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東郊。

出了城至東郊後,衆人便不知道往何處走了,只能兵分幾路,挨家挨戶的搜查。

昨夜太子殿下遇刺的消息傳遍了京城,嘉陵郡主被賊子擄掠的事情只少許人知道,是以這會兒老百姓們都以為,太子殿下是在搜查刺客,一個個都極為熱心地提供幫助。

太子殿下是個好儲君,深得民心,行刺他的那些國之蛀蟲,最好早點抓住推到午門砍頭才好。

如此上半晌便過去了,日頭快到中天時分,一個士兵忽然驚呼一聲:“報,殿下,在地上撿到了這個。”

沈時闌垂眸,那是一顆圓潤的珍珠,瑩亮如玉,一顆便價值連城,定不會是哪家千金丢在這兒的,最重要的是沈時闌很清楚,這些珠子屬于映晚的簪花。

那簪花是他特意讓內務府送的,再眼熟不過,這會兒看見心髒終于穩了些許。

好歹,有點兒消息了不是嗎?

既然這珠子落在這兒,想來是映晚特意留的記號,沈時闌緊蹙着眉頭,道:“繼續找。”

又過了一會兒,有人在半裏外又找到一顆,高興道:“殿下,找到了!”

沈時闌策馬往那邊去,冷冷道:“往前走。”

映晚還能想法子留記號,至少在路途上,她還是安全的,她那麽機靈,應當能保護好自己。

沈時闌捏緊馬缰,狂奔的速度飛快,又跑了約莫半裏地,便瞧見一顆珍珠在太陽下發着光,告訴他,映晚就在前頭。

******

映晚藏在林子裏,咬緊牙關不敢說話,林子外已經來來回回許多人了。

他們發現了六皇子的狀況,這會兒都跑出來抓自己,映晚捏緊了拳頭,藏在灌木後頭,心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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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地方不知還能藏身多久。

若被六皇子的人找到,到時六皇子記恨她所作所為,恐怕她不僅要死,連塊骨頭都不能留下。

陛下寵愛六皇子,就算當真查出來是他所為,也只會一床被子遮了去,全然不會責罰。

而且……映晚苦笑,縱然今日逃過去,她捅了六皇子一刀,又将人砸暈了,回去皇宮論罪,皇帝心疼的也不會是自己。

恐怕也要遭受責罰。

六皇子的侍衛們已經在林子裏逡巡了幾遍,幸而映晚所在着實隐蔽,她又能冷靜下來不發出聲音,竟也沒被人發現。

日挂中天,映晚忽然眯起眼睛,瞧着不遠奔馳而來的一群人。

嘉陵重兵,她這個郡主對軍人有着天生的敏感度,映晚感覺得出來,這群人是戰場上撕殺過的真正血兵,絕非六皇子手下沒有警惕性的草包。

映晚心裏一跳。

若來的是位熱心的将軍,或許能救自己一命。

可……若跟六皇子或者皇後有所勾結呢?別是剛出了狼窩又入虎口。

映晚咬着下唇,內心糾結不定。

這隊兵士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映晚擡眸看着,看見京郊大營的盔甲,聽見不遠處六皇子的随從喊聲。

“快走,京郊大營來人了,快躲一躲。”

此起彼伏的喊叫聲,至少坐實了這群人跟六皇子無關,映晚摸了摸掌心,頃刻間在腦海裏做了決定。

不管結果好壞,先賭一把吧。

否則躲在這裏,早晚要被六皇子的人抓到。

還不如賭一把,五成生死,全看對方。

這麽想着,映晚幹脆避着那群随從從灌木叢裏挪出去,貓着腰往外走。

快走到樹林外時,樹林內沒來得及跑完的随從指着她高喊:“人在那兒,找到了!”

映晚幾乎是下意識反應,撒腿就跑,宛如身後有豺狼在追,她直直跑向那隊軍士,邊跑邊喊:“救命啊,救命啊……”

嘶聲竭力。

眼瞅着到了跟前,雙腿一軟倒在地上,那幾個随從已追了上來,手中拿着兵器要往他身上招呼。

帶隊的士兵怒喝:“住手!”

那人怒喝一聲,策馬前來:“你們是哪家仆役,膽敢強搶民女!”

映晚擡眸,忽然一愣,這人面容熟悉,分明就是沈時闌的東宮門衛,她曾有過一面之緣,還吓到不行。

今日瞧見這人,卻只覺得溫暖又高興,忍不住落了淚:“将軍,是我!”

映晚一張臉太有辨識度,那人驚愕片刻,回頭喊:“殿下,殿下,人找到了!”

幾乎是片刻之間,又有一人策馬從後面奔過來,看着地上的人,連忙翻身下馬走過去:“映晚?”

映晚眼淚擦都擦不幹淨,只來得及哭喊一聲:“殿下……”

殿下,能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随即便暈了過去。

沈時闌将人接到懷中,擡眸看到被包圍的幾個随從,冷冰冰道:“審,審清楚了就地格殺,若老六在,帶回宮中我來處置。”

那幾個随從互相看看,道:“太子殿下,她刺傷了六皇子,您若真要計較……”

沈時闌理都不理他們,只将映晚放在馬上,自己翻身上馬,回頭對那兵士說了句:“看着,別讓老六死了。”

他還不配死。

沈時闌目光冷漠似水,抱着映晚策馬回宮,駿馬一路奔回宮城,沈時闌沒将人送回绛芙軒,而是直接帶回了東宮,順帶找了太醫給她診脈。

待太醫确認映晚無事後,才起身出了東宮。

走之前低頭摸了摸映晚的腦袋,輕嘆一聲,“若郡主醒了,告訴她我很快就回來。”

到門口後囑咐門衛:“孤沒回來之前,任何人都不許踏入東宮半步,哪怕是手握父皇聖旨,也不允許!出了事自有孤擔待!”

“是!”

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映晚刺傷了老六,父皇和蔣貴妃這兩個人素來不講道理,恐怕還要倒打一耙。

呵。

還有沈沅的事兒呢,皇後那邊也要鬧。

沈時闌神色冷冰冰的,直接朝着養居殿去了,如他所料,皇後和蔣貴妃都在,哭哭啼啼跪在皇帝跟前,一字一句哭訴他的惡行。

沈時闌連處理好的傷口都露着,直接走進去,淡聲道:“父皇。”

皇帝被後妃哭的腦子疼,看見長子過來便問:“皇後說你抓了阿沅,貴妃說有人傷了小六,你将人帶走藏在東宮,是真是假?”

“是真的。”

“胡鬧!阿闌,你……”皇帝指着他,不敢用太難聽的話罵他,只道,“阿沅是你妹妹,你先将人放了,還有哪個刺客,你也給交出來。”

“不交。”沈時闌冷漠地看了皇後和蔣貴妃一眼,“父皇沒聽她們說說,兒臣緣何如此嗎?”

皇帝擡眸:“為何?”

沈時闌伸出手臂給他看,冷淡道:“拜您的長女所賜。”

那上面傷口猙獰,縱然只是皮肉傷,也足夠吓人了。

皇帝一愣:“你受傷了怎不讓太醫看着,跑出來幹什麽?快,去找太醫過來!”

“不必。”沈時闌道,“父皇,昨夜阿沅設計策劃了好大一場戲,險些要了兒臣的性命,您覺着兒臣不該抓她嗎?”

對比沈沅,皇帝心裏自然還是沈時闌更重要,當即嘆口氣:“那你便罰她吧,只阿闌……”

他有些為難,“手心手背都是肉,阿沅是你親妹子,好歹留她一條命。”

沈時闌道:“父皇是這樣想的嗎?”

皇帝啞然不語。

蔣貴妃卻趁機道:“阿沅做錯了事,可我們家小六做錯了什麽,殿下為何要維護刺客,您覺着我們小六還不及一個刺客尊貴嗎?”

沈時闌低頭看着蔣貴妃,冷漠道:“是,他不及。”

蔣貴妃一噎,當即大哭道:“陛下,陛下,您看看太子殿下說的是什麽話啊,六兒是您親生的兒子,是天皇貴胄啊,怎麽就被人這般侮辱呢!”

皇帝亦道:“阿闌,別胡說。”

沈時闌道:“昨夜老六和阿沅勾結,将映晚從我身邊帶走,意欲行兇被人反刺一刀,他不是活該嗎?”

沈時闌并不藏着掖着,這點子事兒皇帝早晚要知道,他滿城找人也不是問題,沈時闌懶得隐瞞,“父皇覺着,他不該挨這一刀?”

六皇子的心思皇帝一直都知道,卻從未想過他竟然這般膽大包天,跟沈沅勾結,刺殺太子,搶走郡主……

簡直聳人聽聞。

皇帝站在那兒捂着心口,呼吸幾瞬才道:“可縱使這樣,映晚她也不該……老六畢竟是皇家血脈,怎能遭此損傷。”

沈時闌道:“若非如此,現如今她許是已死了。”

沈時闌冷漠不已,“父皇還有別的事情要問責嗎?”

皇帝不語,蔣貴妃先道:“縱使如此,我兒已經遭受苦果,殿下又将人關起來,若非有人報信,我還不知他遭此大難,郡主便一點責罰都不必受嗎?”

“陛下,臣子以下犯上本就是大罪,郡主乃臣子,卻敢為報名弑殺六皇子,難保來日不會……”

“不會如何?”沈時闌盯着她,冷冷一笑,問道:“誰告訴你郡主是以下犯上?”

“難道太子殿下覺得,郡主的身份比皇子更高貴嗎?”

同在一條戰線上,皇後和蔣貴妃摒棄前嫌,一同針對沈時闌,“縱是一品郡主,亦只是臣子罷了。”

沈時闌不看她們,對皇帝道:“父皇,兒臣今日前來正是想跟父皇說一件事。”

皇帝左右為難,卻還是問道:“你說,何事?”

“兒臣欲以郡主為太子妃,還望父皇成全。”

“什麽!”皇後豁然站起身,怒道,“陛下,您聽見了吧,他竟然要以一個殺害六皇子的兇手為妻,還為這個女人不顧弟弟妹妹死活!”

皇帝亦有些不悅:“阿闌,郡主的罪責還未定下,如何能讓她做太子妃。”

蔣貴妃道:“正是,傷害小六,怎麽也要責罰的!不賠命,至少也得挨個幾十板子。”

幾十板子?就映晚那個脆弱的身板,真的給人打幾十板子,還不如直接要她的命。

皇後亦道:“陛下,既然是小六和阿沅犯錯在先,小六已然受了教訓,躺在床上動都動不了,阿沅被關在牢獄當中,生死未知,臣妾絕不允許林映晚逃脫法網。”

蔣貴妃哭哭啼啼道:“我可憐的小六啊……”

兩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幾乎說動了皇帝,皇帝道:“阿闌,待郡主受完責罰,咱們再議論此事,你……你先将人送出來,朕保證不要她性命。”

沈時闌只道:“當年父皇亦對兒臣說,保證不讓母後死。”

他神色冷冷淡淡的,連眼皮都不曾擡一下,漠然不已,“父皇,您還記得吧。”

皇帝啞然。

沈時闌側頭瞧着他,想了想,從自己腰間掏出把匕首來。

皇帝蹙眉:“阿闌,你帶匕首幹什麽。”

沈時闌将匕首□□,抵在自己頸項中,擡眸目光冷漠。

“父皇。”他喊。

皇帝吓壞了,又不敢伸手:“阿闌,你……”

“父皇放心,兒臣不會刺下去的。”沈時闌很冷靜,冷靜無匹,“兒臣肩上擔着家國天下的責任,沒那麽脆弱。”

皇帝還是不放心:“刀劍無眼,你先松開,咱們慢慢商議就是。”

“兒臣沒什麽要商議的。”

“那你到底要做什麽?”

“兒臣就是想問問父皇,在您眼裏,到底是我重要,還是他們重要。”沈時闌道,“父皇,您覺得呢?”

“這怎麽能一樣!”皇後心一慌,陛下心裏誰更重要簡直不言而喻,沈時闌這等行為,幾乎等于作弊,“老六受了重傷,太子殿下不要胡鬧!”

沈時闌理都不理她,只看着皇帝,“父皇,兒臣的性情您知道,我從不開玩笑。”

我是很認真在問你,到底你更在乎誰?

皇帝沉默片刻,側頭道:“阿闌,你是在逼朕啊。”

“是。”

皇帝閉上眼:“罷了,罷了,朕答應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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