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交心
夜色漸深,陳曲歌仰躺在沙發上,手裏握着酒杯,臉色泛紅,醉意深沉,酒氣熏人。高其遠無奈地奪過他的杯子,剛要收起來卻又給奪回去。
“不喝了行不?你都喝了兩瓶了,再喝我怕要出事。”高其遠有些擔心了。
陳曲歌睜開眼,目色茫然,他朝高其遠揮揮手,高其遠傾身過去,被陳曲歌一把摟住脖子,湊近,氣息密密麻麻地打在他的脖頸處,高其遠從裏到外都又僵又癢,心跳瞬間變得不規律了。
“其遠……”陳曲歌悠悠叫了句,在他耳朵邊說。
高其遠覺得自己快承受不住了。
“你酒量真好,是不是也練出來的?”他又問,語氣格外溫柔。
高其遠近距離地觀看他,咽了下口水,眼神微閃,“我爸說我得學會應酬喝酒,所以……那小曲哥呢?”
“我啊,我自己灌出來的,”陳曲歌松開他,尋找什麽似的四處張望,小綿乖巧地跑過來,跳到主人的膝蓋上。陳曲歌舒心地摸着貓。
高其遠嫉妒地瞟了眼貓。
“為什麽要灌?”
陳曲歌看了看他,酒精催使他眼神渙散迷離,甚至發紅。陳曲歌低笑一聲,有些神志不清,“大概是因為覺得苦吧……為了消愁……你靠近一些。”
高其遠每離他近一點,心跳就會發出要爆炸的警告,盡管心跳如雷,高其遠還是巴不得離他越近越好。
“我一直自怨自艾,覺得我這個人是被抛棄的,沒人疼沒人愛,連父母都不要。有一次喝酒喝到醫院,也就陳桑來看過我一次,所以我記住了陳桑……”陳曲歌閉眼,語含笑意,“我心裏也很苦的啊。更難受的是沒人可以讓我訴說。我長這麽大,活得太不好了,連朋友都寥寥無幾,都是因為我的性格,交不到朋友,你說是不是很糟糕呀?”
看他這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高其遠心酸嘆了口氣,“以前怎麽樣那都是以前了,反正今後有我陪着你,你什麽都別怕。”
陳曲歌睜眼看他,笑容燦爛又透着神秘,“我說你是我生命中意外的驚喜,你信嗎?”
“……不信,我明明是你命中注定的驚喜。”他這句話實在像情話,高其遠的心不由又作起妖來。
陳曲歌啞然失笑,眼神迷離,摟着高其遠的肩膀,晴朗笑着,“總之,希望我們會是一輩子的知己好友。我能再遇見兒時的夥伴,我們很有緣分,希望它能持續時間久一些……我又有些貪心,我希望是很久。”
高其遠注視着他的眼睛,落入那一方深譚,低聲道:“不要很久,要一輩子。哥哥,你信我。”
“信你。”陳曲歌笑着笑着便哭了,“我心漂泊已久,有人陪着真好。”
高其遠情不自禁地摟着他,擁入懷中,“你答應我,這是你最後一次獨自一人借酒澆愁,以後若還想,你叫我來,我陪你喝,陪你将心酸苦累付之于酒,或你告知于我,也不需酒精什麽事。你也答應我,這是你最後一次沉溺往事,悲傷哭泣,以後若是還這樣,你再叫我,我陪你讓一切過往煙消雲散,那些過往裏只剩下咱們的美好回憶……”
陳曲歌目光越發渙散,他倦意襲來,只應了一聲,不明就裏地在他懷裏尋了個惬意位置,喃喃道:“有時候覺得你跟我說話總摻了些別的情緒意圖,恕我愚鈍,我還沒有看破。這個你會告訴我嗎?”
高其遠摟緊了懷中的人,這番溫存足以令他欣喜,“這個你得自己去發現。”
“那就是有啊。”陳曲歌念叨。
高其遠笑了一聲,輕聲道:“小哥哥,你單身二十四年,感情世界很空白吧,不僅空白還很懵吧?你能發現咱倆是舊相識,在我意料之中,可我真不确定你什麽時候才能發現我……”
陳曲歌閉着眼睛,呼吸聲勻長。
“我喜歡你啊。”
高其遠摸了摸他的臉頰,手指滾燙,觸感極軟。他又笑了一聲,對小綿豎起手指,“噓”了一聲,小綿輕輕跳下沙發,踮着腳回了自己的小屋。高其遠輕手輕腳地打橫抱起陳曲歌,他不輕不重,抱着正好。
用腳推開門,将人放到床上,脫了鞋子和衣服,然後給他蓋上被子。把人都安排妥當之後,高其遠臉紅得像被煮熟的蝦。他連忙去衛生間找了個盆過來,放在床下,防止半夜裏陳曲歌起來吐。他将水壺插上燒,等洗漱好後,也差不多燒好水了。
高其遠倒了杯開水放在床頭櫃上。
此時,風溜進來,拉得風鈴叮叮響。高其遠皺了皺眉,去将窗戶關上,盯着風鈴看了兩秒,最後找了個凳子,站上去将風鈴取下。
怎麽連屋裏都挂?高其遠搖了搖頭,又是心疼又是感嘆。
這還是高其遠第一次進陳曲歌的屋裏,與他那屋裝修差不多,冷中帶暖,自有溫馨寬慰。他看了看那個躺在床上的男人,揚起嘴角,微微一笑。
從自己那屋拿了枕頭來,掀開陳曲歌的一角被子,鑽了進去,輕輕地往他那邊移。高其遠覺得自己有些瘋,他滿身的醺然酒氣自己竟也覺得好聞。
他偷偷上手,抱着他的腰,握着他的手,越發靠近。醉酒的陳曲歌與清醒的陳曲歌差別似乎不大,前者多了些縱情神态,後者隐忍而溫柔。高其遠的眼睛漸漸不受控制地移到了他的嘴唇上,同那次一樣,他又像被蠱惑了。
好想乘人之危啊……
可不可以呢……
因為喝過酒,陳曲歌嘴唇也紅潤,微微張開,還蠻誘人的……高其遠甩掉那些糾結猶豫,只想順從自己真實的想法,而且明明可以乘人之危,為什麽不呢!
俯身,嘴唇接觸的那一刻,高其遠的內心在瘋狂炸煙花,漫天都是璀璨。他輕笑,又親了,這回膽子大了些,敢有花樣了。
陳曲歌愣是沒有發覺,一動不動,正好方便高其遠作案。
适可而止,高其遠也是懂這個道理的。他得意地與陳曲歌十指相交,細細端詳着他,回味無窮。
夜裏做了一個夢,是初遇的景象。
初春,冬氣未散,春寒料峭。
高其遠那年十歲,一家人剛來到景州,搬到原先爺爺奶奶住的院子裏。院子很清幽,栽種了許多花草樹木。
“這地方好。”爸媽忙着搬東西。
高其遠只無意一擡頭,邂逅了此後今生最美風景。隔壁家的高處陽臺,翠綠的藤葉順着陽臺如瀑布一般落下來,有一位穿着藍色格子襯衫的哥哥,他提壺澆水,眉眼如畫,氣質含光華。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在看,他望過來,在陽光不經意的映射下,高其遠覺得那笑容比天光還要明朗。似乎有什麽東西,鋪天蓋地落在的他的心上。是花瓣,星點,還是……
“小遠你傻愣着幹什麽?快點搬東西啊。”父親拍了下他的後背,忙得滿頭是汗。
高其遠應聲,避開視線,低頭搬着他的行李。可是不管做什麽,腦海裏總是冒出剛才的畫面,怎麽抹都抹不去。
一切整理好之後,一家人終于可以坐下來吃個飯了。高其遠還在想着那個人,吃飯都心不在焉的。
“今天太累了,明天我們再去拜訪鄰居吧……”
高其遠這話倒是聽得真真切切,立馬回應:“好!”
他晚上睡不着覺,偷偷跑出去。庭院裏有一顆銀杏樹,樹下有一條藤椅,高其遠便躺在椅子上,悠游自在地看着夜空,任憑心事馳騁。庭院看夜空,視角廣闊。星星滿天,一閃一閃,而月色清冷如霜。常有晚風掠過,捎帶寒氣。
高其遠看着看着就變換了視線,轉移到隔壁那邊去了。那位隔壁的鄰居哥哥,他這會在做什麽呢?已是半夜兩點,應該早就睡下了吧。可他們家有一盞燈沒有滅,有人在走動。不是他,看身形,兩個成年人,一男一女,随後傳出了嘈雜擾人的吵架聲……
第二天。
“他們家可能鬧騰了,我昨晚睡得好好的,又被他們家給吵醒了。新來的妹子啊我跟你說,當他們家鄰居可真不是一件好事……”
高其遠呆呆地看着母親和一個陌生女人說話。
母親不解:“我和我丈夫昨晚倒是睡得挺熟的,可能忙一天累了吧。對了他們家什麽情況?”
“這家人住這十多年了,原先一直挺平靜的,大概三年前吧從妻子遇到她以前情人開始,問題就出現了,各種吵啊,真不是我們要故意窺探他家隐私,這也壓根不用窺探。最可憐就是他們家兒子了,父母這樣對孩子傷害很大的……”
送走這位鄰居之後,母親看向陳家,皺了皺眉。高其遠也有些不安,“媽,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母子倆帶着禮物去敲了隔壁家的門。
是陳曲歌開的門。
不知道為什麽,高其遠看見他便很開心,有種很想親近的沖動。可是想起昨晚和今天早上的事,又為他難受。
“我爸媽不在,都去上班了。”
他的聲音也很好聽,像被谷中清泉濾過。
母親将禮物遞給他,“我們是剛搬來的,就住在你們家隔壁,這是一些見面禮,希望以後能友好相處。”
陳曲歌一愣,“不用了……”
“收着吧。”高其遠将禮物盒的繩子挂在他的手腕上,揚眉笑了笑,“我叫高其遠,取自‘其遠而無所至極耶’,你叫什麽呀?”
陳曲歌有些傻乎乎的,“陳曲歌。”
“嗯?”高其遠眨眨眼睛,沒聽明白。
“曲項向天歌。”
高其遠了然,“哦哦曲歌,你的名字真好聽!”
陳曲歌面色帶笑,似乎是感受到了他們的真誠。
天色碧藍,樹色翠綠,花色濃淡皆相宜。春風來過,留了好久好久,就從沒有離開過,它吹起湖水漣漪,從此波瀾不再平靜。
一年,對于陳曲歌來說,高其遠只是一個小夥伴,随着後來經歷的那些破事,腦海裏漸漸忘卻了他這個小夥伴。
可是高其遠卻記了好久。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一直忘不了,直到青春期做了一個特殊的夢他才恍然大悟。讓時間來處置,結果時間讓他高其遠此後活了多少年,便記了陳曲歌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