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驗真身大開殺戒

陳氏一擡眼, 大吃一驚,沉默了半晌之後, 她膝蓋一軟, 跪下了, 緩緩磕了個頭, “臣婦給娘娘請安。”

楊黛娘吃了一驚,立刻低下了頭,又忍不住悄悄擡眼看了一下。

李太後身上一身月白色的衣裳, 沒有一點花飾, 頭上只有一根白玉簪子, 滿面素淨。

陳氏跪下了,所有人都跟着跪下了,只有趙傳炜, 抱着寶娘蹲在旁邊,把她放在一堆錢紙上。

他雙手抱着寶娘的上半身,不好起身, 只喊了一聲姨媽。

李太後本來在明盛園閑坐,景仁帝給她傳了消息。李太後坐不住了,在屋子裏來回踱步了許久, 還是忍不住悄悄來了,外頭除了孫尚書, 沒人知道。

孫尚書品了品,什麽都沒說,讓人看緊門戶。

陳氏磕頭後擡身, 看見李太後這一身裝扮,心裏發酸,那個八擡大轎擡進來的一滴眼淚沒有,這個不能說出來的卻卸了釵環,以這種方式祭奠。

她頓時又老淚縱橫,“娘娘,都是我的錯,我鬼迷心竅,我嫌貧愛富。可老天爺已經懲罰我了,鎮兒一輩子和我離心,如今又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

李太後冷笑,“大娘何必悲傷,你看,你兒子給你掙了一品诰命,你享了一輩子富貴,如今又兒孫滿堂,還有什麽不樂意呢。”

陳氏仍舊哭,“你罵的好,都是我該受的。只是,這幾個孩子是無辜的,他們都是鎮兒的骨血,求你不要為難他們。”

李太後看了一眼楊黛娘,“你剛才打了寶兒?”李太後才一進來,劉嬷嬷立刻把剛才靈堂裏的事情告訴了她。因有趙傳炜在,劉嬷嬷就沒進來。

楊黛娘一驚,“我,我們姐妹争執了幾句而已。”

李太後盯着楊黛娘看了片刻,“周二奶奶身上有孝,怕是不能服侍家裏丈夫了。”

楊黛娘猛地擡頭,嘴唇哆嗦着。家裏已經有兩個妾兩個通房了,若是,若是太後再賜了人,她……

楊黛娘有些後悔剛才不該口不擇言,但她也沒想到李太後會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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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氏聽見李太後這話,內心松了口氣,這樣的處罰也不算重,算是給她個教訓,別聽了莫家那個老賤婦幾句挑唆,膽子就大了。你以為那是你的庶出妹妹?你想罵就罵。人家兩個靠山,随便拎一個出來,就能碾死你全家。

想到這裏,陳氏又痛恨老秦姨娘,我本來想積些陰德,繞過你一命,你又出來作耗,看來你是不想活了。

莫氏見李太後來了後,一直傻呆呆地看着她。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見李太後。

從她和楊家定親沒多久,李太後就去了王府,後來就再也沒出來過。莫氏做了這麽多年的诰命,從來沒進宮,自然見不到李太後。

燈光下,李太後面如寒霜,快五十歲的人了,仍舊容貌出衆,身上還有一股高位者的氣勢。

莫氏摸了摸自己的臉,論容貌,她自然是不如李太後的。但她好歹是官家小姐出身,卻被這個李家養女壓了一輩子。

這就是你惦記了幾十年的人嗎?莫氏忽然悲從心來,捂着嘴,無聲痛哭起來。

李太後看都沒看她一眼,一句話沒說,走到了棺木之前。

“炜哥兒,你過來。”

趙傳炜把寶娘放在一堆紙上,給楊默娘一個眼神,讓她幫忙照看,然後去了李太後身邊。

李太後沉聲吩咐,“開棺!”

趙傳炜愣了一下,陳氏也愣住了。

李太後再次吩咐,“開棺!”

她的聲音大了起來,畢竟是當朝太後,這樣含着臉說話,就算景仁帝在,也不會明着違逆。

趙傳炜伸出雙手,推開了棺材蓋板。

李太後又吩咐他,“把蠟燭拿來。”

趙傳炜立刻從供桌上取下了兒臂醋的白蠟燭,站在棺材一邊。

李太後就着蠟燭耀眼的燭光,圍着棺木轉了兩圈。然後伸出手,在裏面不知道翻撿什麽。

忽然,她笑了,低低說了一句話,“老賊,連哀家都騙!”

說完這兩個字,她立刻用帕子擦了擦手,想把帕子丢了,又收了起來,然後讓趙傳炜蓋上了棺材板。

她立在棺材前站了好久,滿臉哀傷,“鎮哥兒,你一路走好,我會替你報仇的,你的兒女我也會給你照看好。此生無緣,但願來世,我們能做夫妻。”

她的聲音很小,陳氏離得近,聽見後,頓時又嗚嗚哭了起來。

李太後哀悼了很久,然後轉身,“炜哥兒,把棺材蓋上,把你媳婦帶上,跟我走。”

趙傳炜習武之人,耳朵尖,聽見李太後那一句老賊,正在思索她的意思,又聽見她吩咐,立刻把棺材蓋好,然後走到寶娘身邊。

他起身前吩咐楊默娘,“三妹妹有什麽難處了,讓人去找我。孔兄弟那裏,有我看着呢,三妹妹盡管放心。”

楊默娘點頭,“多謝二姐夫。”

趙傳炜想着她們姐妹一向關系好,從懷裏掏出兩張銀票,趁着大夥的注意力都在李太後身上,塞到楊默娘手裏,“你和四妹妹拿去用。”

陳氏悲傷,這兩天已經不管事,莫氏見到兩個姨娘就厭惡,特別是豐姨娘母子幾個,就是她的眼中釘。楊太傅一死,若是陳氏扛不住病了,趙傳炜擔心這兩姐妹日子怕要難過了。有錢能使鬼推磨,他只能給錢了。

楊默娘也不客氣,她雖然手裏金的銀的首飾多,真沒什麽現錢。

楊淑娘在一邊,她年紀小,雖然平日裏活潑,忽然沒了親爹,眼睛都哭腫了。陳姨娘對寶娘發難,她還蒙着呢。這會子見二姐夫仍舊關照她,頓時羞愧不已。

“二姐夫,對不起。姨娘她,姨娘她心裏難過,又害怕,不是故意要為難二姐姐,求姐夫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姨娘計較。”

趙傳炜見她年紀小,叮囑她兩句,“你以後萬事跟着你三姐。你們家老太太年紀大了,遭逢巨變,怕是受不住,以後這家裏鬧哄哄的,你別跟着瞎起哄。”

楊淑娘點頭,“我知道了,多謝二姐夫。”

李太後走到陳氏身邊,“大娘,你心裏難過嗎?”

陳氏哭得眼睛都腫了,“娘娘也兒女成群,難道不理解臣婦的心。”

李太後點頭,“但願大娘能有所頓悟,哀家走了,大娘保重。”

陳氏又叫了一聲,“娘娘。”

李太後回頭。

陳氏又給她磕了個頭,“我對不住娘娘。”

李太後什麽都沒說,轉身走了,趙傳炜抱着寶娘跟上了。

三人一起,從楊府一個側門出去了。外面有一輛馬車,等三人上來後,直奔明盛園。書君帶着太醫在等着呢,見狀也跟上了。

李太後讓趙傳炜把寶娘放在馬車的裏側,這馬車很寬敞,裏側是個塌,放個小娘子綽綽有餘。

李太後摸了摸寶娘的額頭,見她呼吸均勻,估計是被激着了,又問了問趙傳炜寶娘剛才的情況。

聽見楊黛娘把寶娘壓在身下打,李太後又眯起了眼睛。

趙傳炜覺得自己這樣打小報告不好,但楊黛娘欺負他媳婦,他肯定不能随便了了。

他又低聲問,“姨媽,剛才您說的那話什麽意思?”

李太後好久沒見到兒子,剛才光顧着去看寶娘了。她忍不住摸了摸兒子的頭,“炜哥兒莫難過,你岳父,他沒有死,那個人是假的。”

趙傳炜睜大了眼睛,“姨媽,昆哥兒親自驗過的,身形面容,還有手指。”

李太後轉過了臉,她不好說那天晚上她仔細看過了楊太傅的右手,把他的斷掌握在手中撫摸了許久。

當日匪徒砍楊太傅的時候是斜砍的,小拇指那裏還剩了一丁點。棺材裏的人,小拇指那裏一點都沒有。而且,李太後在他後脖頸那裏找了找,沒找到那顆痣。

那天夜裏,楊太傅個臭不要臉的一遍遍逼迫李太後對他告白,李太後怕羞不肯,他就變着花樣的弄,弄得她最後不得不求饒。

一個太傅,也不知道哪裏學來的那些下流手段,李太後又羞又氣。十幾年前那一回,楊太傅猝不及防被叫去了,當時因為傷心,二人匆匆溫存了一番就分開了。

這回,楊太傅做足了準備。等到了明盛園,他反複告訴李太後他身上每一處不同。還說他脖子後面的那顆痣,叫癡情痣。

個老不要臉的奸賊!李太後又在心裏罵。

罵歸罵,這會子卻起了大作用。李太後就是根據他說的那些,反複查看,這才判斷這是楊太傅的障眼法。

但她和楊太傅的私事,她也不想說給兒子聽,“你別問那麽多,我自有我的法子判斷。”

趙傳炜轉了轉眼珠子,“姨媽這樣說我就放心了,岳父沒了,寶兒難過的昏過去好幾回。岳父以前對我多好,若是真沒了,我也要難過死了。”

李太後眼神複雜,什麽都沒說,又摸了摸兒子的頭,“你跟我去明盛園,等寶兒醒了,你再去學堂。你岳父那個老狐貍,可能又在打什麽壞主意,你好生讀書,院試考過了,他回來了也高興。”

趙傳炜點頭,“我聽姨媽的。”

到了明盛園之後,李太後立刻命太醫給寶娘看病。

太醫診脈之後,小心回答,“這位小娘子急火攻心,又沒吃沒喝,一時激着了。等醒來後,好生養着,過兩天就無礙了。只是,還是莫要太過悲傷。”

李太後聽到後,終于送了口氣,揮了揮手,讓人送太醫出去。太醫在外頭開了方子,明盛園裏什麽藥都有,瓊枝姑姑立刻讓人去熬藥,并準備清淡的吃食,小娘子随時都會醒來。

寶娘這一覺睡了許久。李太後和趙傳炜就陪在一邊,李太後帶着兒子吃了晚飯,又拉着他的手說了許多家常話。

趙傳炜喜歡和這個溫柔可親的姨媽說話。

母子兩個正說着,寶娘坐了起來,那邊的母子兩個都發現了。

趙傳炜一個箭步沖了過來,李太後見兒子這樣,偷偷笑了笑,也跟了過來。

寶娘有些懵,趙傳炜抱着她,摸了摸她的額頭,“寶兒,你還難受嗎?”

寶娘搖頭,等看到一邊的李太後,她瞪大了眼睛,片刻後就要爬起來行禮。

李太後按住了她,“好孩子,你醒了,別起來。”

寶娘蠕動着嘴巴,不知道要喊什麽。

趙傳炜想到剛才在楊家靈堂裏的事情,慫恿寶娘,“寶兒,喊阿娘,你喊阿娘。”

寶娘看了趙傳炜一眼,又悄悄去看李太後。

李太後輕輕撫摸寶娘的頭發,“寶兒乖,喊阿娘。”這是她兒媳婦,也是她親表妹的女兒,和自己長得像,又是楊太傅親手養大的。李太後想到她無父無母,就想起了自己小時候,也想和這個苦命孩子親近一些。

寶娘低頭,小聲喊了一句,“阿娘。”

李太後把趙傳炜推開,摟住了寶娘,“好孩子,你受苦了。都是我的錯,當年應該把你留在身邊的。”

寶娘搖頭,“阿娘,我很好,阿爹疼我。可是,阿爹他,阿爹他。”

寶娘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李太後連忙安慰她,“莫哭,你阿爹他沒死。這個老奸賊,不知道從哪裏弄了個死人回來騙人。”

寶娘哭的哽住了,她呆呆地看着李太後,“阿娘,你說的是真的?”

李太後給她擦了擦眼淚,“是真的,我騙你作甚?”

寶娘又問,“昆哥兒說,那就是阿爹。”

李太後有些臉熱,“他小孩子家家的,看走了眼也是常理。”

趙傳炜在一邊咳嗽了一聲,寶娘立刻會意,想來李太後知道的更多一些,這,天下最親密的人,肯定比兒女更強一些。

李太後在寶娘身後放了個枕頭,立刻喊人,“瓊枝。”

瓊枝姑姑立刻端了飯菜和藥來。

按理來說喝藥空腹好一些,但李太後想着寶娘這一天沒吃沒喝,乍然喝藥,傷着胃,就喂她喝了一碗清粥。

趙傳炜在一邊默默看着,李太後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地喂,寶娘感覺自己又想掉淚了。

她忽然想起今天兩次的情緒異常,寶娘,你真的還在嗎?你看你阿娘,她多疼你。

喝過了粥,李太後又把趙傳炜攆了出去,帶人給寶娘洗澡。

等寶娘洗的幹幹淨淨香噴噴的之後,李太後把那碗溫熱的藥給她喝了。那藥剛入口,就苦的寶娘皺眉頭,李太後立刻塞了兩個蜜餞在她嘴裏。

等一切準備就緒,李太後自己去洗漱了一番,就讓寶娘和她一起睡。

李太後的床大,別說加個小娘子了,再來兩個也能睡得下。

寶娘抱着被子坐在一邊,李太後拉着她的手,“寶兒別怕,你就留在我這裏,誰也不敢來欺負你了。”

寶娘嗯了一聲,“阿娘,我在這裏。聖上,聖上會不會不高興。”

李太後微笑,“莫怕,他這會子也為你阿爹難過呢。你的身世在他那裏過了明路的,他都知道。”

寶娘頓時放心了,“那就好,我怕連累阿娘。”

李太後聞言鼻子發酸,把她摟進懷裏,“好孩子,都是阿娘的錯,沒有多疼愛你一些。”

寶娘靠在李太後懷裏,覺得又溫暖又舒适,“沒有的事,如今我在京城,誰都不敢惹我,我都是仗了阿娘的勢。”

李太後輕輕撫摸她的頭發,“好孩子,我給你的金鑰匙還在嗎?”

寶娘立刻坐直了身子,拿出那把金鑰匙,擰開活扣,把銀票拿出來,“阿娘,這是您給我的嗎?”

李太後笑着把銀票又塞了進去,“這個給你,以後留着做陪嫁。”

寶娘紅了紅臉,忽然又問,“阿娘,為什麽三郎也有一把一模一樣的鑰匙。”

李太後把鑰匙挂在寶娘脖子上,“這有什麽不好,這是你們的緣分,何必追問來源。”

李太後不願意說,寶娘也不再問,又撲進李太後懷裏,“阿娘,你真好。”

李太後溫柔地抱着寶娘,“寶兒乖,你在我這裏住一陣子,什麽都別想,等你阿爹回來了,你要是願意回楊家,就回去,要是不願意,留在我這裏也使得。就說,就說你婆母托付我照看你。”

聽見婆母兩個字,寶娘又紅了臉,“阿娘,三姨她,她是什麽樣的人?好不好相處?”

李太後笑,“你三姨是最豁達的人,也最護短。她從來不會計較一些小事情,你大嫂生了兩個女兒,你三姨一個字沒說,怕你大嫂難過,還寫信安慰她。這要是別人家,早就有了庶子了。你二嫂平民女子,入了元帥府,你三姨手把手教導,從來沒有因為門第之見而輕視自己的兒媳婦。誰若欺負她的人,她定不會善罷甘休。你長得好,是我的女兒,和炜哥兒情分又好。放心吧,你三姨最好相處的。”

寶娘又忍不住臉紅了,和李太後竊竊私語說到了半夜。

子時鐘聲響,李太後親自給寶娘鋪了被子,“寶兒乖,快睡吧,明兒我帶你和炜哥兒在這明盛園裏好生玩兩天。”

寶娘高興地躺下了,李太後躺在她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唱起了兒歌,寶娘有些累了,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太後讓人做了一桌豐盛的早飯,帶着兩個孩子一起吃。

趙傳炜見寶娘氣色好,笑眯眯地看着她,“岳父真是的,害我白掉眼淚。”

寶娘在下面踢了他一腳,“你快吃飯。”

李太後給兩個孩子一人夾了一個水晶餃,“天還熱呢,也不好到處跑動,等會子你們跟我一起到船上玩。”

寶娘吃了口餃子,偷偷瞄了一眼李太後。

李太後笑問她,“寶兒有什麽相問的?盡管說,不要拘謹。到了我這裏,和你阿爹那裏是一樣的。”

寶娘悄悄問道,“阿娘,要不要給阿奶送個信,難道真把那個人埋到我家祖墳裏去?”

李太後收斂了笑容,“此事非同小可,你阿爹從江南帶回來的那些帳本子,不知道會牽扯多少人的命。等查清了之後,你兄長怕要大開殺戒了。這會子你阿爹詐死也好,他死了,人家也沒辦法。若是他還活着,那麽多人要抄家奪官,百官不敢恨皇帝,只能恨他了。你阿爹本來就不結黨營私,這回得罪了那麽多官員,還是避一避的好。暫時莫要送信了,楊家人多嘴雜,演的越真越好。炜哥兒出去後,身上還戴着孝,一切照着規矩來,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再說。”

趙傳炜點頭,“我聽姨媽的。”

寶娘又問,“阿娘,要不要告訴聖上實情?”

李太後想了想,“這事你們莫管,只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李太後不準備告訴景仁帝,且讓他急一急。

寶娘點頭,“那我就留在阿娘這裏,我回了楊家,怕自己露餡。”

李太後點頭,“好,你留在這裏陪我。過幾日你兩個姐姐會過來看我,你們也見見面。”

寶娘試探性地問,“姐姐們,姐姐們會不會嫌棄我。”

李太後笑,“沒有的事,你兩個姐姐最通情達理了。好了,快吃飯吧。”

等吃過了飯,李太後帶着兩個孩子去船上玩。

寶娘讓李太後坐好,給她畫畫,趙傳炜坐在船甲上釣魚。

等寶娘畫完了,李太後拿過去一看,忍不住贊嘆,“畫的真好。”

……

寶娘就這樣在明盛園住了下來,趙傳炜住了一天就被李太後攆走了。李太後帶着寶娘整日玩耍,給了她許多绫羅綢緞和金銀珠寶,仿佛要把寶娘缺失了十幾年的母愛都補回去一樣。

明盛園裏一派母女和諧,朝堂上卻要翻天了。

三司連同戶部一起,把那帳本子很快就查清了。這一查可了不得了,江南四省官員沒有一個屁股幹淨的。連京中許多人都受到了牽連。

剛開始,衆人都驚慌,後來聽說牽連到那麽多人,頓時就放心了。聖上總不能一下子把這幾百人都砍了,那江南四省豈不是要癱瘓了。

景仁帝默不作聲,等查清楚了之後,立刻命戶部精幹力量在一隊禦林軍的陪同下去江南核實,若無誤,立刻拿下四省總督,解押回京。

他是沒法把幾百人都砍了,把這些大蛀蟲砍了,抄了家,補貼國庫,也能洩憤。

京中幾個官位高的,立刻摘了帽子投入大牢,所有家産抄沒。

景仁帝痛失臂膀,大開殺戒,這一回,他絲毫不手軟。誰想求情,他立刻讓人把他拎到楊家靈堂前磕頭。

禮部給楊太傅定了谥號,封文忠公,配享太廟。這種榮耀,當朝也只有王老太師和老英國公幾個開國元勳有過。過了十幾日,楊家那邊把“楊太傅”葬入了祖墳,楊家閉門謝客,開始守孝。

至于寶娘的離開,楊府衆人緘默不語。她打了莫氏的事情,也被陳氏壓了下去。莫大管事第二天就把喜鵲和劉嬷嬷打發去了明盛園,他在家裏頭聽候老太太吩咐。莫大管事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肥膘,幾天的功夫全沒了。

等辦完了喪失,陳氏一病不起。楊黛娘天天回來,被陳氏攆走了,勒令她不許再上門。陳氏生病之後,天天把莫氏叫到跟前服侍她,我伺候你吃喝伺候了一輩子,如今你也該伺候我了。但莫氏就是個飯桶,什麽都不會幹,不是藥燙嘴,就是洗臉水是涼的。

婆媳兩個整日一個氣急敗壞,一個委屈無聲哭泣。陳氏天天派人到莫家去罵人,二老太太把老秦姨娘從莊子裏拎了回來,讓她聽着。老秦姨娘見楊太傅沒了,本來還想來楊家慫恿女兒當家作主,卻被陳氏罵了個狗血淋頭。

楊家的內事都交給了楊默娘,外頭有楊玉昆和莫大管事打理,暫時還能支應。楊淑娘把陳姨娘關在院子裏,擺出小姐的款,不許她再到處去哭訴。不論陳姨娘怎麽哭罵,她死活不松口,陪她一起在院子裏坐牢。

景仁帝在朝堂攪動風雨,凡是吃黑錢到了一定數量的,全部革職查辦,京中人人自危。

有老臣勸景仁帝,适可而止。景仁帝毫不動搖,總督巡撫殺了好幾個,下面的州縣官員也砍了二十幾個腦袋。

朝中侯缺的兩榜進士那麽多,景仁帝迅速補充了州縣基層力量,再把一些平日裏表現出色的基層官員提上來。這種緊要關頭,這些新上任的官員們在公務上頭絲毫不敢懈怠,原來大家害怕的四省癱瘓情況并沒有發生,反而是衙門裏的辦事效率高了許多。

這回景仁帝的鐵血手腕,為後來十幾年的吏治清明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景仁帝降低了官鹽的價格,命各州府嚴厲打擊私鹽。當前秋天,江南四省的各種稅收立刻大漲。

等所有事情塵埃落定,時間已經到了九月底了,寶娘在明盛園裏住了整整兩個多月。

她見過了清河長公主和渭河長公主,宮裏幾位公主也來過。

衆人對寶娘的身份諱莫如深,反正寶娘礙不着她們什麽,公主們自然不會在意。兩位長公主想的不一樣,她們從年幼開始,就跟着李太後在宮裏艱難求生。

清河長公主是老大,知道母後為了四弟,什麽都做過。她不是不通世事的小娘子,她和驸馬琴瑟和諧,見母後一人孤苦,既然,既然二人定過親,父皇沒了,太傅大人為了四弟連命都搭進去了,就當,就當母後改嫁了吧。

天家的公主們,并沒有太把什麽三從四德放在心上。

渭河長公主就更潇灑了,悄悄和姐姐嘀咕,“算算年紀,妹妹是父皇去了之後才有的。既然父皇沒了,母後有心頭好,生個孩子怎麽了。哼,要是母後喜歡,別說楊太傅那樣的老頭子,我送母後兩個俊俏少年郎都使的。不過說真的,母後眼光真好,聽說楊太傅年輕時是出了名的俊俏。”

清河長公主拍了她一下,“別胡說,妹夫知道了要生氣了。”

渭河長公主笑,“我就是說說,我又沒養少年郎。我跟驸馬說好了,他要是敢納妾,我立刻養更多的面首。”

清河長公主笑,“知道知道,你最厲害了。妹夫還不好,你可別瞎胡鬧,孩子們看着呢。”

渭河長公主嘻嘻笑了,“我就是吓唬吓唬他。”

二位長公主想到母親被人搶親,雖然李太後要是沒有被搶親也就沒有她們了,但她們心裏還是不高興。

瓊枝姑姑背地裏和兩位長公主嘀嘀咕咕了半天,清河長公主回去後就拐着彎給周晉中送了兩個妾。周晉中屁股也沒那麽幹淨,這回老丈人命搭進去了,他不光升不了官,還得受處罰。

渭河長公主等陳氏不再罵人,老秦姨娘又回了莊子之後,命人在莫家莊園邊放了兩個賊,趁着大家抓賊的功夫,把老秦姨娘和秦嬷嬷一起帶走了,直接送到了黑磚窯裏給工人們做飯洗衣裳。

黑磚窯裏那些人都是粗漢子,雖然老秦姨娘和秦嬷嬷老了,也避免不了被他們從口舌上占便宜,日子可想而知。整日受苦受累受氣,沒過多久,堂姐妹兩先後沒了,連副棺材都沒有。

至于莫氏,渭河長公主還沒想好辦法,清河長公主攔住了她,“算了吧,周二奶奶打了妹妹,略微懲戒一下也就罷了。楊夫人那裏,母後都不計較了,咱們就當她不存在算了。一個殘廢,又不得寵,沒必要去為了她壞了你的名聲。”

明盛園裏一派和諧,千裏之萬,楊老賊正惬意地坐在躺椅上,一邊吃着當地的時令新鮮瓜果,一邊悠哉游哉地看着書。雖然身上傷得重,卻絲毫不影響他的好心情。

他正在看一本東籬先生寫的游記,想着自己什麽時候也出去走走。忽然,外面響起了人聲,“老楊,你可賺大了,聖上給你定了谥號文忠公,配享太廟呢!”

作者有話要說:  楊老賊:姐姐,說你愛我!

李太後:呸,老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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