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論鹽稅故園再會
趙傳炜得了東西, 高高興興往楊家跑了一趟。
楊太傅勉勵了他幾句,讓他自己去栖月閣送東西。
寶娘正在把前幾日的畫好生整理一番, 見他來了, 連忙放下筆迎接了過來。
趙傳炜也不避諱旁邊的丫頭婆子, 拉起寶娘的手往屋裏走, “姨媽和聖上昨兒給了我許多東西,好多都是你們小娘子用的,我都帶來給你。”
丫頭們都捂着嘴笑, 婆子們也咧嘴挑眉。
寶娘有些羞, 想掙開他的手, 沒掙脫開,“你留給燕娘和婉娘就是了,我有東西使。”
趙傳炜笑, “大嫂不要,讓我都拿來給你。再說,姨媽親口說了給你的, 我總不能違旨。”
兩個人進了屋,叽叽咕咕說了半天話,寶娘怕他又要動手動腳, 一直讓丫頭們陪着,趙傳炜只能幹看着眼饞。
磨蹭了小半個時辰, 楊太傅打發人來叫,他只能戀戀不舍地走了。
楊太傅父子三個中午帶着趙傳炜一起吃了午飯,又指點了他許多功課上的問題, 然後打發他走了。
楊太傅見小兒女這樣纏綿,心裏也覺得好笑,那知過了幾天,他就笑不出來了。
景仁帝奉李太後去明盛園賞春景,只帶了幾個皇子公主,後妃一個沒帶。
李太後好久沒來了,見兒子孝順,也就從善如流。且她若避着明盛園,也感覺自己好像放不開心結似的,索性大大方方的來了。
景仁帝在明盛園歇了一夜,留下兩位公主,又把兩位長公主也請來了,一起陪着李太後,他自己帶着兩位皇子回宮去了。
過了幾日,在上書房,景仁帝問楊太傅,“先生,江南鹽稅如何了?”
楊太傅雖然不管戶部的事情,但他随時要準備回答景仁的垂問,故而什麽都知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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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斟酌着回答,“聖上,比去年少一些。”
景仁帝怒而發笑,“先生,國庫都要被這些蛀蟲吃光了,今年的軍饷還不知道在哪裏呢。”
楊太傅安慰他,“聖上不可操之過急,官鹽價格貴,私鹽猖獗,自然收不上來太多稅。”
景仁帝在手裏的奏折上寫了三個紅色的字,知道了,放到了一邊。
那是禮部關于選秀的奏折,楊太傅挪開了眼。
景仁帝又問,“先生今日忙不忙?”
楊太傅奇怪,“臣家中無事。”
景仁帝嗯了一聲,“先生覺得,要治這鹽稅,怎麽才能又快又好。”
楊太傅沉默了半晌,只說了一個字,“殺,降。”
景仁帝擡頭,“先生說說,如何個殺法,如何個降法?”
楊太傅垂下眼簾,“聖上,江南豪族聯姻衆多,拔起蘿蔔帶出一堆的泥。若開殺戒,怕是要血流成河。但若不殺,漏洞越來越大。不如殺了一些蛀蟲,把官鹽的價格略微降一降,一來安定民心,二來稅收也能上來了。這些蛀蟲每年吃的錢,略微拿出一些,就夠貼補百姓了。”
景仁帝哼了一聲,“再不治他們,朕要不了多久,就要做亡國之君了。”
楊太傅不說話。
景仁帝又問,“先生,誰能替朕辦這件事呢?”
楊太傅擡起了眼,看着景仁帝,眼神毫無波瀾,“聖上,臣願意去。”
景仁帝也面無表情地看着楊太傅,“先生是朕的臂膀,朕舍不得。”
楊太傅垂下了眼簾,“聖上,旁人去,怕是無功而返。”
景仁帝沉默了許久,忽然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先生,晌午陪朕一起吃飯,吃過飯,跟朕一起去明盛園。”
楊太傅忽然瞪大了眼睛,“聖上!”
景仁帝轉過身不看他,“先生,你能休妻嗎?”
楊太傅兩片薄薄的嘴唇裏吐出兩個字,“不能。”
景仁帝嘆了口氣,“朕與先生無緣做一家人。”
楊太傅垂下眼簾,“臣不配。”
景仁忽然笑了,“先生,慶哥兒沒說錯,做皇帝的,臉皮都比城牆還厚。”
楊太傅的聲音古井無波,“臣忠于聖上,和娘娘無關。”
景仁帝哼了一聲,“先生就是個假道學。“
說完,他直接出去了,張內侍立刻傳膳。
楊太傅有些為難,他要不要跟上去?若跟上去了,接下來呢?
楊太傅忽然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手足無措,張內侍趕緊來叫,“哎呦,太傅大人,怎的還讓聖上等您。“
楊太傅被張內侍拉着,踉踉跄跄到了景仁帝的飯桌前,又被張內侍按到了椅子上。
楊太傅幹脆破罐子破摔,端起碗就吃飯,也不去看景仁帝的臉色。
君臣二人相顧無言,一起吃了頓寡淡的晌午飯。
等吃過了飯,楊太傅頭皮都硬起來了,面無表情立在那裏,正準備找理由告別,誰知景仁帝忽然來了句,“先生今兒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楊太傅又瞪大了眼睛,半晌後垂下眼簾,“臣遵旨。“
然後退了出去。
楊太傅直接去了吏部衙門,一個人看了一下午的公文,中途,把底下幾個出了纰漏的人叫過去狠狠罵了一頓。
吏部的人都好奇,楊大人今兒吃了□□了?平日裏雖說嚴厲,但極少罵人的。
景仁帝聽說了之後,輕哼了一聲,心裏暗罵,假道學!
楊太傅覺得自己好像病了,總是忍不住發神經,胡思亂想。聖上這是什麽意思?試探我?還是怕我不夠忠心?
他苦笑,我不能再連累姐姐了。
當天夜裏,楊太傅做了個夢。他夢到三十多年前,在楊柳胡同裏,他遇見十三四歲的豆娘姐姐,他忍不住去拉她的手,她卻輕笑,“鎮哥兒,你快回去吧,莫四娘在等着你呢。“
楊太傅被驚醒了,醒了之後,他忽然感覺到心裏一陣難受。
姐姐,是我對不住你。
楊太傅在黑夜裏起身,靠在床邊,越想越多,最後滿臉淚水。
姐姐,你兒子想讓我去江南,他還怕用你來誘惑我。真是個傻孩子,你別怪他,他是個好皇帝,不耽于享受,心裏只有江山社稷。
楊太傅迷迷糊糊又睡着了,夢裏,他又回到了十四年前的明盛園。姐姐留了他,他撫摸着她已經不再年輕的容顏,也是淚如雨下。他願意承受天下人的唾罵,願意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沉迷于那份遲了二十年的溫柔裏。
第二天,楊太傅精神萎靡地上朝去了。整個早朝,他一言不發。等散了朝,他去了吏部衙門,忙活了一上午,中午随意扒拉兩口飯,在衙門的硬床板上補了一覺。
起來後,楊太傅又精神抖擻,甩開膀子看了一下午的公文,還順道寫了一份奏折。
等天快黑了,楊太傅收拾好東西,坐上家裏的車就回去了。
半路上,楊太傅忽然覺得不對勁,車怎麽換方向了?
他撩開簾子一看,發現前面多了一輛車,那車看起來低調,他一眼就認出來是景仁帝的車。
不光換方向了,楊太傅再一看,連他的車夫都換了。他閉上了眼睛,傻孩子,你這樣,讓我和你母親如何自處。
楊太傅放下了簾子,默不作聲。
等到了地方,張內侍過來掀開了簾子,只笑看他,什麽都不說。
楊太傅出了車,發現身邊全部是禦前的人。俞大人低垂着眼在一邊,仿佛像沒看到楊太傅似的。
景仁帝打頭走了,張內侍帶着楊太傅去了一處暗室,要給他換衣裳,楊太傅不肯。
張內侍為難,“大人,這是聖上的意思。”
楊太傅一甩袖子,“聖上的意思也不行。”
張內侍咧嘴,“大人,您就別為難我了。這,這有什麽不好,兩全其美。您就當,成全聖上的一片孝心。天地君親師,您也是長輩呢。”
楊太傅怒罵,“混賬,不可胡言亂語。”
忽然,門口傳來一聲低低的聲音,“鎮哥兒。“
楊太傅頓時渾身僵硬,張內侍咧咧嘴,出去了。
楊太傅看着牆壁,一言不發。
李太後走了過來,坐在不遠處的桌子邊,“皇兒真是胡鬧,怎麽讓你來了。”
楊太傅轉身,對着李太後行禮,“臣告退。”
說完,就要下去。
李太後笑,“鎮哥兒。”
楊太傅擡起的腳就這樣懸在半天空,然後又放了下來,“娘娘有什麽吩咐?”
李太後指了指旁邊的椅子,“你坐,莫要怕。”
楊太傅垂下眼簾,半晌後道,“臣,臣不能連累娘娘。”
李太後倒了兩杯茶,“是我連累了你。”
楊太傅擡眼,看着她不說話。
李太後又指了指旁邊的椅子,“你坐。”
楊太傅猶豫了再三,慢騰騰走過去,坐在了椅子上,“娘娘有何吩咐?”
李太後把那杯茶放在他面前,“多謝你這麽多年用心輔佐皇兒。”
楊太傅小聲回答,“這是臣的本分。”
李太後嘆了口氣,“聽說你前些日子受傷了,都好了沒?”
楊太傅又微微擡眼,“臣都好了,多謝娘娘記挂。”
李太後正好和他四目相對,楊太傅的眼就再也垂不下去了,就這樣呆呆地看着她。李太後四十多歲了,因她容貌出衆,且保養得宜,不知道的人,以為她三十出頭呢。
楊太傅愣了好久,鬼使神差般喊出兩個字,“姐姐。”
李太後眼底忽然有些水光,“鎮哥兒,你還好嗎?”
楊太傅的眼眶也有些紅,“我還好,姐姐好不好?”
李太後笑,“我是太後,全天下再沒有哪個婦人日子比我好過了。”
楊太傅苦笑,“是我多慮了,姐姐過的好,我就放心了。”
李太後臉上的笑容忽然綻放到最大,“鎮哥兒,你老了。”
楊太傅本來被李太後的笑容閃的有些暈,聽見這話,頓時回過神,眼神閃躲,“姐姐風采依舊。”
李太後笑得更盛了,“你知道皇兒叫你來的意思嗎?”
楊太傅嗯了一聲,“臣知道,但臣不能。聖上交代的事情,刀山火海,臣義不容辭。”
李太後不再說話,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些,眼底卻仍舊有些水意,“鎮哥兒,我若說,我願意呢,不為皇兒,為了我自己。”
楊太傅忽然擡頭,眼神犀利地盯着李太後,“娘娘莫要開玩笑,臣不能一錯再錯。”
李太後端起茶盞,低下了頭,“鎮哥兒,皇兒最精明了。哀家雖然是他親娘,也被他套進去了。可哀家明明知道這是個套,卻也不想出去。”
楊太傅半晌後開口,“姐姐,他是個好皇帝,心裏裝着天下黎民百姓。”
李太後輕聲回道,“哀家知道,皇兒是個好皇帝。為了江山社稷,他殚精竭慮。哀家是他的親娘,怎麽能不為他分擔呢。”
楊太傅眼神閃了閃,“姐姐只需安享富貴就好,外頭的事情,有我們呢。”
李太後擡頭,笑看他,“鎮哥兒,哀家今日很高興。”
楊太傅忍不住問,“姐姐因何高興?”
李太後忽然笑,“你說呢?”
楊太傅表情複雜,“姐姐,以前,我救聖上,是為了姐姐。現在,我為聖上辦事,不全是為了姐姐。”
李太後點頭,“我知道,以前我留你,是為了皇兒。今日我來,也不全是為了皇兒。”
楊太傅眯起了眼睛,“姐姐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李太後把玩着手中的茶盞,“鎮哥兒,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你不必耿耿于懷。我以前恨你們家老太太,現在也能理解她了,誰不為自己的孩子着想呢。”
楊太傅的聲音毫無溫度,“姐姐,為了聖上,姐姐什麽都願意做嗎?”
李太後的聲音也很輕,“當念你若娶了我,最多是年輕時艱難一些,也可能做不了這麽大的官。但皇兒不一樣,若皇位不穩,他會人頭落地。不光是他,我兩個女兒,還有娘家一群人,所有人都要受牽連。為了保住他的性命,我是他親娘,做什麽都是應該的。但如今不一樣了,皇兒有能力保全自己了,我就不用管他啦。我今日來,就是想看看你,和你說說話,有些話,哀家也只能和你說了。”
楊太傅的面容忽然柔和了下來,“姐姐是個好母親。”
李太後忽然擡頭看着他,半晌後道,“我不是,我們的孩子長這麽大了,我沒有照顧過他一天。”
楊太傅聽見她說孩子,心裏更加柔軟,“姐姐,寶兒很好。”
李太後動了動嘴唇,想告訴他實情,又不知從何說起,半晌後道,“鎮哥兒,我對不住你,不該利用你。”
楊太傅笑,“姐姐說的,我都明白,但我願意。不說為了姐姐,我十年寒窗,也想出人頭地。這天下的男人,沒有不喜歡權力的。”
李太後指了指茶杯,“你喝口茶潤潤嗓子。”
楊太傅也不拒絕,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李太後問他,“你整日當差,累不累?”
楊太傅淺笑,“累是真的,但也高興。”楊太傅有些話沒說出來,我在外面,你在宮裏,上朝的時候,我離你最近。
李太後眼神溫和地看着他,忽然伸出了手。
楊太傅有些楞。
李太後低聲說道,“鎮哥兒,把你的右手給我。”
楊太傅猶豫了許久,伸出去了那只肉掌。
李太後隔着小桌子,雙手捧着那只肉掌,輕輕撫摸那幾根斷指,忽然間就掉了淚,“鎮哥兒,我對不起你,你還疼不疼?”
楊太傅任由她撫摸,見她淚越流越多,起身走了過去,掏出帕子給她擦了擦眼淚,“姐姐,都好了,不疼了,你別哭,你一哭,我就亂。”
楊太傅站着,李太後坐着。她擡起淚汪汪的雙眼看着他,仍舊是那句話,“鎮哥兒,我對不住你。”
楊太傅忽然伸出左手,輕輕撫摸了她的頭發,“姐姐,我都是心甘情願的。”
李太後忽然站了起來,撲到他懷裏,嚎啕大哭了起來,“鎮哥兒,我從來不想做什麽太後,我只想有一棟小宅子,你有個養家糊口的差事,家裏有一群孩子,有粗茶淡飯。可是,我不配,我不配過那樣美好的日子。壽康宮那麽大,我的心卻空蕩蕩的,宮門口有多少塊磚我都數的一清二楚。一年又一年,我的心早就死了。下輩子,求老天爺不要再這樣懲罰我。”
楊太傅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緊緊摟着她,柔聲安慰,“姐姐,都是我的錯,是我窩囊,我當年應該去莫家退親。就算做不了太傅,我考個舉人,做個教書先生,咱們也能和和美美過一輩子。”
李太後繼續哭,楊太傅掏出帕子給她擦眼淚,看着她悲痛絕望的樣子,楊太傅心如刀割,“好姐姐,你別哭。雖然咱們沒在一起,我一天都沒忘了你。每天隔着幾道宮牆,我也能感覺到姐姐的存在。”
李太後停止了哭泣,擡起有些紅腫的雙眼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鎮哥兒,這世上,你是對我最好的人。”
楊太傅忽然笑了,用額頭抵着她的額頭,“我願意對姐姐好,就算等我白發蒼蒼,這顆心一直沒變過。”
李太後又把頭埋入他懷中,雙手環住他的腰,“鎮哥兒,我也從來沒忘了你。”
楊太傅用下巴摩挲她的頭頂,“姐姐,別說話。”
二人就這樣緊緊相擁,什麽都不說,屋子裏的氛圍安靜祥和。
過了許久,李太後忽然開口,“時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楊太傅松開她,然後看着她的雙眼,“姐姐,我今日也很高興。”
李太後笑,“你快去吧。”
楊太傅戀戀不舍地放開了她,又伸手在她頭發上輕輕撫摸了兩下。忽然,他又一把将她摟了過來,眼神深邃地看着她。
李太後顫抖着垂下了眼簾,楊太傅見她這樣,毫不猶豫地俯身低下頭。
過了許久,楊太傅強迫自己又松開了她,繼續用額頭抵着她的額頭,二人呼吸相聞。
李太後有些羞怯,擡手指了指旁邊的牆壁,楊太傅會心一笑。他知道,隔壁肯定有人在偷聽。
楊太傅徹底松開了她,“姐姐,我走了。”
李太後點頭,“你去吧,保重身體。”
楊太傅微微一笑,然後轉身走了。
他才出門,李太後忽然又攆了過來,“鎮哥兒。”
楊太傅回首,看着她倚在門框上,釵環有些散亂,臉上哭的有些可憐,他的心驀地又柔軟了下來,腳下再也挪不動一步。
李太後低聲問,“你什麽時候再來?”
楊太傅想了想,“等我辦完了聖上給的差事,我再來。”
李太後猶豫了一下,忽然沖了出來,把自己貼身用的帕子取了出來,塞到他手裏,“你要保重身體,我,我等你回來。”
楊太傅接過帕子,塞進了袖子裏,“好,姐姐回去吧,外頭風大。”
李太後搖頭,“你去吧,我看着你走。”
楊太傅笑着轉身,往外頭去了。
他沿着門前的路走了好遠,忽然出來兩個人,帶着他往外面去了。
楊太傅上了馬車,驚愕地發現,景仁帝就在車上。
他愣住了,然後反應過來,“聖上。”
景仁帝笑,“朕送先生回家。”
馬車一路吱吱呀呀,景仁帝一言不發。
楊太傅輕聲說道,“臣多謝聖上。”
景仁帝眼睛看着車簾,“先生,世事變遷,滄海桑田,故人非故人,先生不必過于挂懷,這天下,還有許多事情等着先生去做。”
楊太傅笑而不語,傻孩子,你沒有經歷過,怎麽會知道我和你母親的難處。
但景仁帝是帝王,他也只能嗯了一聲,“臣知道。”
君臣二人相顧無言,到了楊府,楊太傅對景仁帝俯首,“多謝聖上送臣回家。”
景仁帝笑,“先生不請朕進去坐坐?”
楊太傅笑,“臣家裏簡陋,聖上不要嫌棄才好。”
君臣二人一起下了車,直接去了楊太傅的外書房。景仁帝興致勃勃,在屋裏東看看西看看,楊太傅就陪在一邊。
忽然,外頭傳來聲音,“阿爹回來了。”
楊太傅來不及阻攔,寶娘帶着楊默娘一起進來了,還一人捧了個盤子。
一進屋,寶娘發現屋裏有人,頓時愣住了,再一看此人身上衣衫,五爪金龍,她馬上低下頭,墩身行禮,“阿爹有客,女兒告退。”
景仁帝忽然開口,“什麽好吃的,先生也請我嘗嘗。”
楊太傅吩咐女兒們,“把東西都放下,你們回去吧。”
寶娘帶頭,把盤子放在桌子上,然後屈膝行禮,後面楊默娘有樣學樣。
楊默娘雖然沒見過皇帝,一看阿爹在一邊恭敬地陪着,知道此人身份高貴,立刻低下了頭,但還是不小心看到了景仁帝的目光。
景仁帝看了眼楊默娘,有些稀奇,這姐妹兩長得确實像。寶娘放下東西就帶着妹妹走了。
景仁帝坐下,自己取了盤子上的點心吃,吃完了半盤子點心,他拍拍手,“先生歇着吧,朕先走了。“
楊太傅又把他送到了大門口,目送他離開,然後自己回了書房。
楊太傅自己坐下吃了幾口點心,他還沒吃晚飯呢,這會子終于感覺到餓了。吃着吃着,他忽然心裏有些苦澀,等過了一陣子,又有些高興。
他一遍遍回想李太後說的話,心裏軟的能滴出水。又想到臨別時他的唐突,唇齒間似乎還有那溫柔的觸感,他又有些不好意思。
楊太傅有些不自在,都多大歲數了,還跟個毛頭小子一樣。
楊太傅吃完了點心,對莫大管事道,“去把寶兒叫來。”
莫大管事二話沒說,立刻讓人叫了寶娘過來。
寶娘來了之後,先悄悄看了看,沒人,立刻進來了,“阿爹,聖上走了?“
楊太傅讓女兒坐,“剛才怎麽就進來了?“
寶娘有些不好意思,“今兒下午和三妹妹做了一樣新點心,就想給阿爹嘗嘗,沒想到阿爹這裏有客。“真不怪她,她進來沒有一個人攔,景仁帝的那些人,今兒都穿的便裝,和家裏下人也沒啥區別了。莫大管事當時站在一邊使眼色,可天黑成那樣,她就沒看見。
楊太傅也不怪女兒,“過幾日你的生辰,想去哪裏玩?“
寶娘想了想,“阿爹,我想去大相國寺。“
楊太傅點頭,“去吧,帶着你兩個妹妹,給趙家送個信,讓炜哥兒跟你一起去,替我問方丈好。”
寶娘高興地點頭,“多謝阿爹。“
楊太傅忽然看着寶娘,忍不住和她說道,“寶兒,我今兒見到你阿娘了。“
寶娘眼睛發亮,“阿爹,你,你能見到阿娘?“
楊太傅撇開了臉,“聖上帶我去的。“
寶娘頓時目瞪口呆,“阿爹,聖上,聖上他……“
寶娘心裏嘀咕,這,爹死了媽改嫁的也不是沒有,但,但這是古代啊,皇帝難道還能讓親娘改嫁不成?
寶娘猶豫了一下,提醒楊太傅,“阿爹,太太還在呢。“
楊太傅眼神冷了下來,“你不要想那麽多,你阿娘就是跟我拉了拉家常。“
寶娘點頭,“我知道了,時辰不早了,阿爹早些歇息吧。“
楊太傅看着女兒,溫和地點頭,“去吧。”
夜裏,楊太傅獨自睡在外書房裏。他掏出那塊帕子,仔細摩挲,感受着上面還殘餘的體溫和香氣。最後,他把帕子塞進懷裏最貼身的地方,沉沉睡去。
夢裏,他又回到了明盛園。年輕的李太後拉着他的手,“鎮哥兒,你想不想我?你留下來陪陪我好不好?我一個人好孤單。”
楊太傅腳下如同被施了咒語,她的每一句話,都讓他毫無反抗能力。他傻呆呆地任她牽着,進入重重帷幔,她就像那話本子裏寫的妖精一樣,纏的他忘了今夕是何年,只能任由自己沉淪。
作者有話要說: 老房子着火了!
感謝在2020-07-01 10:02:34~2020-07-02 20:16: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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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