映晚給的諷刺一起,讓她怒火攻心。

可偏偏她又不能說什麽,不然倒像是心虛了。

不讓蘇玉如繼續叫嗎?那剛才自己跳出來說的話,就是真正的紮回自己身上,連帶着映晚話裏的每一個字,都真真正正成為了嘲諷。

甚至于連蘇家和母後都要對她不滿,所以她不可以阻止蘇玉如。

可若是令蘇如玉繼續喚自己的名字,便總覺得矮了旁人一頭……林映晚都能趾高氣昂不許人叫,她堂堂公主卻不敢……

沈沅心裏滋味複雜難辨,說不清道不明。

蘇玉如話一出口,也知道自己說錯了,不敢再言語,只靜靜跟在沈沅身後,二人一同離開绛芙軒。

身後映晚臉色冷漠,清荷有些擔憂,看着她道:“郡主,這樣……不會得罪大公主們?”

映晚不以為意地哂笑一聲:“早就得罪了,不必擔心。”

她忍氣吞聲這許久卻一點兒用處都沒有,沈沅和蘇玉如只當她是個好欺負的,當着她的面毫不客氣,就将她塞給沈時嶺,毫不顧忌她的顏面和名聲,更不在意她這個人。

忍氣吞聲當真有用嗎?

映晚側頭想了想,其實就算今日沒有太後的定心丸,她大約也是會諷刺這二人的。

總歸她們兩個殺不了她。

只不過太後讓映晚變的更有底氣罷了。

簌簌托着她的衣裳進屋,“正是這個理,在宮裏不怕得罪人,本來人人就都是仇敵。”

“自己有本事才是真的,那些彎彎繞繞的,都沒多大用處。”

她在太後身邊多年,見慣了各路妃嫔公主皇子們的明争暗鬥,也曾目睹各家命婦千金當面給人使絆子。

人人都有仇,一旦落水,不管你是否得罪過他,他都會毫不猶豫踩你一腳。

這就是宮廷。

沒必要刻意與人讨好。

聽着簌簌的話,映晚的目光移到窗外,窗外日頭尚好,映晚不欲被她們影響了心情,笑眯眯開口:“我見東廂房裏有把躺椅,簌簌給我搬出來放在那棵桂花樹下頭,我曬曬太陽。”

這個時節桂花尚未開放,綠蔥蔥的一片片葉子立在庭院裏,斑駁的陽光灑下來,看上去很是舒适。

簌簌應了,轉頭去吩咐人準備,屋內只剩了清荷和映晚。

映晚笑着開口:“清荷,我問你一件事兒?”

“什麽事兒?”清荷擡眸,“郡主說吧。”

“我記得你剛來我身邊的時候,同我講這一生只見過兩個絕色女子……”

她問出口,清荷莞爾一笑,有些腼腆和惆悵:“郡主都知道啦?”

語調卻很輕快。

映晚看着她。

“另一個當然是您的母親。”清荷也不賣關子,“本是不想說的,怕引起郡主的傷心事兒,既然郡主不在意,那也罷了。”

“我這輩子見到的最美的女子,便是雲家的姑娘。”

映晚得了自己想要的,便沒有繼續再問下去。她心裏早就有了答案,只是随意問問罷了,倒也沒什麽可在意的。

清荷亦默契地沒有多言,兩人一同側頭看向窗外,侍從們忙忙碌碌地搬出躺椅,還配了桌椅茶盞,點心搖扇。

不愧是太後宮裏出來的,簌簌的本事不錯。

映晚笑着走出門,不甚在意。

清荷在身後問:“郡主為何要躺院子裏,這麽大太陽……”

年紀輕輕的女兒家,便不怕曬黑一身如玉肌膚嗎?

映晚回過頭:“我也想安安穩穩待在屋裏,可惜今兒怕是不行了。”

短短半日功夫,她先拒了安王府的禮物,又被皇帝召見,緊接着去見了太後,回來甚至于沒來得及喝口水,沈沅便不請自來。

接下來若沒有人才是怪了。

果不其然,映晚靠在躺椅上還沒一刻鐘,将将飲了一盞茶的功夫,又來了客人。

是蔣貴妃。

映晚很是好奇,她們怎麽能把時間掐的這樣準,她剛回來沈沅就來了,沈沅一走蔣貴妃就到,難不成真像沈沅說的那樣,守在绛芙軒門口等她?

映晚簡直是受寵若驚了。

不過好在蔣貴妃比沈沅懂規矩,還知道找人通報,映晚從躺椅上起身,整理了衣袖迎出去。

含笑道:“不知貴妃娘娘光臨,有失遠迎。”

蔣貴妃一身富貴的金玉大紅,張揚無比,穿的像是紅包一般,連手中團扇都繡着鮮紅的牡丹花。

本朝雖沒有規矩說正室側室的衣衫顏色講究,可大多妾室都不敢這樣争鋒,蔣貴妃這一身,倒像是故意向皇後挑釁。

“郡主好雅興。”她笑着看映晚,指了指那躺椅,“我便沒有郡主的巧思,這樣一躺,确實舒服。”

映晚含笑看她:“貴妃娘娘見笑,不過是偷得浮生半日閑罷了,娘娘若不嫌棄,請坐吧。”

“不嫌棄不嫌棄。”蔣貴妃團扇遮面,慢慢笑起來,“方才瞧見大公主出去,臉色不大好,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是嗎?我沒注意呢……”映晚只管與她打太極,一問三不知,偏頭笑道,“大公主溫柔謙和,許是怕連累我,身子不适也忍着。”

她感慨一聲,真誠無比:“要不怎麽說是皇家的金枝玉葉呢,果真與衆不同,換了我早就大聲嚷嚷了,唯有大公主才能如此堅韌。”

蔣貴妃的來意,映晚猜得到。

她并不是為六皇子而來。

一夜過後,這女人可能是想通了,看透映晚在皇帝心裏不是可以随意舍棄折辱的,便不執意令六皇子娶她了。

她今日來的目标……映晚猜測,大概是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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