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從山上到山下，僅是十分鐘的距離。
等葉衍南安穩地把許茉放在車上的時候，突然有一輛車同時迎面而來。刺目的車燈不像是手機晦明不一的光線，她的亮度，足以讓許茉在一瞬間恢複視力。
那輛車停下的一瞬間，許茉看見周錦程匆忙地從車裏走了出來。
她想，大概是周錦程告知了葉衍南她失蹤的事情吧。否則，葉衍南接到電話的時候，聲音也不會那樣的焦灼。那麽，周錦程應該也是擔心她的吧……
身上的熱量已經恢複了很多，想到這裏，許茉不由得掙紮着想要下車。她剛一準備打開車門，就被葉衍南猛地按回了副駕駛座上。
“你別下去，我去找他。”
他說話的時候，眼神肅穆，讓許茉一下子沒有反抗的力氣。他看起來很生氣，這一種生氣，讓許茉下意識的膽怯。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角，木讷地說了一句。
“葉衍南，不要生氣。”
許茉的這句話來的沒頭沒尾。她是不想讓他生周錦程的氣，亦或是生自己的氣，連她都不夠明白。
葉衍南沒說話，徑直走下了車。
下過雨的道路泥濘不已，周錦程邁着吃力地步伐往許茉那邊去。剛走了幾步，葉衍南就迎面走來。對于許茉的失蹤，他很自責，是一個身為未婚夫的自責。
他剛想開口說話，卻被一陣猛力狠狠地打倒在了地上。手肘撐地，泥水雜亂地飛濺起來，落在周錦程的臉上頭發上，顯得有些狼狽。
車裏的許茉顯然見到了全過程，當葉衍南的拳頭穩穩地落在周錦程的臉上的時候，她吓地捂住了嘴巴。她是真的被吓到了，印象中的葉衍南永遠是溫柔和煦的，饒是天大的事情，他都可以不露聲色。只是現在的情況，讓她覺得又是心驚，又是愧疚。
她掙紮着打開車門，結果雙腳剛觸到地上就驀地一軟。接近六個小時不吃不喝，許茉又哪來的力氣。剛才從山下下來，一路都是葉衍南背着她的。而現在，她顯然高估了自己的身體。
腳上發軟，身體就下意識地往下傾。泥濘的路面近在咫尺，當許茉以為自己會重重地摔下去的時候，葉衍南猛地沖過來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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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衍南的表情冷靜，臉上還帶着些不悅的情緒，難以捕捉。他說：“許茉，現在你不該出來的。”說完，他就擡手想将她抱回車上。
“葉衍南，不要。”許茉躲開了葉衍南的手，淺淡的眉毛皺地緊緊的，語氣中帶着點哀求補充道：“葉衍南，不要為難周錦程。是我自己的問題，是我自己走丢的，不是他。”因為沒有力氣，許茉的聲音有些虛弱。
“許茉，事到如今你還想要為他解釋嗎？”葉衍南聲線沉穩：“我早就說過，他放棄過你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許茉，你難道還對他執迷不悟嗎？”
“不是！”許茉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她知道葉衍南是誤會了，誤會她還愛着周錦程了。如果說，在答應周錦程的求婚之前，許茉還抱着要離開葉衍南的想法的話。那麽今天的事情，讓她全盤推翻了所有。
因為，她已經徹徹底底地發現，她是離不開葉衍南的。她愛他，比她想象地更要愛上幾分。她會在迷路的時候想到他，她會在怕黑的時候想到他。而今天的事，給了她所有的理由，要回到他的身邊。
她比她想象中的更要依賴他，也更要……愛他。
許茉回過頭，想要跟葉衍南解釋。只是她剛一開口，就被葉衍南無情地塞回車廂裏。葉衍南臉上的表情，無疑地暴露了此刻的他是憤怒的。
葉衍南回過頭去的時候，周錦程已經站了起來。他看着葉衍南，也不知是出于如何的目的，憋出了一句：“抱歉。”
葉衍南眼中怒火未消，他倏地一把攥起了周錦程的領子，牢牢攥住。周錦程自知理虧，身為許茉的未婚夫，卻沒能保護好許茉。現下，無論是誰的斥責，他都能夠心甘情願地接受。
平整的領子微蜷起，能看出攥着他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氣。修長的指節沾到了領子上的泥土，侵入指甲中瞬間變成灰黑的顏色。
葉衍南瞥了周錦程一眼，從鼻腔中發出的聲音，像是世界上最不屑的諷刺：“周錦程，你不是一向自诩很懂許茉的嗎？現在……怎麽會讓她一個人了呢？”
周錦程默然。
“我以為把她交給你，可以讓你給她，她想要的安全感，然後呢？”
“周錦程你還是和十年前一樣膽小懦弱。你要記住，有些東西是你永遠都争不來的。而我葉衍南，也永遠不會放手。”
說罷，葉衍南松開了他的衣領，頭也不回地往車上走去。
發動機轟鳴，徑直掠過周錦程的身邊往外開去。臨走前，周錦程看見許茉趴在窗戶前看他，那樣的表情，擔憂而無助，一如那年他在火車站抛下她的時候。其實，那年分開的時候，他是知道她在那輛車裏的，他也瞥見了她巴在窗戶上哭喊着他的樣子。只可惜最後，千種情緒都被他最終選擇了無視。
他還記得，那年許茉十七歲。他們相約私奔，她坐在火車站大廳裏淺眠，他走去售票窗口買票。等他買完票，滿心歡喜地回到她身邊的時候，卻看見她被另外一個男人抱着。
那個男人看許茉的眼神溫柔而寵溺，周錦程知道那樣的表情代表着什麽，因為他對許茉也同樣有過。她靠在他的肩上，睡得安靜。那樣的場面……似乎周錦程是不該打擾的。
那人大概是意識到了他的注視，小心翼翼地從身上脫了件外套下來，披在了許茉的身上。臨走時，還不忘溫柔地替許茉撩走黏在唇上的頭發絲。而那樣的動作，是周錦程從來不敢做的。
那人高了他半個頭，他走到他身邊，禮貌性地伸出手：“周錦程是吧？你好，我是葉衍南。”在一個人的名字後加疑問的口氣，是表達輕蔑的最佳方式。
葉家是S市首富，而葉衍南這個繼承人的名字，也足夠如雷貫耳。
“我是。”
“你想帶許茉離開S市？換言之，你們是要私奔，是嗎？”他挑眉淺笑，問的一派優雅。
周錦程也不知哪來的膽量，居然堂而皇之地說出了心裏的話：“是的。我愛小茉，我要給她幸福，帶她離開S市。”說話間，周錦程昂首挺胸，一副不畏艱難的模樣。
只是這樣的表現，看在葉衍南眼裏卻全都是天真無知。
葉衍南的眼窩很深，笑起來深邃而沉穩。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周錦程，問他：“你能給的了許茉什麽？所謂的幸福？”
“是的，我們在一起會很幸福。以後離開這裏，我會給她更多的幸福。”周錦程說的理直氣壯，只是少了點底氣。
因為幸福這個詞，是對于愛情最為空洞的定義。
葉衍南忽地笑了：“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貧賤夫妻百事哀。”
“我……”周錦程想說什麽，卻無法開口。他怔了怔，眼神不再堅定，變得有些虛浮。家境，始終是他最無法啓齒的弱點。
葉衍南顯然看出了他的游移，臉上的笑容逐漸凍結。他盯着他，目光灼灼，一字一頓。
“對不起，我看不了她受苦。”
周錦程緊握着的拳頭，一點點地松開。他忽然覺得，葉衍南說的很對，跟着他，許茉注定是要受苦的。
“我不想賭這一種可能性，我也不可能舍得讓她跟着你受罪。因為，我會心疼。”
葉衍南說話的時候，沉黑的曈眸裏透着無比的堅定，當心疼二字從他的口中吐出的時候，周錦程下意識地看着他。他從沒有想過這一種可能——有一個比他優秀百倍的人，要搶走他的小茉。
因為他知道，這種可能一旦發生，他就一定會節節敗退。
葉衍南說：“我會帶她走，從此之後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現在她的面前。我會安排你轉學，離開你原來的城市。你可以去讀最好的學校，用最優渥的資源。只是，不要讓她再找到你。”
“如果有一天，你覺得你足夠強大，足夠優秀，足夠給她她所想要的一切。那麽歡迎你，回來搶她。”
葉衍南當時的話，當時的語氣，終其一生周錦程都不會忘記。每一個字眼都是重重地敲擊在他的心上，那時候的他，确實是天真到沒有能力跟他搶她。只是現在，他功成名就之後，卻依然沒有這個能力。
因為相比葉衍南而言，他永遠是個懦弱者。
懦弱地答應了葉衍南所有的條件，心安理得地接受葉衍南的所有饋贈。其實，周錦程一直知道，自己很自私，自私地利用了許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而他所有的成就，也不過是葉衍南施舍的，更談何跟他搶許茉……
因為，他本來就是個輸家。而他的愛，也一直是有所保留的。
