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周錦程把所有事情都布置地緊鑼密鼓，甚至連結婚時需要用的新房都計劃在冊。
那天，他藏着一臉的神秘帶許茉去看房子，說是打算結婚之後帶許茉定居在S市。許茉問他為什麽，他只是簡簡單單地告訴她，定居在S市是因為能讓她時時刻刻看見染染，染染是她唯一的女兒，他不想讓她等老了之後，想起自己沒能鑒證過女兒的成長而感到後悔。
他還說，他已經在申請辦理轉校的手續了。等手續下來，就打算到S市來任教。之後，就跟許茉一起定居在S市。即使知道染染對自己很抗拒，周錦程還是很溫柔地說，願意用時間去讓染染喜歡自己。
說不感動，是假的。如果有一個男人，費盡心機地在讨你歡喜。那麽，那一種卑微是永遠無法被拒絕的。許茉只不過是凡夫俗子，自然也深受感動。
只是，這種感動越是深刻，許茉就越覺得喘不過氣來。大概，是因為這種感動并不是來的心安理得吧。
以前，葉衍南對她好，她會問心無愧地接受。因為她知道，葉衍南是她的丈夫，他本就應該對她好，毫無保留地對她好。只是現在，換做在周錦程這個未婚夫身上，許茉突然感覺什麽都變了。即使知道自己以後很可能會嫁給他，她依然抗拒。抗拒到，如同全身長滿了松針，一米開外都容不得任何人近身。
至于感動，也僅僅止于感動。就好像看了一部電視劇會感動，看了一部電影會感動，許茉對周錦程的感動，也僅限于此。
曾經，許茉想要的，就是這樣平淡如水的愛情。他很普通，她也很普通，他們普通的相愛，普通的結合，普通的一輩子。只是，在經歷過與葉衍南的愛情之後，許茉才覺得恍如隔世。原來在經歷過刻骨銘心之後，再拔光身上所有的利刺，再去愛一個人，真的太難。
雖然，連她都不确定，跟葉衍南那樣的刻骨銘心，到底能不能算是愛情。
雙方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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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敏芝已經在電話裏催了許茉無數次，半個月之後，許茉只得無奈地答應了趙敏芝的要求。
帶周錦程回家吃頓飯。
用趙敏芝的話來說，都定下來要結婚的人，雖然還不打算正式結婚，但是禮貌性的見個面還是該有的。趙敏芝催得緊，許茉也瞞得緊。趙敏芝回家半個月，時不時地就要去許茉的工地上走一遭。前幾次都沒讓她碰着周錦程，在最後一次的時候，終于把周錦程給見到了。
以前高中的時候，趙敏芝因為反對女兒早戀，也就一直沒見過周錦程本人。那天終于見着了周錦程，趙敏芝對周錦程驚為天人，恨不得當下就把許茉嫁到他家裏去。等到回家之後，就一直催着許茉把周錦程帶回家，讓她爸一起看看。許茉終究沒能掰得過趙敏芝的軟磨硬泡，把周錦程帶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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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的節氣，天氣正好。
許茉剛打開門，還沒來得及讓周錦程走進來，趙敏芝已經先一步從廚房裏迎了出來。她抹了一把圍裙，堆了滿臉的笑，對周錦程說：“小周，第一次來家裏別客氣啊……”
“麻煩伯母了。”
“哪裏哪裏。”
這是印象裏許茉第二次看見趙敏芝這樣殷勤，第一次見的時候，是葉衍南跟她求婚之後。用許茉的話來說，那時候趙敏芝真是把葉衍南當成親兒子了。而現在，對于周錦程……只是因為換了個新兒子而已。
“媽，爸不在嗎？”許茉往廚房裏探了探頭，意外地沒看見父親許博彥的身影。
父親許博彥一直是二十四孝老公，也是廚房裏的第一把好手。有時候許茉也會羨慕母親趙敏芝的運氣，能遇上自己父親這樣一個知書達理又老實顧家的好男人，真是上輩子積了天大的福氣了。
“你爸下樓接染染了，說是好久沒見着染染了，趁今天一家團聚，也把染染一起接來。”
“哦。”許茉應了一聲，聲線有點發沉。說起染染，她總會順理成章地聯系到葉衍南的身上。
廚房裏傳來一陣熱水沸騰的聲音，趙敏芝這才想到是自己煮的湯燒開了。于是趕忙跑進了廚房裏，臨走時還不忘囑咐周錦程在家不要客氣什麽的。
許茉換了拖鞋就直接往客廳裏去了，等走了幾步，才反應過來周錦程居然還在門口。因為……沒換鞋。
許茉揉了揉腦袋，有點尴尬地跟他解釋：“不好意思，我好久沒回家。連這些待客之道都有點忘了……”
“沒事。”周錦程大方地笑了笑。
許茉俯下身，習慣性地打開玄關左側的鞋櫃，熟練地從裏面取出一雙黑色的男式拖鞋，放在地上，說：“你先将就下，穿葉衍南的鞋吧。”
過了一會，她又硬生生地把拿雙拖鞋收了回去，換了一雙新的給周錦程。嘴裏不自覺地念叨着：“算了，葉衍南不喜歡別人碰他的東西，還是換雙新的吧……”
把那一整句話說完的時候，許茉才發覺情況竟然是那麽地突兀。她的心裏，竟然還藏着葉衍南會重新回家的想法。所以，連他的私人物品她都要極盡完善地給他保管好。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到他的。”
“沒事。”他淡然地笑笑。
或許是蹲地太久了，等許茉再站起來的時候，血液一下子全往腦袋上沖，許茉差點搖搖晃晃地栽倒了下去。
在差點倒下的那一瞬間，周錦程伸手攬住了她。印象中，除了在街角外向周錦程講述真相的那一次，這是她第一次離他那麽近。近到能夠聞到他身上獨有的氣息，和葉衍南完全不同的氣息。
廚房裏突然傳出母親趙敏芝低低的笑聲，許茉下意識地就從周錦程懷裏退了出去。周錦程也只當她是害羞了，什麽話也沒說。然而，只有許茉知道，這種退卻是出于一種本能的情感，名為抗拒。
許茉剛走進客廳，還沒來得及把凳子坐熱，門鈴就叮咚叮咚地響了起來。許茉估摸着應該是父親許博彥接染染回來了，于是想都沒想就直接去開門了。
去開門的時候，許茉的臉上還帶着淡淡的笑容。只是在打開門看見來人的時候，臉上所有的表情都一瞬間變得僵硬。因為門外站着的，不僅僅是染染和許博彥，還有那個許茉很久不見的人……葉衍南。
看見許茉的時候，葉衍南的表情很平靜，平靜到陌生。而染染則是摟着葉衍南的脖子，一副剛睡醒不情願的樣子。
氣氛頓時有點尴尬。
葉衍南不開口，許茉也不說話。最後，還是許博彥出聲解了圍：“茉茉，剛好今天是小葉送染染來的。很久沒看見小葉，我就想着請他一起上來吃頓飯再走了。”
“嗯。”許茉應了一聲。
她往門口玄關處退了一步，示意葉衍南走進來。不過很可惜，葉衍南沒有領她的情：“伯父，不用了。我待會還有點事，先走了。”
許博彥剛想出聲挽留，結果葉衍南卻直接把染染遞給許博彥。許博彥也不好說什麽，只得先抱着染染進去了。臨走時，還不忘意味深長地看了許茉一眼，暗示她一定要把葉衍南留下。
其實許茉一直知道，即使發生了那麽多的變故，父親還是打心眼裏希望她能夠和葉衍南複合的。
葉衍南目送着染染進了家門，然後頭也不回地往樓梯口走去。許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一陣心疼。她下意識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葉衍南……”尾音拖長，情緒也變得深遠。
葉衍南的慢慢停下，回過頭去看許茉。隔着半米的距離，卻好像是隔了半個世紀。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她也一樣地望着他，眼神溫柔到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很久以後，她才悶悶地憋出了一個荒唐的理由：“染染剛睡醒，離開你會鬧脾氣的。所以，一起進來吧。”
這一次，葉衍南終于沒有再拒絕。
在玄關門口擦肩而過的時候，葉衍南只說了一句話：“許茉，我聽伯父說，今天你把周錦程帶回家了，恭喜。”
許茉突然很想跟他解釋她和周錦程的關系，只是話到嘴邊，又被她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因為許茉已經意識到，她跟周錦程的關系，已經沒有任何詞彙可以用來解釋了。他們，已經是實實在在的一對未婚夫婦了。
因此，所有的話，都只變成了一句幹巴巴的“謝謝”。
見到葉衍南的時候，周錦程很大方地跟葉衍南握手示意，反倒是廚房裏的趙敏芝愣了一下，之後的語氣也變得有些刻薄起來。
她很刻意地問了一聲周錦程：“小周呀，打算跟許茉什麽時候結婚啊？”
周錦程笑着回應說還沒定，但是房子已經選好了，說是可能以後會定居在S市。趙敏芝聽後很滿意，誇許茉這一次算是選到了一個好老公。
趙敏芝那樣說的時候，許茉下意識地看了葉衍南一眼。那時候染染還躺在他的懷裏，玩弄着他的領帶。他狀似完全漠不關心的模樣，卻讓許茉覺得難受。
有一種被人抛棄的難受。
家裏的氣壓一直很低，低到讓每個人都覺得壓抑。葉衍南中途接了個電話，說是公司裏有事等着他處理。在把染染安頓好之後，他就告辭離開了。臨走前，他還不忘認真地向許茉父母一一道別。而趙敏芝那些尖酸刻薄的話，也好像對于葉衍南毫無作用一樣。
許博彥讓許茉去送送葉衍南，作為送客之道，許茉也很認真的應下了。
從三樓到公寓門口，葉衍南沒跟許茉說一句話。許茉也靜默地跟着他，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人。
數月不見，許茉确實也不知道怎麽跟他開口。在她以為她只能目送他上車離開的時候，他驀地回過頭來，帶着一如既往的溫和笑靥對她說：“恭喜你們，就要結婚了。”
小區裏有綠化工人在割草坪，轟隆隆地響聲，讓葉衍南的聲音變得有些孱弱。
“謝謝。”她淡淡地回應。
“不客氣。”
他勾唇淺笑，那樣的場景就好像她第一次愛上他的那時候一樣。那時陽光正好，溫度正好，她的丈夫對着她笑，對着她好，她就義無返顧地愛上了他。
她很小心翼翼地問他：“以後會有再婚的打算嗎？”
不知為什麽，她問這句話的時候，突然有點害怕他的答案。她很自私，她很怕以後會有一個人，明眸善睐地把她取代。
“沒有，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婚了。”
她心口懸着的一塊大石放下了，淡笑着說：“嗯，沒關系。你一個人也會過得很好的。”
“是嗎？”
他也笑，笑得恍如隔世。
然後轉身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