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得真相死而複生
楊太傅擡頭, “死後殊榮,有個屁用。”
來人正是晉國公, 他一屁股坐在楊太傅身邊, “別矯情了, 我還不知道你, 最貪慕虛榮。”
楊太傅哈哈笑,“說的好像你不喜歡虛榮似的。”
晉國公看了看他手裏的書,“怎麽, 太傅大人真的準備以後雲游江湖, 再不問世事?”
楊太傅眯起眼睛, “我都死了,還問什麽世事。”
晉國公笑,“那你就在我這裏養老吧, 多的沒有,一日三餐還是有的。”
楊太傅晃了晃搖椅,“那就多謝親家公了。”
晉國公忽然收斂了笑容, “楊大哥,你真不回去了?”
楊太傅翻了一頁書,“身前身後名都有了, 我也累了,只剩下半條命, 也想歇一歇。家裏老小有吃有喝,外頭遇到了難處,不是還有你兒子。真要多謝你, 養的好兒子,天天在我面前盡孝。”
楊太傅說的不假,他這半條命都是撿來的。那天,匪徒給他來了個透心涼,還好沒有紮到心髒。
他一入江南,就和晉國公聯系上了。指望俞大人手底下那十幾個侍衛,他早死了。那批死士裏頭,混入了晉國公的人。
二人知道,江南這批人,不會讓他活着離開的。那透心涼是真的,但那屍體是假的。晉國公找的死囚犯,提前放在了船上,連俞大人都不知道。
俞大人抱着楊太傅的屍體痛哭不已,真的楊太傅僅剩一口氣,被晉國公弄走了。
楊太傅死了,俞大人發狠,立刻聯系當地駐軍,他拿出聖旨和禦前侍衛統領的腰牌,駐軍首領也不敢不認,立刻護送他們回了京城。
晉國公眼神複雜地看着楊太傅,“老楊,我兒子好吧?”
楊太傅嗯了一聲,“是不錯,快趕得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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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國公笑話他,“你別不要臉了,他比你強多了。他為了媳婦,敢得罪皇帝。你當年連個屁都沒放過。”
楊太傅臉上沒有表情,“那是因為他有個你這樣有本事的爹,不然他也是屁都不敢放。”
晉國公看着他,一字一頓的說,“那可能就是像親爹了。”
楊太傅忽然覺得不對,擡起頭看向晉國公,“你這話裏有什麽意思?”
晉國公挪開了眼,“老楊,我替你把兒子養大了,你是感謝我還是想殺我?”
楊太傅緩緩放下手裏的書,厲聲問他,“你到底什麽意思?”
晉國公撫摸着手上的扳指,“你莫激動,小心傷口崩了,還沒見到兒子,你真死了。”
楊太傅忽然大口喘氣,“你給我說清楚!”
晉國公笑,“你家裏的那個小娘子,是文家老姑太太的後人。因自小無父無母,大姐姐就送給了你。你兒子,是我養大的。不對,他是我兒子。我疼了他十幾年,就算不是我親生的,你也別想來跟我搶。”
楊太傅暴怒,“你胡說八道!”
晉國公聲音很輕,“老楊,炜哥兒十四歲了,你也剩半條命了,我才告訴你的。你莫要怪大姐姐,炜哥兒送給我,是最好的選擇。”
楊太傅的呼吸更重了,傷口傳來陣陣疼痛,“你胡說,你胡說!”
晉國公聲音也高了起來,“怎麽?你難道還想讓大姐姐把兒子送給你?你家裏亂糟糟的,讓炜哥兒去了,難道做庶子不成?”
楊太傅氣得把手裏的書往晉國公臉上丢,“我的兒子,憑什麽給你。我自己難道不會疼他?”
晉國公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炜哥兒媳婦一個小娘子,你都費了那麽大的功夫才記成嫡女,若是讓孩子去你家做嫡長子,你家那個聾子不得上吊?你想讓孩子背負逼死嫡母的罪名?若是讓他做嫡次子,憑什麽呢?別說大姐姐不答應,我們也不答應。你能為孩子做到什麽地步呢?冷落正妻?那莫氏的兒子能不記仇?兄弟成仇人,你願意看到?”
楊太傅雙眼通紅,傷口那裏開始有血跡流出來。
忽然,晉國公夫人李氏進來了,“官人,好好說話,楊大哥身上有傷呢。”
晉國公又坐下了。
李氏連忙安撫楊太傅,“楊大哥,不是大姐姐想騙你。你想一想,炜哥兒到了我家裏,這十幾年,我們疼愛他一點不比平哥兒和慶哥兒少。當時婧娘剛出生,他們算作雙胎正正好。那時候你家裏整日死氣沉沉的,大姐姐怎麽放心把孩子送回去。”
楊太傅剛才淩厲的氣勢頓時萎頓了下來,“都是我的錯。”
李氏又安慰他,“楊大哥不知道,因我家婧娘大一些,且大姐姐懷相不是很好,那一陣子,她瘦的只剩下個肚子了,最後吃了催産的藥,兩個孩子湊成雙胎。炜哥兒出生時還不滿九個月呢,身子有些弱。京城一到冬天冷的不行,他哪裏能熬得住。剛出生那幾個月,三天兩頭生病,時常整夜整夜發燒,他還認人,不要奶娘,我只能親自帶他,讓奶娘和慶哥兒媳婦幫着照看婧娘,我時常整夜抱着他,熬的眼睛都差點瞎了。後來稍微大一點點,我立刻帶着兩個孩子到了福建,這邊暖和,鳳凰蛋一樣精心捧着他養了好幾年,官人從小就教他習武強身,他才能越來越壯實。”
楊太傅的眼淚忽然下來了,“姝娘,多謝你。”
李氏繼續道,“楊大哥,你想想,你整日上朝忙碌,京城人多眼雜規矩重,你不在家,誰能看着孩子呢。楊大娘雖然能幫忙照看,但我說句實話,莫氏子也是她孫子,她不可能太偏着一個。時間久了,炜哥兒豈不要受委屈。他媳婦不一樣,是個小娘子,當時你們家大女兒即将出閣,不可能和一個妹妹計較太多。莫氏自己有了兒子,也不會太難為一個小娘子,反正礙不着他兒子的地位和前程。”
楊太傅老淚縱橫,“姝娘,你說的都對,但我心裏還是難過。我自己的兒子,卻沒養過他一天。”
晉國公也勸他,“老楊,如今他是你女婿了,你想怎麽疼愛他都行。他一進京城,就和他媳婦好上了,這何嘗不是你們父子之間的緣分。老楊,到了咱們這個歲數,還有什麽事看不開的,要那個父子虛名作什麽。”
楊太傅哭了好久,李氏怕他傷了身子,“楊大哥還要保重身子,等兩個孩子成親,你還要回去呢。炜哥兒才過了府試,以後科舉路長的很,需要你多指點。”
楊太傅漸漸沒了聲音,沉默了下來,“這事兒,還有誰知道?”
李氏輕聲道,“大姐姐知道,至于聖上知道不知道,我們就不得知了。我家裏孩子一個都不知道,楊大哥要不要告訴孩子,由你自己決定。”
楊太傅想起那個朝氣蓬勃笑容燦爛的孩子,頓時眼淚又下來了,“多謝你們,替我把兒子養的這麽好。”
晉國公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老楊,別矯情了。你是配享太廟的人,你的人生注定和別人不一樣,要承受更多的風雨。如今都過去了,孩子大了,和他媳婦很好,以後科舉做官,一輩子和和美美。你雖然沒養大兒子,親手養大了兒媳婦,也是緣分。”
楊太傅沉默了片刻,“你們去吧,讓我歇一歇。”
夫妻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一起走了。出去後,李氏讓人叫了大夫來給楊太傅診治。
回屋後,李氏問晉國公,“官人,怎麽忽然告訴楊大哥真相?”
晉國公回道,“他為了大姐姐和聖上,命都要丢了,也該知道了。”
李氏有些擔憂,“炜哥兒要是知道了,會不會難過?”
晉國公拉着她的手,“這些年,咱們對他,和親生的一樣。孩子又不傻,誰真心疼他,他能感受到。他也大了,有權力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管是咱們,還是大姐姐和老楊,哪一個都疼他,就算剛開始有些難以接受,慢慢就好了。”
李氏嘆了一口氣,“但願兩個孩子能好好的。”
楊太傅在趙家養了許久的傷,等他大安了之後,外面的事情也已經塵埃落定了。景仁帝殺的差不多了,各處的缺位也補上了,魏大人升了吏部尚書,楊家還在守孝。
孔翰林自從楊太傅死了之後,經常打發兒子上門來問候陳氏,和楊家兄弟一起做學問,趙傳炜暗地裏也一直關注楊家的動靜,有時候家裏得了什麽好東西,還會往楊家那裏送一些。
京城的天,說冷就冷了。
太後一直帶着寶娘住在明盛園,難得的是,這回京城居然沒有一句閑話。
等下第一場雪的時候,這一日,又是大朝會。
一輛馬車停在了宮門口,上來下來個衣着光鮮的中年男子。
侍衛們一看他的臉,頓時都目瞪口呆,老天爺,見鬼啦!
一個膽大些的炸着膽子問,“請問這位大官人,您是哪位?”
楊太傅對着宮門拱手,“臣楊鎮,求見聖上。”
我的娘,那侍衛一屁股坐到地上,立刻連滾帶爬去禀報。
南平郡王見有人慌慌張張跑進來,立刻大喝,“護駕!”
那侍衛撲通跪下了,“聖上,聖上,外頭有個人,自稱是楊太傅,和楊太傅長得一模一樣。”
景仁帝含着臉問,“你莫不是沒睡醒?”
那侍衛急了,“卑職沒有撒謊,真的,好多人看到了。”
景仁帝看向旁邊的張內侍,“你去看看。”
張內侍立刻去了,到了大門口,他驚的眼珠子都要掉了,圍着楊太傅轉了兩圈,“您,您真的是楊太傅。”
楊太傅冷眼看着他,“張內侍平日不是膽子大的很,假傳聖旨的事兒都敢幹。”
張內侍立刻一拍大腿,“我的娘诶,我的楊大人诶,您沒死啊。哎喲,這可真是的,我白流一缸眼淚。”
楊太傅摸了摸胡須,“不急,等我以後真死的時候,你不用再哭了。”
張內侍呸呸兩聲,“楊大人既然回來了,快跟我去吧。”
有張內侍帶路,二人一起到了金銮殿。
楊太傅進殿後先跪下行大禮,“臣楊鎮,見過聖上。”
景仁帝臉上一點表情沒有,從楊太傅進來的那一刻起,他就确認,這個是真的。
他沉默了許久,忽然道,“禦前侍衛統領,罰俸三年,思過十日。”
楊太傅又磕了個頭,“臣有罪。”
景仁帝聲音很平靜,“先生這些日子哪裏去了?京城裏人人為先生悲痛。”
楊太傅的聲音清亮,“臣當日被匪徒一刀穿透,剩下一口氣,被晉國公派人救下。臣想着匪徒們一擊不中,定然會再次重來,索性炸死,讓俞大人帶回賬冊,臣也算不辱使命了。”
景仁帝笑了,“好個不辱使命,愛卿成了英雄,朕把皇子都派過去給那個死人祭奠了。”
楊太傅又請罪,“臣有罪,請聖上責罰。”
魏大人頂替了楊太傅的位置,立刻出來幫着說話,“聖上,楊大人身負重傷,僥幸逃脫一命,雖詐死騙了衆人,也是不得已為之。”
旁邊賈尚書跟着打圓場,“聖上,歹徒兇狠,楊大人若不詐死,對方怕是不會罷休。好在俞大人平安将賬冊帶了回來,楊大人也算不辱使命。”
景仁帝沉默了許久,長長出了一口氣,然後走下了龍椅。
到了楊太傅面前,他伸手扶起了他,摸了摸他的胸口,“先生真是命大,被人穿了透心涼,還能活着回來。”
楊太傅被景仁帝摸到了傷口,渾身僵硬,“多謝聖上關心,都是臣的本分。”
景仁帝忽然哈哈笑了,“好,好,先生此去,九死一生,總算回來了。今年各省稅收大漲,是先生的功勞。先生先回去歇着,朕命太醫去給先生診治。”
衆人都松了一口氣,楊太傅死的時候,景仁帝在宮門口哭了半天,他忽然又活了,這等于是戲弄君王,治他的罪也不為過。
楊太傅鞠躬,“臣多謝聖上恩典。”
景仁帝揮手,讓人送他回去。
等楊太傅一出金銮殿,魏大人立刻上奏,“聖上,楊大人不在,臣代為掌管吏部,如今楊大人歸來,臣請聖上仍舊讓楊大人做吏部尚書。”
景仁帝唔了一聲,“此事暫不議。”
那邊廂,楊太傅坐着馬車回了家。到了大門口,他看到挂着的白色燈籠,皺了皺眉頭。
門房一看到他,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哭了,“老爺,老爺饒命。”
楊太傅一甩袖子往裏走,“把這些東西都給我拆了,墨竹,墨竹!”
莫大管事以為自己睡迷糊了,他站起來一聽,是熟悉的聲音。等他出來一看,立刻老淚縱橫,“老爺,老爺您還有什麽心願,我去給您完成。二娘子住在明盛園,老太太大病了一場,又好了。家裏如今還算太平,沒有人敢來欺負。”
楊太傅笑罵,“混賬,快去給我備水洗漱,我趕了上千裏路回來的。”
莫大管事呆了,慢騰騰走了過來,拉過楊太傅的手摸了摸,又大着膽子,把頭靠近他的胸口,聽見咚咚的心跳聲,沒錯,是活的。
楊太傅劈手對着他的頭拍了一下,“老爺我沒死,快把家裏這些東西都拆了。”
說完,他擡腳就往後院去。
莫大管事頓時狂喜,“老爺沒死,老爺沒死。”
說完,他又一把拉住了楊太傅,“老爺,老太太年紀大了,經不住這樣驚吓。”
楊太傅看看了看天,“青天白日的,就算有鬼,也不用怕。”
陳氏正默默坐在屋子裏念經,自從兒子死了,陳氏一下子老了許多,精神頭一天比一天差,她本來就年紀不小了,經過這場事情,她開始吃齋念佛,還讓莫氏跟她一起吃齋。
莫氏這麽多年雖然不得楊太傅歡心,在楊家卻是吃的好穿的好,忽然間要吃齋,她很是受不住,但婆母有令,她也不敢不從。
楊太傅靜悄悄地進來了,聽見老母親在念經,他沒有吱聲,就靜靜地站在那裏。
陳氏要喝茶,莫氏轉身去給婆婆倒茶,一眼就看見站在門口的楊太傅。她立刻吓得捂住了嘴,莫氏雖然是個聾子,但她小時候其實是會說話的,後來因為尊嚴問題,才閉口不言。
這會子吓狠了,吱吱亂叫了起來,陳氏氣得罵她,“鬼叫什麽。”
莫氏急得去拉陳氏的袖子,指了指門口。
陳氏一擡頭,呆住了。
她手裏的東西掉了,然後緩緩走到門口,“鎮兒,你進來,莫要站在太陽底下。”陳氏知道鬼魂怕陽光,若曬狠了,會魂飛魄散。
楊太傅進了屋,站在那裏不說話。
陳氏的眼淚往下掉,“我兒,你還有什麽心願未了,阿娘拼着這條老命,也替你完成。”
楊太傅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阿娘還好嗎。”
陳氏忽然痛哭了起來,她想去摸兒子,又怕自己身上的陽氣傷着了他,“都是阿娘的錯,阿娘嫌貧愛富、阿娘背信棄義,讓你一輩子郁郁寡歡。阿娘從此吃齋念佛,阿娘準備把私房錢都捐出去,接濟窮人,做些好事。你告訴你阿爹,我對不起他。等你兩個兒子長大一些,阿娘就能放心地死了。”
楊太傅問,“阿娘這輩子過的歡心嗎?做了一品诰命。”
陳氏繼續哭,“都是阿娘的錯,前兒娘娘來的時候,我給她磕頭認錯了。她還說了,這輩子無緣,下輩子要和你做夫妻。鎮兒你聽見了嗎,她心裏也是想着你的。阿娘是個罪人,眼裏只有富貴。如今我兒去了,阿娘覺得這滿眼富貴都在打我的臉。”
楊太傅輕聲回答,“兒子不孝,讓阿娘受苦了。”
陳氏搖頭,“我兒,你安心的去吧。你放心,阿娘臨死前,一定把幾個孩子的親事都定好,聘禮和嫁妝都備好。我兒下輩子投胎,找個好人家,父母雙全,夫妻恩愛,一家子和和美美。”
楊太傅定定地看着陳氏,“阿娘,兒子舍不得死呢。”
陳氏又哭了,“我兒要是不想走,只要地府不催,就在阿娘這屋裏住下,阿娘每日讓孩子們輪流來給你上香。”
楊太傅眼神平和地看着陳氏,見她滿頭白發,一臉褶子,滿面悲傷,想摸他又不敢摸。過了好久,他拉起了陳氏的手,陳氏掙紮,楊太傅把老母親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阿娘,兒子僥幸逃脫一命,藏了這麽久才敢回來,讓阿娘擔心了。”
陳氏感受着手底下的溫度,又仔細摸了摸兒子,捏了捏他的手腕脈搏,确定這是活的之後,立刻嚎啕大哭了起來。
她這一哭,把家裏所有人都吸引來了。幾個孩子們驚吓過後,經莫大管事一說,都高興地過來拉着楊太傅哭。
楊太傅輪着摸了摸幾個孩子的頭,問楊默娘,“你二姐姐呢?”
楊默娘支吾,“二姐姐,二姐姐走親戚去了。”
莫大管事過來耳語了兩句,楊太傅眼神犀利地看向楊玉昆。
楊玉昆低下了頭,楊太傅什麽都沒說,吩咐楊默娘,“去準備一桌好飯菜,阿爹還沒吃飯呢。”
楊默娘立刻高興地去了。
莫大管事立刻帶人把家裏那些白色的東西全拆了,換成紅色的,又放了鞭炮,強烈要求楊太傅到家裏祠堂那裏祭拜祖宗,進祠堂門的時候還跨了火盆。同時派人去楊家祖墳,把那個死囚犯起出來,找幾個和尚念幾遍經,安葬到別的地方去。
楊默娘讓廚房火速去采買葷菜,準備了一桌像樣的酒席。
等楊太傅洗漱完畢後,酒席也好了,擺在陳氏的院子裏,一家子團聚,連家裏兩個姨娘都來了,唯獨缺少了寶娘。
楊太傅看着楊玉昆,“昆哥兒,你二姐姐出去這麽久,你怎麽不去接她回來。”
楊玉昆站了起來,“都是兒子的錯,請阿爹責罰。”
楊太傅盯着他,“你老子死了,你是這家裏嫡長子,你當家原也沒錯。但你眼見着兩個姐姐争執,卻毫無作為。往常我看你還算懂禮,老子一死,你眼裏就只有你親姐姐和你親娘了。”
楊玉昆普通一聲跪了下來,“阿爹,兒子,兒子不能眼見阿娘受辱。”
莫氏立刻起身,去拉兒子起來,楊玉昆死活不起來。莫氏想到那天夜晚寶娘抽她兩個嘴巴子,李太後來了之後壓得她絲毫喘不過氣,心裏的那股激憤又出來了。
她指着楊太傅,雖然一句話說不出來,但誰都看的來,她心裏定是把楊太傅罵了個狗血淋頭。
楊太傅看都不看她一眼,“你去祠堂裏跪着,什麽時候想清楚了什麽叫嫡長子的責任,什麽時候起來。你若想不明白,就不用做這個嫡長子了。”
楊玉昆低下了頭,“兒子知罪。”
楊玉昆起身,往祠堂裏去了,莫氏攆了出去。
兒子教導孫子,陳氏一句話沒說。等楊玉昆走了,她勸兒子,“鎮哥兒,昆哥兒這回是做的不對,但也情有可原。你忽然來了這麽一出,別說孩子們,連我都糊塗了。好在你平安歸來,教訓他一頓也就罷了。”
楊太傅給陳氏夾了一筷子菜,“兒子當日就剩一口氣,多虧簡兄弟救了我,給我治傷。外頭那些人要是知道兒子還活着,不得把我活剝了。兒子藏了這麽久才敢出來,讓阿娘受驚了。”
陳氏拍了拍兒子的手,“我不如你李家嬸子,她一心向善,養的孩子也好。年輕的時候,我就比她争強好勝。争來争去,都争什麽呢。人這一輩子,說沒了就沒了,最後不都是個死。”
楊太傅勸慰老母親,“都過去了,阿娘不必再提了。兒子才回來,吃飯吧。”
陳氏知道,不管她怎麽說,她做過的錯事已經無法彌補了。每逢她一提這個,兒子就打岔。
楊太傅挨個問幾個孩子近來的事情,還給孩子們夾菜,一家子一起吃了頓溫馨的晌午飯。
吃過了飯,楊太傅又去了前院書房。他先睡了一覺,起來後就寫折子,臣身有重傷,恐不能再擔衆人,祈望聖上垂愛,允臣辭去官職,在家奉養老母,教導兒女。
他折子還沒寫完,陸太醫來了,楊太傅是他的老病號了。
陸太醫給楊太傅把脈,又看了看他的傷口,“真是驚險,再差了一分,就要傷着心肺了,可見老天爺不想我大景朝折損一忠臣。大人這傷養的差不多了,但還要仔細養着,心境要平和,當日這傷口縫的粗糙,怕裏頭進了氣。傷口在心肺之間,若是情緒波動,怕會影響心肺。”
陸太醫說的一點不假,趙家的大夫都是軍醫。軍醫給戰場上下來的士兵們縫合傷口,都是大號針頭和粗線,都是糙老爺們,留住命就可以了。
那傷口猙獰的狠,莫大管事看的腿都發軟。
陸太醫又絮絮叨叨說了許多保養的法子,莫大管事一一記下。他又開了藥方,這才離去。
天冷,楊太傅剛才解開了衣裳,這會子忍不住咳嗽了起來。他一咳嗽,胸口果然有些疼,想來是裏頭真進了氣。
莫大管事立刻給他熬了藥,然後絮絮叨叨和楊太傅說這些日子的事情,楊太傅覺得他聒噪,把他攆了出去。
等莫大管事走了,楊太傅開始在書房裏找自己以前讀書時寫的筆記,把中舉前的東西拿出來仔細整理了兩邊。
等天快黑的時候,他讓人把楊玉昆叫了過來。
楊玉昆跪了好幾個時辰,人有些虛,進門後又跪下了,“阿爹。”
楊太傅指了指椅子,“坐。”
楊玉昆聽話地坐下了。
楊太傅問他,“想明白了嗎?”
楊玉昆低下了頭,“兒子,兒子眼界太小了。”
楊太傅嗯了一聲,“還有呢?”
楊玉昆擡起頭,“阿爹,兒子想離開京城。”
楊太傅問他,“為何想離開京城?”
楊玉昆認真回答,“兒子長這麽大,總是在京城裏面打轉,整日錦衣玉食,因是太傅嫡長子,聽到的全是奉承。兒子沒有經歷過風雨,心性不定。二姐姐被表兄欺負,兒子痛恨表兄。二姐姐和阿娘沖突,兒子又,又覺得二姐姐不好。兒子總是被旁人左右,像個沒有自己靈魂的傀儡。”
楊太傅下筆如飛,“從你出生開始,家裏就已經起來了,你順風順水,闌哥兒小,性子軟,從來不和你相争,你幾個姐妹也不難相處。你這嫡長子做的,真是比吃飯還容易。你看到趙世子、李世子和嚴世子嗎?他們也是嫡長子,他們在做什麽,你又在做什麽。你和姐妹置氣,置身內宅婦人鬥争之中,若是我真死了,你這輩子也就是個小心眼的廢物了。就你這個樣子,別說像你老子我一樣考狀元,你怕是連個舉人都考不回來。”
楊玉昆低下了頭,“兒子知錯。”
楊太傅放下筆,“你說的不錯,你是該經歷風雨了。過幾日,我送你去南邊白鹿書院。你就以普人家的孩子身份去,只給你帶一個人,一個月就給你五兩銀子,等兩年後再回來從縣試開始考。考完之後,繼續出去讀書。你沾了老子十幾年的光,以後就自己去拼吧。”
楊玉昆點頭,“兒子遵命,多謝阿爹教誨。”
楊太傅擺擺手,“你去吧。”
楊玉昆離開了楊太傅的書房,出門後,他忽然感覺豁然開朗。以前的抑郁,這些日子的愁苦,好像都被楊太傅罵醒了。
回自己屋裏後,楊玉昆想到自己過幾日就要走了,先給二姐姐寫了封書信,為自己的不作為而道歉,又去莫氏的院子與她告別,囑咐荔枝好生照顧莫氏,然後回去就帶着莫大管事的小兒子開始收拾簡單的行李。
第二天,景仁帝把楊太傅的折子翻來覆去的看,又問了陸太醫楊太傅的身體。最後仔細斟酌,批了楊太傅的折子。免去楊太傅吏部尚書職務,保留太傅之職,修養一個月之後再上朝。
這是模仿先帝王老太師的待遇了,沒有任何實職,卻是帝王的心腹和智囊,誰也不敢小看。
這結果在楊太傅意料之中,魏大人是他親手提上來的,吏部這一塊,他完全能勝任。這一回殺了這麽多人頭,吏治能安穩許久,他就不要操心了。
楊太傅這一回來,京城裏立刻炸開了鍋。有人不相信,但金銮殿上皇帝親自認過的。衆人又聽說了他詐死的經歷,頓時啧啧咂舌。還有人不相信,跑到楊家來打探。一見楊家的白燈籠換成紅燈籠,家裏下人一臉喜色,每日買肉買酒,這才相信楊太傅真回來了。
楊玉昆還沒走,趙傳炜在學堂聽說了消息,立刻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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